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岱山供奉着岱山府君没有什么可意外的。
只是此处供奉的并非是现在在任的那位,裴玚依稀记得当年北太帝君继位后同时接管了阴间和岱山,千年时间过去,人间信仰的府君应该是他才对。
但是眼下,裴玚细细感受过神像的波动,不像是前两日在阴间接触过的那位,却又实实在在的和泰山的运势相连,也有几分冥界的气息。
大约是前两日见过了彼岸花的那两位,裴玚此时能想到的只有那位已经陨落的神灵。
前任冥王的神像竟然还在这里,裴玚不由得皱起眉,倒是也说得通,毕竟曼珠沙华夺舍北太帝君的身躯许久,若是千年间什么都没做那才不合理。
“这尊神像倒是雕刻的栩栩如生。”旁边跟拍的工作人员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裴玚的目光这才移到神像的面容上,确实是做的精细,似乎都不是一个死物了。
他刚有这个想法,萧昭就突然开口:“这次的任务似乎没有局限在室内,不如我们也去外面找找看?”
“刚刚进来的匆忙,外面的景也没有取完,拍摄的素材可能有些不够,先去外面吧。”
导演组也有些意外,这位萧教授是有人交代过要仔细照顾的,但是和他们理直气壮的提要求还是第一次。
“咦?师兄,你还挺细心哈……”
萧昭语气如常,但动作却很迅速,拉着裴玚就要出去,导演组也跟着他要往外退。
不是说他有什么别的想法,而是他刚刚真真实实看见,端立高台上的神像半阖的眼突然动了一下,然后盯上了他。
他那一瞬间毛骨悚然,再细看时那尊神像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他分明记得之前看的时候它的眼珠朝向不是这个样子的。
看裴玚刚刚的反应应该是没有发觉异样,似乎其他人也没有反应,但他直觉这里就是诡异和不详,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不能再在殿中停留了!
看得出来萧昭真的很急切,裴玚被拉的趔趄了一下:“那你去外面,我在里面找。”
萧昭没有说话,只是拉着他走,裴玚好笑又无奈的任由他牵着,离门口的台阶还有几步的时候,门外突然站着一个人。
哪怕是摄像机一直架着,这样扫过去也狠狠吓了一跳,那人出现的无声无息,瞬息间就凭空出现在那里了一样。
是个小道士,道袍有些破烂,长得本来眉目清秀,但面中有一道狰狞的疤,从眉心一直贯穿到右脸,看着就让人不由自主避开了目光,他留着寸头,看着年纪不过十四五。
“诸位善人远道而来,是为祭拜还是求愿?”
声音倒是清亮亮的,带着还没有变声的稚气。
他话虽如此,却挡住了众人出去的路,萧昭暗暗皱眉,终究还是退让一步给他留出了进门的空间。
小道士笑了笑,对他拱手:“多谢。”
裴玚自然也看到了萧昭的异常,他不动声色的反握住了萧昭的手,轻轻的捏了两下表示安慰。
“闻人小姐似乎对那位女帝颇为推崇?”颜听然听完闻人姬的介绍,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和他搭话。
“颜……听然,”闻人姬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你还是叫我闻人姬吧,我不太习惯你这样称呼我。”
“那我现在在这里是要完成什么呢?”颜听然发现周围确实没有一个人,甚至都看不到导演组的身影,她虽然不知道闻人姬是任何办到的,但是既然眼下没有办法逃离,那就只有主动往下走了。
毕竟她最擅长的就是在束缚和封锁中赢的漂亮。
闻人姬笑意更深:“其实不难,你只需要听我讲个故事,认真听完回答几个问题,就能获得你想要的。”
颜听然不慌不忙:“作为听众,在开始前可否告知我,与我同行的那位女子去哪里了吗?”虽然顾妙音有些聒噪,但那姑娘的心眼不坏,她眼下做不了什么,只能问一问她的安危。
“她有自己的任务,你不必担心,”闻人姬做了个请的手势:“入座吧。”
“刚刚进来,就发觉殿中打扫整洁,想必是道长的功劳了。”裴玚率先开口,他打量着来人的周身,这般清晰明朗的命格,倒确实是个普通人。
“功劳算不上,职责而已。”小道士认真的上了一炷香,虔诚的跪拜后才回裴玚。
“道长是这观中的负责人?”萧昭往前一步,将裴玚挡在身后:“一直在打理这里的事情吗?”
