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宅偏门,通康花行的人来递帖子,小伙计客气地说道:“菊花昨夜一晚上全开了,掌柜说了现在正是看花的好时候,原定三日后的菊花花会提前到今晚,还请鱼家娘子赏脸参会。”
葵儿:“搞笑,你们花行的人还分两波来,刚刚送花时候怎么不提这事。”
“你等等,”他听糊涂了,翻出布兜里那本破旧本子,他点着标记好的时间给葵儿看,“不对啊,送花的时间是定在明天,今天不会来人的。”
“你们店里来新人了没?”
“没有。”伙计一脸懵。
“知道了,帖子收下了。”
葵儿送走了伙计,马不停蹄找到鱼时眠,把事情的头尾和伙计的原话都交代了。
鱼时眠正吊着腿坐在回廊凭杆上啃桃子,徐朝身体正直地严肃坐在廊座上。
“所以那送花的人是骗子啊,我就说没见过通康花行有那么好看的伙计。”鱼时眠大咬一口桃肉,水嫩多汁。
葵儿把帖子递给她问:“可否要为娘子备马车?”
“备吧,我去。”
夜里戌初,夜晚到来,大多坊间月经安静,只属淮上门的几条主街鼓乐喧天。鱼时眠、徐朝来到熹安街的通康花行门口,今夜有菊花夜会的缘故,这里比往常热闹,马车挤不进,他俩早早下车走过来的。
菊花簪满整座楼,门上墙上全戴着各色菊花,引来很多围观之人。
门口迎宾的小伙计赶紧来招呼鱼时眠,鱼时眠虚空对着门楣上的花划拉一片,伙计笑得嘴合不上来。
徐朝走近才发现每朵花上都标好了价钱。
停在通康花行边上的马车上,有人窥视:“事情当真?”
方惟本来是要到通康花行隔壁的酒楼,正好路过看见了鱼时眠徐朝二人,手下的人看着他脸色告诉他一重爆消息。
属下回话:“查清楚了,千真万确!葙春坊的眼线说昨夜徐朝被赶出府,只能睡在柴堆里,这两人肯定生了嫌隙,县令,这是个机会。”
方惟皱眉:“多嘴。”
方惟从车缝里盯着那两人,眼红生狠,扣紧手板着脸下车,往通康花行去。
通康花行掌柜看见县令大驾,甩了手上的东西,马上冲过来,又是问候县令又是送花献孝心的。
掌柜的提了两个花篮步步紧跟着方惟:“早知道您大驾,我便把本店最好的花给您留着了。”
方惟对他摆摆手,先让他离远点,掌柜的还是热情的,差点把方惟的鞋踩掉。
“您雅店有请,给你准备最好……”
方惟却笔直的走向鱼时眠那。
“起开点!臭拍马屁的!”
一股强力把掌柜的怼开了,也把方惟挤的连连后退几步,差点摔倒。
鱼时眠听到动静,回头看却没发现被挤走的方惟。
方惟站稳却错过与鱼时眠的对视,他面目狰狞地回头,怒音:“王大贵,你有完没完!?”
那个五十多岁、被叫作王大贵男子脸上没有一点惧色,没受一点情绪波动,手往方惟面前一摊,表情厌烦:“把月俸还我。”
“还差八百钱,一个子都别说想少?”王大贵说着把自己的毛驴牵紧了,毛驴屁股对着方惟,跺脚甩尾巴马上要拉一坨到方惟脚上。
方惟要喊人赶王大贵的话叶卡在嘴巴,不说了,提心吊胆地看着会瞪眼的毛驴。
“我一个录事,被你私自调到司户,架空我职务就算了,你看看这点钱像话吗?”王大贵把今天在衙门领的工钱全倒手上,银钱叮啷响。
“行行,我知道了,明天我给你一个说法行吧。”方惟同王大贵说话,眼神却焦急地看着别处。
鱼时眠随人花会上的人流往深处去,方惟着急了,想甩了王大贵跟上去。
王大贵把毛驴往路中间横着摆,方惟想去哪都没找,王大贵顺着他眼神方向看去,笑话方惟:“你欠的债不少啊!欠了我的钱,还在外面欠了情债!”
