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电梯里的时候，裴玚身上还挂着实验服，他放开牵着萧昭的手，神色飞扬。

萧昭手腕轻轻抬起活动了一下，刚刚被人攥着的地方还留有温度，他不由得道：“看来你赌赢了。”

裴玚敛下眉眼：“你倒是比我还有信心。”电梯内壁照出两人的身影，裴玚动作幅度不大，每动一下就和萧昭的身形重合一次，再分开，再重合。

“不是你说很简单？”萧昭无意识的帮裴玚把后领整理了一下，裴玚却刚好抬头，于是后颈贴在了萧昭的手背上，两人同时顿住了，萧昭这才反应过来他动作有些冒昧了。

本来是一个简单的肢体接触，但当两人同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意义就大不一样了。

狭小的电梯间突然气氛奇怪，萧昭挪开手，不自然的解释：“你的领子乱了。”

太安静的环境里，连他收回手布料摩擦的声音都听得见。不知道是不是裴玚的错觉，他作为神仙比旁人还要敏感一些的感官此刻好像比平时更加灵敏，甚至能够清晰的听见萧昭的呼吸声，还有健康有力的心跳。

“不……不碍事，谢谢师兄。”裴玚往边上退了退，萧昭的动作其实很轻柔，但裴玚已经许久不和别人有直接接触了，更何况是这种敏感**的地方。

萧昭含糊的“嗯”了一声，算是应了裴玚的话。另一只手却不自觉的摩挲着刚刚的手背。

裴玚注意到了，他突然想和萧昭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最近天气干，师兄记得擦些护肤品。”

没想到他突然说到这个，萧昭目光移过来，疑惑问道：“怎么？”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裴玚毫不掩饰自己的视线，**裸的落在他的手上：“有些地方起皮了。”说完不给萧昭反应的时间就先走出了电梯去放东西。

萧昭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背，光滑且细腻，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裴玚刚刚说了什么，本来掩饰的好好的耳根可疑的染上了红色。

裴玚放好东西，出来的时候看到萧昭颇有辨识度的黑色幻影停在门口等他，他本来要坐在后面的，萧昭打下车窗，他才反应过来今天晚上没有司机。

“今天有点晚，我让他先下班了，不介意的话我来送你。”

裴玚顺势坐在副驾驶上：“那我就厚着脸皮劳烦师兄多跑一趟。”

上车之后，萧昭不急着走，先递给他一个保温盒，裴玚打开是一份精致的夜宵，剥好皮的大虾整整齐齐的码在饭团上，小巧的饭团刚好入口，淡淡的香味弥漫出来，萦绕在整个车厢内。

先不提萧昭让自己在这种层次的豪车上吃东西的事情，他晚上这个点还准备夜宵这件事本身就很引人遐想。

裴玚本来不饿，但架不住美食的诱惑力，他还是问了萧昭一句：“我可以在你车上吃吗？”

萧昭发动车子，一边打方向一边回复他：“别弄到自己衣服上，纸巾在你右手边。”

颇具特色的味道，不咸不淡，很适合解馋，鲜甜的味道也没有什么刺激性，分量也刚好，晚上吃也不会有负担。

裴玚没忍住，炫的飞快，萧昭余光瞥到，颇为满意的勾起了嘴角。

“这个虾做的挺好，你在哪里打包的？”

萧昭绕过教学楼：“我家的，你要是喜欢，不如什么时候自己来尝尝。”

唔……这个话术也很奇怪啊……裴玚叼着饭团思考，他侧头看萧昭面色如常，俊美的脸庞在车灯下显得温和又正经，遂反思自己大约是吃太饱，脑子里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裴玚正深刻反省自己呢，听见萧昭很是疑惑的：“居然有花开了？”

车灯扫过去，正好打在灼灼的桃花上，大片大片粉白色的花瓣堆积的像是朦胧的云烟。

裴玚望过去，他心道不好，拿来试验的那棵桃树忘了处理了！

萧昭放慢车速，向裴玚解释刚刚的惊叹：“那是一棵桃树吧我记得，怎么会秋天开花？”

裴玚：……哦那当然是你亲爱的小师弟我干的。

但他表面稳如老狗，马上就装出满面惊叹：“天呐！真的是桃花！”

其实萧昭每次看他脸上的表情就觉得分外好笑，比如此时裴玚明明一点惊讶都没有，但为了迎合他的说法还是装出了惊叹，也不知道旁人能不能看出来，反正他是瞧的一清二楚。但他不愿意揭穿，顺着裴玚的话：

