晨起时分,一缕微弱的光线从大牢的小窗里洒进来,恰好洒在卫照雪略显苍白的脸上。
大牢的入口处有些嘈杂。
卫照雪缓缓睁开眼睛,拨去了黏在颊边的枯草,五感逐渐回笼,她慢慢听清了远处传来的声音。
“使不得使不得,裴将军有什么吩咐,同小的知会一声便是,这是做什么呢!”
“哎,大人便收下罢!裴将军说了,若是不把这东西安安稳稳地送进大人手里,挨罚的便是我,大人可忍心?”
裴将军……裴清朔?
卫照雪大脑瞬间清醒,强忍着不适,将自己拖行到铁门前,眼睛向入口处瞥去。
狱卒看着那沉甸甸的小包裹,推拒了几下,一双老鼠眼却实实在在地粘在了包裹上,挪不开了。
“哎,您真真是折煞我也!”狱卒撤了推拒的力道,那包裹便自如地进了他的怀里,“只是这大牢里抓的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裴将军这是……”
卫照雪不动声色地将耳朵贴得更近了些。
来人向狱卒抛去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啧声道:“大人可别同别人讲,裴将军呐,前些日子在大街上,撞上个衣衫褴褛的美人。”
“嗯?那可是个新奇事儿。”狱卒将包裹紧紧贴在胸前,好奇地歪了歪头。
“大人您晓得的,咱们裴将军怜香惜玉,当即就给美人带回了府,却没想到啊,这美人是个有夫之妇!”
“嗨哟,这叫什么事儿?”狱卒配合地低呼一声。
卫照雪心头一紧,不由得蹙了蹙眉。
裴清朔他,当真如此……来者不拒?
“美人说啊,她那相公平素就好打架斗殴,去年打断同乡人一条腿,下了大狱,她独自一人应付公婆小叔,活得艰难,这才逃了出来。”
“哎……倒也是个可怜人。”
“那可不,美人如今在裴府,夜里常常梦魇,梦见她那相公出狱了,追到裴府来,骂她不守妇道,咒她下地狱,哎,整夜整夜地睡不踏实!”
“那可伤身呐!”
“裴将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不,让小的来打听打听她那相公的下落,若是还在这大牢里啊,便也就不必放出来了。”来人呵呵笑了两声,与狱卒交换了个眼色。
狱卒侧身让步,忙不迭道:“是是是,这事儿紧要,您随意。”
卫照雪屏气凝神,只见一双靴履踩在潮湿的草上,步步逼近。
那双靴子缓缓移动到她面前,似乎停滞了一瞬。
“唔,像是没看见。”那人讪笑了两声,“得,我去别层找找。”
“哎,好,您慢走。”狱卒捧出笑脸将人送走,转头又恢复了那副凶恶的嘴脸,将鞭子从袖中抽出,甩在铁门上,呵斥道,“一个个脖子伸那么长做甚?老实点儿!”
卫照雪垂下头,做出一副怕事的老实模样,缩回了墙角。
太阳从那方小小的铁窗现出身影,又慢慢消逝,牢里每天都有人来,有人死,周而复始,让人轻易地忘却了时间。
卫照雪却仔细盘算着。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今夜,便是第三夜。
赫兰告诉她,夜间值守的狱卒好饮酒,每至月中,便要于家中设宴款待宾客,因而都会来得晚些,而今日,便是当月的第十五日。
月黑风高夜,越狱正当时。
赫兰于黑暗中站起了身,她无声地拆下草席边缘一根坚韧的竹篾,在锁孔内轻轻拨弄。
“咔”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牢门铁锁应声弹开。
卫照雪看着赫兰闪身来到自己面前的铁锁前,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就在锁打开的一瞬间,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带、带上我!”
原是卫照雪右边牢房里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他拖着枯枝般的躯体,一张干瘪的瘦脸卡在铁栏杆中间,眼神里迸发出急切的渴望。
“你、你们若是不带上我,我就把他们都闹醒!看你们还怎么跑!”男人嘶哑着叫唤。
卫照雪扭头看了看赫兰。
若是带上这么个行动不便的累赘,只怕是徒增烦恼,且此人有杀人放火的前科,出去了指不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到时候她们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并且,凭她对赫兰浅薄的了解,她觉得,赫兰大抵是不会给此人什么好脸色的。
而下一秒,她却看见赫兰垂头笑了笑,径直走至男人的牢门前,将竹篾伸进锁孔。
男人顿时欣喜若狂,扒着栏杆的双手不住颤抖起来,嘴里更是前言不答后语地念叨着什么“女侠大义”“无以为报”的话。
卫照雪蹙了蹙眉,偏头看了看入口的方向。方才开锁已然耗了不少时间,若是再拖下去,只怕是来不及逃了。
“咔”一声,锁开了。
男人癫狂地笑了两声,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就在他的身体爬出来大半的一刹那,赫兰猛地转头,一个弓步,抽出走廊上狱卒平日里恐吓囚犯用的大刀,额角青筋暴起,刀背势大力沉地砸在男人佝偻的背上。
男人还没来得及哀嚎,便双手脱力砸回了地面,昏死过去。
二人不再停留。赫兰将大刀别在自己腰间,拉着卫照雪的手,向走廊尽头奔去。
走廊灯光昏黄,二人屏气凝神,生怕惊动了两旁沉睡的囚犯。
“啊——好酒!好酒!”
