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归元六年十二月三十,大雪纷飞日,天上散落无数银光,是雪。

他出现在鱼时眠眼里时,身上铺了一层雪。

鱼时眠瞳孔轻轻颤动,声线不稳:“徐朝……”

众人将她松绑放开,双手揣袖子里,蹲地上听戏,仰头看鱼时眠:“接着说呀,初相见的那一天,然后呢?”

鱼时眠一袖拂开众人的头,紧盯巷子口走来的人。

“哎,你干嘛!”以为她要逃,有人马上锁住她的肩膀。

“松手。”一道清冷的男声。

众人放开她并往后退一步:“斯音大人。”

迎面走来的是一位长相清秀一袭绿衣的年轻男子。

“原来是我看错了……”鱼时眠失望地垂眸无神盯着地面,飘起的小雪已然在地面上积起一层薄壳。眼里的光芒淡去,心口吊起的石头悄然落地,莫名松口气,“也对,怎么会在这个地方遇到他。”

那个叫斯音的男人帮她把还缠在身上的绳子抽掉,“说了多少次了,不能再吓唬人家,都收拾好东西,晚上去蚀骸阁吃团圆饭。”

斯音说话温温柔柔的,眼里含着水似的望着鱼时眠:“姑娘没事儿吧?”

鱼时眠刚要大吐冤情,被人抢先一步。

“斯音大人,真不怪我们。这些天老有人传少主的坏话,本来少主就够可怕了,现在讨厌少主的人更多了。今天巡街正好碰到这个女人神神叨叨说少主闲话,我就把人给逮来了。”

鱼时眠被他气笑了,立刻反驳:“我没有,你们明明就是想把我绑起来宰一顿好过年吧。”

斯音夹在他们两中间,左右转头听双方辩解。

“别听这她瞎说,她还说她认识少主呢,你怎么不说你认识我老母啊?”

斯音听到此处话锋一转:“你说你认识徐朝?”

咣——

鱼时眠浑身僵住,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打碎,震颤了全身。

一阵耳鸣后,她吞咽口水,双唇颤抖,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话:“哪个徐朝?”

人群里有人讪笑,看不起她这么无知的样子,“还能有哪个徐朝,当然是我们大名鼎鼎的徐家帮少主、蚀骸阁阁主,要才华有才华、要脸蛋有脸蛋的徐朝啦!”

现场鸦雀无声,唯一光亮的巷子口,两包糖糕啪嗒砸雪地上,细微的沙沙声却引得全场注目。

“斯音,你怎么这么慢,磨磨唧……唧的……”他操着一口乡音,嗓音格外醇厚,人未到声音先出现。

徐山喜欢吃酥香坊的糖糕,他家的糖糕松软,牙口不好的也能吃,徐朝只要路过都会来给他祖父买两包糖糕。这店家还挺上道,多塞了几块给他。

结果徐朝还没出店门呢,被突如其来的人一撞,糖糕掉地上全碎了。

凑合凑合还能吃吧,他来喊斯音回去了,现在又一掉完全粉碎了,吃不了了。

不过糖糕、徐山、斯音什么乱七八糟的全被他抛到脑外,他现在没空想其他的。

鱼时眠怎么会出现在这!

鱼时眠表情木讷,微微张嘴,眼睛瞪大忘记眨眼,眼睫急剧颤动。

他穿衣搭配随性没有章法,即使是深色粗布裹着依然可见他挺拔修长的身姿,显得他狂野不羁。

鱼时眠捕捉到他露面是那一瞬间嚣张自在的神情,仅是远远的看着,他身上的风流痞气就藏不住的扑向鱼时眠。

明明是下雪天,他却嫌热衣领被他扯开一点,耳后划到肩膀的刀疤好不掩饰地暴露在空中,像是在吓人的怒张爪牙,要逼退所有看到它的冒犯之人。颈间蛇形细链绕住他脖子,阴湿清冷的感觉掐住她的咽喉,鱼时眠不寒而栗。

他左耳细长的铜饰随着他急刹的动作在轻荡,他好像一切都游刃有余,这里的空气和他都是浑然一体的。

眼前的他和鱼时眠认识的那个徐朝完全不一样,颠覆了她记忆里的徐朝,可把刻在她脑里的徐朝印在眼前人身上时竟是严丝合缝。

“你怎么这副模样……”

雪陡然下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砸下,砸到鱼时眠眼睫上,冰冷的雪冻红了她的眼。

徐朝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定在原处,半天吐出一个字:“我……”

鱼时眠步步朝他走进,这个巷子很深但她走的极快,踩的雪地沙沙的响。

“不是?他俩真有一腿啊!”混混们震惊得五官拧成一团,本以为鱼时眠是在胡言乱语,没想到她和徐朝真是旧相识。

“你怎么会在这?”鱼时眠远走远近,越发清晰的声音告诉徐朝这这不是梦,“你是帮派之人……”

