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一拍脑袋，这才醒悟过来。能与化蛇穷奇对阵，万千天神中法力最高的那一位，除了天衢圣君，还有哪一位？

春花只在几次大朝会见过天衢圣君，遥遥望见瑞气千条的祥光，何曾看见过脸。

都说天衢圣君两万岁了，看相貌，比北辰大不了多少，与她原本想象的那个严苛腐朽、满脸褶皱的形容更是相距甚远。

不过话又说回来，看人不看脸，论行不论心。脸长得好看又如何？反正她认定了，天衢圣君就是个刻薄寡恩，固执死板的老头子。

她兀自晃神，海中情势已变。海浪骤起，一个径宽数里的水龙卷迅速高拔入云，在中心陷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两兽一东一西，高踞漩涡之上。

穷奇与化蛇情意两端，附声长啸：“一万年了！待我们淹了东海之滨，再没有什么水君，你便是东海的水君！我便是东海的君后！”

虽说反派死于话多，可哪个反派占上风时不想多说几句，以飨其得意？

“休得狂言！东海还没有你这凶兽说话的地方！”

仙岛东侧，一道红色光影兀地暴起，甘华公主手持双剑，身形变幻如游龙，剑光斗转，刺向穷奇右眼。

化蛇大怒，长尾甩出金钩，相助穷奇。

两道清音同时大喝：

“甘华！”

青白两道光影同时紧跟甘华而上，青者是天衢圣君，而白者，春花认出正是北辰。北辰方才应该是与甘华同守在仙岛东侧，这才没有看到颠三倒四飞过来的春花。

青白真气化为光剑先至，朝化蛇的蛇尾斩下，顿时金石交击，噌然大响。三色光芒与两头凶兽混战一处，直打得飞沙走石，洪波海啸，天昏地暗，难分难解。

九重天上最能打的三位神仙，都是古上天尊教出来的徒弟，他老人家众仙之尊的地位真不是浪得虚名，。

春花谨记着天衢圣君的话，找了个凸出的山体躲好。此处远离水边，便是海水漫涨，光剑乱飞也不容易错伤到这里。她往里缩了再缩，脊背和另一人撞了个正着。

“哎哟！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冲撞本君！”

春花定睛一看，笑出声来：“老水君！我可是来帮忙的！”

东海水君捧住鱿鱼一般雨中乱飞的胡须：“既来帮忙，怎么躲在这里！”

“我还要问你呢！守卫东海，你身为水君，怎不去与天衢圣君并肩作战？”

东海水君老脸涨红：“本君年纪大了，不善腾云……”

春花顿生天涯知己之感：“我也……咳咳不善腾云。咱俩刚好做个伴，此地安全，切莫出去！”

东海水君忧心甘华，探个头出去观望，一泼乱石飞来，险些砸碎他头壳。幸好春花将他一扯，两人又缩回山后。

东海水君连连抚胸，这才仔细端详她：“你究竟是何人？”

“财帛星君座下，财神春花！”

“咦，竟是恩人！”

东海水君如逢甘霖，抓着她气喘吁吁地将前情后果说了一遍。

原来此前甘华往北山去寻穷奇，在北山之麓与穷奇大战了一场，受了穷奇一爪，伤败回来，穷奇遁逃不知何处。

关押化蛇的镇妖金塔就在东海百飓仙岛之下，水君命甘华死守百飓，等候天衢圣君赶到，甘华却不知犯了什么糊涂，关键时刻擅离职守，脱身去见她的小情郎。穷奇瞅得了这个空子，变身为白衣水兵，潜入百飓仙岛，震破了镇妖金塔，放出了化蛇。

东海水军倾力出动，尚不能阻挡化蛇穷奇片刻，水宫眼看便要倾覆，幸得北辰元君及时赶来。他不愧是古上天尊五千年来最得意的徒弟，孤身抵挡了近两个时辰，一直支撑到天衢圣君赶来，方才退到后方治伤。

而甘华急急赶回时，双方已鏖战了一个日夜了。

春花心中一坠，北辰那个热心肠，遇上事了，定是拼尽全力苦战。

“北辰元君他……伤得可重？”

东海水君叹了口气：“他双拳难敌四手，此番中了化蛇的尾钩，即便修养回来，也要损耗近千年的修为。”

“啊？”

北辰这呆子，本是世外神仙，偏生心软爱管闲事，这不是活该？难怪传给他的仙诀，他一直未回。

春花一时气恼，不由得迁怒道：“镇妖金塔不是万年前天衢圣君亲手炼化的吗？怎么这么不结实？”

“傻孩子，金塔虽好，年久失修，有个漏水漏气也是难免。再金贵的玩意儿也得有个保质期啊。”