爽朗的笑声从远处响起,带着冲天的酒气,直直往卫照雪的耳朵鼻子里钻。
卫照雪心中一凛——是那个狱卒回来了!
狱卒尚未走近,二人本还有逃脱的机会,只是此人臭气熏天,走起路来脚步噼里啪啦,又有个一喝酒便喜欢高歌一曲的臭毛病,两侧的囚犯被这么一闹,陆陆续续醒了不少。
这一醒,便大事不妙了。
囚犯们揉开惺忪的睡眼,正准备嘀咕着骂狱卒两声,一抬头,却见这两人弓背哈腰地向前逃窜,一时间如同冷水浇头,瞬间清醒,通通叫嚷起来。
“越狱了!越狱了!抓回去!”
这些平日里被狱卒凌辱的苦命人,此刻却自觉地同狱卒站上了同一条战线。他们挥舞着双臂,声音嘶哑,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好似这是他们被关进来之后,遇上的最激动人心的头等大事。
狱卒的酒意被这滔天的喊声驱散了大半。他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浑身一颤,脚步也不虚浮了,眼神也不朦胧了,抄起狼牙棍便向二人奔来。
卫照雪前几日护送“赵小公子”,已将镖师的职业操守刻进了骨子里,下意识将身一闪,双臂展开,直接拦在了赫兰身前。
赫兰看着向她们奔来的狱卒,双眼微眯,他的动作仿佛在眼前放缓——脚步凌乱无章,胳膊绵软无力,身型左摇右晃,简言之,漏洞百出,杀之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她正欲拔刀将此人头颅斩下,却见身旁那身材纤细的小姑娘闪身横在她面前,梗着脖子,一副慷慨就义的架势。
姑娘个子不高,她微微垂头,正好看见她毛茸茸的发顶。
她知道她入狱的原因,狱卒曾在交班时谈起过——为护稚子冲撞圣驾,着实不知天高地厚。
她莫名觉得,眼前这姑娘像只小雀,羽翼稀疏,最爱叽叽喳喳,胆子却大得不得了。
那狱卒见状一愣,随即暴怒,挥舞着狼牙棍暴冲而来,嘴里呵道:“找死!”
“蠢货!”
一声冰冷的低斥从卫照雪身后传来。赫兰一手将猛地向后扯开,另一只手按住刀柄,如闪电般抽出大刀,精准斩在狱卒的脖颈上。
杀完了狱卒,赫兰似乎还嫌不够,她顺势夺过狼牙棍,朝着他的尸身重重一挥。壮硕如牛的狱卒如同一个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血染砖墙。
卫照雪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却被赫兰一把拽住了领子。
她那浅褐色的眸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声音却狠戾极了:“谁要你挡?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卫照雪被她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却倔强地回视:“我……我不能看着你……”
“闭嘴。”赫兰蹙眉呵斥,却将狼牙棍递至卫照雪手边,“挥得动么?”
“嗯!”卫照雪握住棍柄,郑重点头。
赫兰从袖子上扯开一条布,三下五除二便将狼牙棍捆在了卫照雪背上,言简意赅道:“带着防身。”
话音未落,走廊入口处已传来人群的呼喊,火把的光芒和嘈杂的脚步声迅速逼近——有人来了。
赫兰不再多言,用最快的速度搬开砖石,露出那个幽深的洞口,将卫照雪用力推了进去。
“你先走,我殿后!”
卫照雪猛地回头,只见赫兰拔出大刀,独自伫立在通道中央,火光折射在她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她来不及多想,咬咬牙,回过头去,不管不顾地向前爬去。
水道里潮湿昏暗,触手皆是苔藓与黑泥,混杂着各色散发着恶臭的不明物体,卫照雪被熏得几乎要掉下眼泪,却又强忍着睁开眼,拼命向前爬去。
“哗啦啦——”前方似乎有臭水涌来。卫照雪屏住气,闭上眼,正欲埋头冲过去,却意外听见水道深处传来石块掉落的声音。
“咚、咚……”
极轻微,卫照雪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蹙眉思索片刻,接着,一个恐怖的念头瞬间击中了她。
前面的水道……要塌了!
最近更得好不勤快(痛定思痛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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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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