徐朝心跳加速,感觉被架在火上烤,浑身被针扎,羞愧的脸上掉了一层皮,“我是,我家就在澄回,如你所见。”

徐朝像是常年活在阴沟里的蛆虫偶然遇见太阳,低下头颅沉默很久才敢直视她。九十三日不见,再见时她消瘦好多。

她衣裳色调沉闷,未施粉黛,日日要描绘的红唇如今是清淡水粉的。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微颓的红花,被她随意缠在耳后,花上还零落着泥点。她神情疲惫,也许是受了寒,也许是被他吓到了,她面上毫无血色。她坚韧地微抿嘴唇,满眼的不甘心和愤怒。

“别哭……”

鱼时眠蓄在眼眶里的眼泪一下子决堤了,憋在心里好久的情绪往同一个缺口涌。

徐朝慌张地掏遍身上所有袋子,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布,他局促无措地蹲下来仰视她的眼,“不哭,为我哭太不值了。”

大雪融进她的泪里,脸上一阵热一阵冷。

鱼时眠使出全身力气砸徐朝胸膛、胳膊,怒音:“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三个月!”

她的眼泪成串地滴进雪地,一点痕迹都不见,滴在徐朝心口却永远留下烙印。

“你在找我……对不起……”

她现在憔悴的模样有了答案,是他把她折腾成这样。

徐朝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日这刻,永远不会原谅那时让鱼时眠哭成泪人的自己。

她声嘶力竭后说话气息断断续续:“这世上最不能被原谅的就是欺骗,最不能被践踏的是真心,你骗我!负我!真是好样的。”她痴狂地冷笑出声 。

斯音:“少主,你真该……啊”此处“死”不发音,斯音折断了一根粗大的棍子,眼神凌厉地瞪着徐朝。不止是斯音,所有人都不善地在背后怒视徐朝。

她哭得像是一只雪途里迷路的困兽,弓着腰捂脸,泪水从指缝里淌出,肩膀一耸一耸的。

徐朝心脏要被捏爆了,紧地发疼,他忍不住碰她侧脸想擦去眼泪,她脸上的细软绒毛挠过他的肌肤,胸腔反上一阵酸涩:“看清楚我是什么人了,别哭了,我这种人不值得你哭成这样。”

鱼时眠一巴掌结实扇在徐朝脸上:“别说了!”

一道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徐朝被扇得头甩向一边,他短暂失神 。

扇他时,她一滴泪飙出,飞滴到他被扇的那半张脸上,像是油滋到他肉上,煎炸着他,那处火辣辣的疼。

鱼时眠手被震的发麻,她胸口剧烈起伏,怒火未消,急喘几个呼吸。深深挖他一眼,甩袖离开这片地。

她走后,这条路上寂静无声,无人敢说话。

角落里目睹一切发生的一伙黑衣人等鱼时眠经过时,赶紧贴着墙屏息,有人奸笑道:“人落单了,快点回去通报门主!”

吴葳竹霖叶看鱼时眠迟迟未归,心道大事不好,雇了马快马加鞭赶过来,直奔常有徐家帮派汇集的柳平街。

勒马停下正好看到鱼时眠进了家客栈订房间,他俩心里咯噔一下,不安地对视。

鱼时眠瞥到了他俩,挥手把他俩招呼进来。

吴葳强装淡定地僵笑:“回去吃团圆饭了,都等着你呢,怎么还不回去。”

鱼时眠房间定好了,收好钥匙准备和他们走,“被气的差点忘了今天过年,走吧回家,我顺道回鱼宅再挖点钱。”

竹霖叶已经故作轻松了,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挖钱干嘛,先安心住在我家里,房间都给你安置好了。”

“哦,还没跟你们说,我找到徐朝了。”鱼时眠用力拍柜台的桌,把掌柜吓一跳,“你们绝对想不到,他居然是个帮派的恶棍,还是那种最恶的头头。”

吴葳竹霖叶痛苦的闭眼。

“噢……是吗……”

“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不啊,我们很震惊啊!已经被惊傻掉了,所以会看起来比较呆吧,对,就是这样。”

鱼时眠走在最前面,回头催促他们:“赶紧走吧,我还急着回来。刚刚我走的太急了,没有狠狠教训他一顿。我一定要讨个说法,死徐朝,我要弄清楚他为什么要骗我。”

两人同时震惊,满面愁容。

竹霖叶:“啊?你还要回来呀!”

吴葳:“没必要吧。”

鱼时眠翻身利落上马,在马背上笔直着身子,坚定道:“非常有必要!”

三人的两匹马飞驰在去桃县的路上,同时徐家帮的马队也大规模往桃县奔腾,先他们三人一步到达,砸开官衙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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