“你不要乱说话!我正派人家欠什么了!”方惟神色慌张,连忙看看左右有没有人听进去了。
“这鱼家娘子我也是认得的,听说了关于你俩的风言风语,就因为那点屁事,连一个小妮子都不放过,□□大的心眼!”
聚众看戏的人多了,王大贵大声闹:“鸡肠狗肚之人呐!紧追人家小姑娘不放,还来对付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就算了,还我上有老下有小,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是可怜!”
王大贵一激动,驴子也抬起脑袋高昂的叫。
人也都不看花了,听到吵闹声全来围着他们俩。方惟一县的县令,很多人眼熟,他怕丢人,马上按着王大贵承诺:“现在,就现在,我让我的人去衙里把那八百钱取来。”
“早这样不就好了,八百还要和你这个大官掰扯半天。”王大贵搭肩在驴的背上。
安抚完了王大贵,方惟再去找鱼时眠时一个衣角都看不到了。他叹气,不能久留了,酒楼上有人头露出,与方惟对视微笑。
方惟:“今晚酒楼设了宴,一起同去?”
“假模假样。”王大贵看穿他虚假的邀请,低头直接不理他,自顾自地帮毛驴赶耳边的蚊子。
方惟客气一句就走了,说到底整个官衙里他最烦王大贵,王大贵顽固又傲气,谁和他都相处不来,执拗得超人所想,八百钱的事就闹了官衙八回了。
酒楼。
“老弟怎么一脸愁容?”秋纪南给方惟斟酒。
方惟忙双手扶着酒杯,微微低下头。
他刚刚还在头疼王大贵这个硬骨头,“正忧心今年大考呢。”他豪爽饮尽,再给自己倒满,又敬秋纪南一杯。
“好说好说,有我在你还不放心?”
今年的大考会直接影响方惟的晋升。但秋纪南是方惟的堂兄,秋纪南在吏部考功司,负责官吏的考核。这次方惟请秋纪南来就是想得到他助力。
秋纪南咂嘴回味酒甘,酒杯在案上一顿一顿的敲打:“比起年底的大考,眼下有件更要紧的事情。”
方惟脸色一下子严肃,身体往前凑,语速极快:“什么意思?请堂兄指点。”
“我听你提过,桃县财政还有一个大窟窿没补上,这事你要赶紧办了,不能让人看出不对。”
方惟支了县上的一笔财政去做生意,这事他在父亲教导下早知如何变通,本来盈利是十拿九稳的事,可所有计划都被武县伸只手干预,不但没赚,还亏了大钱,急需一笔大款填补桃县财政漏洞。
方惟心里防备着他,从来没有说错过话,他怎么会知道桃县的财政情况,“这钱数额庞大一时半会补不全,怎么突然这么急,我年底前肯定补好,不会耽误大考。”
秋纪南吭一声,身边的人全下去了,只剩他和方惟,他徐徐道来:“这事本来不急,可造化弄人,有消息说巡按御史已经从出了天都城关往东去了,估计很快就会查到桃县。”
方惟猛地站起,失态震动一案的碗筷,乒铃乓啷地撞一块发响。他远眺县的边地,虽然看不见那。
“要是财政混乱被查出来,不仅年底的大考毁了,说不定我待不到年底就会被免职……”
秋纪南看着他这样背后偷笑,站他边上拍拍他背:“不过我们俩是一起长大的,我不会不帮你的,大考有我撑着呢。”
方惟感激地看着秋纪南,没想到秋纪南紧接着说:“但如何帮,得看你了。”
方惟释怀地笑了,手掌抓着秋纪南肩膀,两个人相视而笑。
“巡按御史那边我让人帮你拖久点时间,你先安心过了这关。至于年底的大考……”站在窗口往下看,隔壁花行上花灯了,秋纪南兴奋地鼓掌,悠悠道来:“那是你定级的关键时期,作为堂兄我也应该多照拂你,可上下打点要一笔银子,为兄平日俭朴惯了,手上没什么积蓄,老弟……”
方惟也鼓掌:“堂兄这番情意,实在是让我好感动啊!你说个数。”