春花哼了一声，免不了把这笔账又记在了天衢圣君头上。他既然法力高强，怎么不将镇妖金塔做得结实扛造些，顶得十万八千年，也省得今日烦扰。

她心中担忧，忍不住又探头去观战。

化蛇修行数万年，法律高深，与天衢圣君对阵本是难分轩轾。但他战法险恶，每每借穷奇为饵拆挡诱敌，偷袭北辰与甘华。穷奇道行比化蛇稍浅，但对敌悍勇决绝，甚至不惜玉石俱焚。

甘华自知要对化蛇出塔负主要责任，一心要独力绞杀穷奇，重耀东海威名，然而身上有伤，行动稍一迟滞，便中化蛇偷袭，又添新伤。北辰的招法与他的性情相似，温和绵长，杀意不足，他伤势也不轻，勉强护住甘华已是不易，两人联手，竟也无法立时取胜。

一番对局看下来，真正独撑战局的还是天衢圣君。他化出无数道仙索紧紧缚绑住化蛇，虽有穷奇利爪划断了仙索，但化蛇尾上金钩已被他手中青釭宝剑利落地削去。

登时，凶兽哀鸣响彻宇内，震得各人脑中嗡嗡大响。

天衢圣君再度祭起青釭，排开恶浪，与凶兽利爪轰然相接，穷奇与化蛇同时被逼得跌入水龙卷中，溯游一周方才停稳。

天界诸仙法术皆有系属，各有所长。春花为财神，法术属金系，东海水君与甘华乃是飞龙化仙，法术属水，北辰原身乃一山间白鹿，术归土系，而天衢圣君，外人不知他的生由，只知他使的是木系法术。

木系法术是五系中仙基最弱、也最难练就的，但若能厚积所成，达成上仙之阶，也是五系法术中上限最高深精纯的。金木水火土，惟木有灵，惟木有弱，惟木能自行生长，蔓盖成荫。木系仙人，修炼至至高至深之境，据说能在心林中开出一朵花来。赵不平提过，万万年来，只听说古上仙尊在归隐仙山之前，开出过一朵雏莲。

春花还不及感叹天衢的剑法出神入化，战局陡生异变。穷奇一口咬住甘华半个身子，利齿直插入她腹中！

甘华不愧是千年来东海修为第一人，在此情形下，还能反手将双剑插入穷奇唇上软肉。然而终究受伤太重，春花只见她半个身子露在兽口之外，软软地斜了下去。

“甘华！”

东海水君惊呼了一声。

春花急道：“老水君，你们东海的水军都是摆设吗？只教他们三个上去缠斗？”

东海水君苦笑：“上古凶兽胎里自带凶性，戾气太重，我军将士稍离得近些，便被凶兽戾气所伤，实在帮不上忙。”

“你……”春花咬着牙，再看海中，北辰上去要将甘华的身体抢出来，却中了化蛇一记重击，蹼上倒钩如利刃刺透了他肩头。

北辰吃痛，索性长剑脱手，双手抱住化蛇爪臂，凝聚全身法力，将它定住了一瞬。便是在此刻，他大喝一声：

“师兄！”

天衢圣君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腰间锦囊浮起，耀出紫光，，迅速生长成树荫般大，兜头便向穷奇罩去。仙索从另一侧蔓扑上去，将穷奇捆成长条，直塞进锦囊。囊口立时束紧，自动挂回他腰间。

“是圣君新炼化的锁灵囊！”东海水君惊叹，“听说再凶悍的妖兽被收进去，也只需七七四十九天，便会化为齑粉！”

春花惊奇道：“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

“圣君大概是留着给化蛇用的，此刻为了救甘华，只能先收了穷奇。”

“那……现在化蛇怎么办？”

穷奇被收，晕厥的甘华从它口中脱出，直往水龙卷中坠去。天衢圣君身法极快，如电般到了甘华边上，一把将她捞起。

与此同时，被串在化蛇利爪上的北辰也一寸一寸将爪钩自自己体内拔出，伤口口顿时激射出血箭，化入大雨，泅得一身白衫尽是血色。

天衢圣君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仙索如藤蔓掠过，将北辰平平托住。

说时迟，那时快，化蛇已恢复行动，见穷奇被收，张开血盆大口对空嘶鸣，人面扭曲成哭泣的神情，扇动蝠翼，一头往天衢圣君身上撞去。

若是普通神仙，这一撞就要命陨当场。天衢圣君既不能撒手将甘华和北辰扔进海里，只得硬生生受了化蛇这一撞。借这一击之力，他将甘华与北辰双双向前送出，直落到悬空仙岛之上，自己却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飞堕入无边浪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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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金城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