裴玚目光玩味的从小道士扫到神像,不动声色的弯了弯手指。
“观中事务都是贫道一人整理,不瞒各位讲,贫道正是在这观中长大的。”小道士脾气很好的样子,一直和颜悦色的面对众人,即使是萧昭的语气严肃他也没有半分不耐。
“这倒是奇怪了,”裴玚表情疑惑:“这岱山的封禅遗址竟然是个小孩子在管理。”
“前院的事务和贫道无干,贫道只是整理这一处小观罢了。”
“可有其他道人?”
“贫道的师父前年仙逝,是以只有贫道一人。”
萧昭本来担心裴玚没有发觉异常,见他谈话间循循善诱才放下了心,他的小师弟警惕着呢。
“原来还有先道长,”裴玚叹了一口气,委婉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这个情况,倒是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善人虽是无心,但这般言谈不像是闲聊,倒像是审问,”小道士耷拉下嘴角,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还在直播的弹幕刷的五花八门:
【裴玚怎么咄咄逼人的啊!】
【教授也不拦着,就看着他欺负小孩啊?】
【这小道士看着可怜,他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戳人家伤心事……】
【感觉这两不像是这样的人啊也……】
【虽然但是这个神殿我本地人怎么之前没见过啊?】
“道长说笑了,”裴玚不理会他的委屈,嗤笑一声:“若非道长道心不诚,又怎会心虚至觉得我此番疑惑是审问呢?”
“空口无凭,你怎么能随便诋毁贫道的道心?”小道士听完这句话依然和善的笑着,但他语气又极为愤怒,整个人因为这份不和谐显得奇怪而扭曲。
刚刚看到弹幕要提醒裴玚的导演默默的退回去了,怎么这个小道士看起来确实有些奇怪啊……
“你贡台上只放石榴,还说自己独自打理观中事务,是先道长亡故太早没有提醒你这个?”
镜头这才扫到干净的贡台上只摆着一盘水果。
弹幕有人解释:
【这小孩到底是不是道士啊竟然供奉石榴……】
【啊?楼上为什么不能用啊?】
【道教忌用石榴做贡果,因为果肉和种子一起食入,随排泄物排出,随意生长,视为不洁,是对神明不敬】
【原来是这样……但他年纪尚小,不知道也很正常吧?】
裴玚从萧昭身后走出,指尖捻了一抹台上的香灰,突然将那个小巧精致的香炉提起,将其中的香灰倾洒下来。
众人都没有想到他竟然敢在神殿中做这种事情,一时间四下皆惊,弹幕也是突然空屏。
萧昭也皱起眉,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动作。
这可是大不敬啊!
回过神来的导演把镜头颤颤巍巍的切到满地的香灰,这个自带流量和话题的助教真是胆大妄为啊!
出乎意料的是,除了刚刚小道士敬上的那柱香燃下的香灰,满地散落的都是尘土。
“你的道心,似乎并不纯粹啊~”
裴玚慢悠悠的看向小道士,见他终于沉下了脸色,满意的道:
“看来我的‘审问’并不是空穴来风。”
小道士环视了一圈众人,目光在萧昭身上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但最后还是落在了裴玚身上。
他看着裴玚慢慢笑了起来,嘴角越裂越大,然后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像个真正的顽童一样扯了个鬼脸,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下整张脸沿着那条疤就被撕开了。
直播间只看到了一个瞬间就被强行关闭,但是有关话题却铺天盖地的蔓延了出来。
【突然就切换鬼故事频道了?】
【玛雅做的太逼真了我直接吓到弹起来WC】
【怎么断了怎么断了?】
【刺激完了继续啊……】
【好像另外的一组的拍摄也不太稳定哎……】
【但是昨天那位馆长在和听然姐讲故事,也挺有意思的,大家可以去看看!】
“所以说,他最后扶持了那位公主成为了帝王?”
“不,是她带领他做了君主该做的事。”闻人姬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女帝的推崇。
颜听然微微一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轻轻的笑了起来:“他们是难得的知己。”
闻人姬随着她也表情柔和,颔首肯定:“生死之交”。
他不知道怎么看起来越发的疲惫,似乎只是讲述这个故事就花费了很大的力气。
“为什么她没有提过他?”颜听然突然问:“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她为什么在史书中不留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大概是,天意如此吧。”闻人姬依靠着面前的桌子,“或许对他来说,遇见她就已经很幸运了。”
颜听然喃喃道:“没有人知道不是很可惜吗?”
闻人姬望着她的眼睛:“有一个人记着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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