秋纪南比了个八。
方惟咬牙,恨他狮子大开口。
“我马上让人把八百两黄金送你府上。”
“哈哈哈哈堂弟在说笑吗,八百两远远不够,买一个步步高升要花多少钱才买得安心,老弟自己估量着给吧。”
“考虑好了吗。”
方惟低垂着眼,看着楼下街上与王大贵吵起来的鱼时眠。
“还请堂兄多为弟弟费心,钱我有法子弄。”
通康花行,菊花园夜会逛的差不多了,鱼时眠和徐朝并肩从店里出来,手里拿不完的小木牌,上面刻的是菊花的品类和数量,明日就会有小伙计把花送上门,以便核对。
两人满脸喜气走到旁边停马车的地方,一股新鲜的粪臭扑面而来,两人同步皱眉捂鼻。
一头灰色的秃驴弯后腿蹲着,椭圆的团状物从它身后掉落,拉了一大团在马车车轮上。
鱼时眠徐朝亲眼目睹一切发生,不敢细看,跳离现场呼吸干净空气。
那头驴也占了一个马车位,驴站的狂野,正好堵住鱼家马车出去的路。
徐朝没办法只好堵住鼻子,去找靠在驴上的那半边白发的老人。
“老丈,你家的驴堵着路了,你把它挪一下。”
王大贵正等他的八百等到烦死了,徐朝算是点到炮仗了。
“老丈?叫谁老丈?我有那么老吗?叫哥!”王大贵踮起脚,一下又一下发狠使劲的点徐朝的胸脯。
徐朝不吃硬,王大贵硬气他就更硬气:“这么大年纪了也该服老了。”
“年纪轻轻一点也不敬老。”驴与王大贵心领神会,一个甩臀,蹬起后蹄子踹向徐朝
徐朝实景拍驴的后臀,它一受惊就连带着王大贵上蹦下跳,颠得王大贵眼珠子乱转。
鱼时眠跑来拉住徐朝:“停下来,我认得他。”
徐朝吹口奇怪的哨子,驴子马上恢复平静,王大贵挂在驴背上歇气。
正好,方惟的属下赶来给王大贵送那八百文钱。王大贵拿了钱,乐得什么不愉快都忘了,骑着驴狂往家跑。
“王大贵,官衙里的录事。我记得他,官衙里的人洗劫我家的时候,就他没来过,他和他们不同。”
“人不坏,脾气臭。”徐朝抱胸挑唇,有意思地盯着驴背上的老头。
“还有,你别把他喊老了。”
徐朝撇嘴。
从通康花行回来,宅子里大部分人都睡下来了,守着鱼时眠回家的几人也横七竖八地趴着昏昏欲睡。
一路黑,徐朝把鱼时眠送到合枝居,今晚合枝居竟然没点灯。估计是秋乏的时候到了,丫鬟们不小心瞌睡了,灯燃尽了都没发觉。
鱼时眠扯着徐朝袖子:“黑,你送我进去。”
徐朝夜里视力与白天无差别,他打头走在前开路,任她牵着。
送到寝屋门口,徐朝轻声说话:“我看你进去。”
鱼时眠刚走上台阶,被徐朝喊住:“等下。”
啪!
他一掌拍在她脖子上。
“干嘛!”鱼时眠感到莫名其妙,摸上被打痛的脖子,揉揉。
“蚊子。”徐朝把手掌上的蚊子印给她看,看完她就觉得脖子上除了痛,还有一股痒意越发明显。
徐朝推她进屋,“你先进去。”
徐朝寻了几把蒿草来,点燃了在她寝屋四周各放了好几盆,这方法可以驱蚊,味道好闻不呛人,鱼时眠在屋里闻得舒心。
徐朝端了一盆进屋,规矩地放在门口没进来,鱼时眠出声:“放屋子里点,放门口没用。”
屋里没关窗,蚊子肯定都跑进来了。鱼时眠看着他鼓弄些玩意,往灯油里加东西,在她帐上挂香囊,还给了她一个。
鱼时眠一下被蚊子咬了五六个包,被咬怕了,进屋就把榻上的帐子落下来了。徐朝给她递香囊,不知道从哪塞给她,手紧张地搓弄香囊。
“里面有薄荷、藿香,防蚊的。”
鱼时眠掀开帐子,快速接过香囊,徐朝还愣着,鱼时眠催他:“蚊子又要飞进来了,快进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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