“确实是有些反常，明天要是让那群生物系的看见了，又要研究好一阵。”

裴玚一本正经的点头，萧昭就忍不住想逗逗他：“小师弟，你不如也猜一猜原因？”

裴玚看出来萧昭逗弄他的意思，这人要是知道他这时候逗的是个货真价实的神仙，他忍住高傲的冷哼，算了，他不与这人一般计较：“花开了就说明……它想开了”。

萧昭忍俊不禁，重新往前驶去：“那倒真是想开了。”

裴玚想到刚刚在电梯里萧昭的窘态，也生起了玩笑的心思：“师兄今晚不是没有什么事情吗？怎么留到现在？”

“有些文献在老师这边，不知不觉就迟了。”萧昭已经被刁衡问过，现在回答的得心应手。

“我还以为师兄是在等我。”裴玚看似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实则在悄悄的观察着萧昭的反应。

萧昭喉结滚了一下：“你住的不算近，顺便等你一起。”

“是这样啊，”裴玚吃完收拾好东西：“师兄这么体贴，想得也周到，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吧，说起来，我今晚坐你副驾就想问来着，有没有专属座驾这一说？”

“没……暂时是没有的。”萧昭表面上目不斜视，但他的余光一直在观察裴玚的举动，不知道怎么，眼下这个氛围，他不愿意生硬的回复没有，但又不知道自己留了一些回旋的余地是为了什么。

裴玚又问：“那以前呢？”

“以前也没有。”

裴玚啧声，萧昭这般洁身自好，倒是和他想得不一样，有钱多金，长相身材过硬，学历智商也高，谈吐素养更是优秀，这样的钻石王老五竟然一直单身到现在？

他转念想到那天看到萧昭的子孙线是断的。

啊……原来是这样，裴玚颇感惋惜，他安慰萧昭：“没事，总会有人爱上你的灵魂。”

裴玚的话没有什么问题，但语气实在奇怪，萧昭忍不住回过头，对上裴玚的眼睛，又实在也没有看出来些什么，只能悻悻作罢。

到了自家楼下，裴玚告别萧昭，步伐轻快的上楼，突然脚步一顿，他转身看向深沉的夜色，踟蹰了一会儿，身形虚幻的闪烁了一下，消失在了空气里。

昏暗的烛火下，塑像庄严的神像前，有些破烂的蒲团上虔诚的跪着一个身影。

那人毕恭毕敬的上了三柱香，嘴里念念有词：“送子娘娘在上，请再给我一个孩子……”

求子的香火固然近年来不似从前旺盛，但也是有诸多大大小小的事务，不外乎都是注生殿在处理，因为供奉情况不好，裴玚不得已将殿中仙倌一裁再裁，但裁减后更是难以处理冗杂的事务。裴玚的身体状况又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陷入沉睡，导致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那些请愿简单又合理的凡人都在殿内走流程获得了相应的祝福，但有些意外情况只能他亲自处理，这才有了眼下他不得已下凡来处理事情这件事。

香火供奉和他身上的仙力息息相关，他这几日感觉身上仙力流转自如是因为在实验室做培养，多年不醒，醒来后也极少有机会放松秀气，于是在凡间这两日他偷了个懒，今晚算是找到了个解决事情的方法，他难免松了一口气。

正巧感应到有个诉愿在不远处，他打算顺便去瞧瞧。

掐指一捏便是缩地千里，靠的越近就越觉得强烈。

裴玚颇感意外：这个时间怎么还有人求神？

大约是这个时间人少，杂念不多，而这股诉求又格外强烈，所以裴玚才能清晰的感知到。

也算是很有缘分了。

裴玚边想边往里走，按理说现在科学技术发达，有时候医院能解决的事情凡人就不再求神拜佛，来寺庙里也多半是求个心安和好运，这样直白浓烈的祈愿倒是千百年前比较常见。

他今晚兴致高，连带着好奇心也异于平日里的旺盛。

身形一闪，裴玚已经站在了佛像前。

里面的人无知无觉，只有烛火轻轻的颤抖了一下。

看背影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子，大约有五六十岁的样子。穿的朴素又简单，并不合身的宽大的短袖，剪得很短，方便打理的头发，衣服洗得发白，很瘦的样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能看到骨骼的线条。

裴玚猜测估计是为自己的女儿或者儿媳妇求的，这个年纪的人比较相信神力倒也比较合理。

虽然裴玚看的很多很多了，但每次遇见都是面色严肃，平日里总是温和的弯着的眼睛会耷拉下眼尾，眼神里忧伤又肃穆。

凡人说，这是神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