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财神庙十分小,隔远看就像一间小土屋子。
慕十二是因为看见了一个很奇怪的人,才会惊恐跑来,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走进财神庙里。
毕竟一个杀了人的,双手沾上鲜血的人,现在还有什么脸面来见神灵呢,即使是财神。
慕十二瘦弱的脊背靠在土墙上,很不适应的朝前展开双手,手上的血有些干涸了,他现在不敢抬头去看财神,喘气时听见从嗓子里发出的干噎鸣叫。
那个奇怪的人不会也跟过来了吧?慕十二好像听见脚步声了,他挪步到门框边,这庙里没有门,谁都可以突然踏进来,慕十二往外一瞟,看见那个奇怪的男子就站在不远处。
那奇怪的男子怎么不走了?慕十二心想。
慕云峥想到慕十二此刻会很害怕也会很难堪,所以就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不再靠近,他希望慕十二能鼓起勇气从庙里出来,希望与慕十二再对视一眼,同时也包容慕十二的胆小怯弱。
这奇怪的男子还没走,慕十二顺着墙壁瘫坐在地,双手在衣摆处擦拭着,风从破了个洞的墙里吹进来,吹得财神像发出细微剐蹭声,慕十二慢慢抬眼看去,心里想,他们慕家一直以来都很有钱,也算是受到了财神爷的庇护吧。
既如此,他双膝跪地,合掌到眼前,闭眼说话时,声音十分颤抖:“财神爷,我害怕……我不是故意杀人的,财神爷您能不能保佑我。”
一瞬的寂静无声,仿佛耳边连风声都没有了,慕十二慌忙睁开眼,财神那双被雕得深刻的眼睛赫然映入他瞳孔,一刹那,呼吸都被夺舍,慕十二心中更加害怕,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只有他与财神面对面相视着。
如果再这么对视下去,他的魂魄似乎都要冻结成冰了,难道财神爷是在怪罪他?慕十二猝然起身,逃出了财神庙。
慕十二从财神庙里跑出来的时候,没往慕云峥这边看,慕云峥站在一棵树下朝他挥挥手,而他只是低垂着头,跑到这山上更加荒凉的地方去了。
慕云峥本打算去追慕十二,但眼光始终被这小小财神庙勾着,他提脚往财神庙走,瞥见从庙里闪过一道淡淡的金光,又好像是太阳的光,慕云峥抬头看了眼天空,日头挺烈的。
这道淡淡金光正是张政屿从财神像里剥离时发出的,张政屿从财神像后面走出来,走得缓慢。
他一进入慕云峥的回忆,就来到了这座废弃的无人供养的财神像身上,所以听见了十二岁的慕云峥冲他说的那番话。
“原来如此啊。”碎银子从张政屿袖中飘出来,语气凉飕飕的,“原来慕云峥是这么着碰上了爷啊,不过这财神像一看就是废掉了的,所以在当时爷根本注意不到吧。”
张政屿沉闷道:“现在我们还是快去找慕云峥吧。”
“张政屿!”慕云峥早悄悄走到财神庙外,探出头看着庙里的张政屿,“原来你一进入回忆就到了这案发现场啊,你看见了?”
“看见什么?”张政屿问话时抽空瞥了眼碎银子。
碎银子特别想把张政屿的真实身份告诉慕云峥,这样的话,或许慕云峥也会劝着张政屿回金身了,毕竟慕云峥还是有点理智的,不像某些人,碎银子瞄了张政屿一眼。
“你们俩刚才说什么呢?”慕云峥踏进庙里,侧目看了眼墙壁,墙上有一道浅浅的血迹,应该是慕十二不小心蹭到了,慕云峥走到了张政屿跟前,又问:“怎么好像你们之间的氛围不太好?”
“能好么?”碎银子道,“现在可是十分焦急的时刻,但他一点都不着急。”
张政屿接话道:“我们得搞清楚十二岁的你在这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慕云峥叹口气:“我劝你们还是别对我抱太大希望吧,慕十二拿着刀瑟瑟发抖的那副场景,我现在已经回想过许多遍了。”
“那先从死者身上入手。”说着,张政屿就往外走。
慕云峥跟在他身边,语气沉了些:“张政屿,若是你不嫌弃我的话,以后我们就找个偏僻的,无人知晓的地方。”
张政屿停步看向他,他勉强笑了笑。
两人这次的对视格外长久,慕云峥的眼中映着张政屿,他那双眼睛在慕云峥眼中,是那样深刻,好像是被人细心雕画出来的。
但要是再这么相视下去,慕云峥可能就会笑不出来了,因为笑容都是用心里一朵朵苦涩的花堆出来的。
“死者就躺在那儿呢!”碎银子横到他们之间,大声说:“你们还能不能快点查了?”
慕云峥先收回眼神,接着张政屿也垂下目光,碎银子从张政屿身前绕过,瞥见张政屿眼中的一丝悲伤,于是他来到张政屿耳边,小声说:“我看你好像是害怕了。”
张政屿抬眼看向慕云峥的背影,慕云峥朝死者走去,每一步都很沉重,张政屿来不及回答碎银子的话,快步到慕云峥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一起走到死者身边,慕云峥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查看了起来。
“致命伤应该是胸口这处吧?”慕云峥隔空指着黑衣人的胸膛,那儿有一道很深很红的血口,看形状深浅,正是被慕十二丢在不远处的那把长刀所伤。
“看他穿着打扮倒像个杀手?”碎银子围着死者缓慢飞着,“哪有来爬山的人穿全身黑并且还戴黑面罩的?他上山的动机是什么?”
“不如把他的面罩掀开了看看?”慕云峥提议。
碎银子说:“好,你来掀。”
“我来掀不太好吧。”慕云峥玩笑道,“他这人都是我杀的。”
碎银子猜疑道:“我看不一定了,虽然这致命伤是你捅的没错,但很可能你只是个加害者?或者是他本来就要死了,你又捅了他一刀?”
“但他身上没有其他伤口了。”慕云峥拧紧眉,“我还以为他身上会有其他伤口,但现在看来,就只有胸口处的这刀伤。”
“所以你十二岁那年,这案子是怎么结的?”碎银子瞥了眼没吭声的张政屿,张政屿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阴沉的,铁青的。
“我杀了人,所以我要被抓到生死之界去受罪,但我爹娘用了钱财,所以我成了游魂?”慕云峥看向张政屿,“应该是这么一回事吧?”
碎银子也看向张政屿。
张政屿不作声,一下揪掉了黑衣人的黑面罩,一张布满刀疤的脸呈现他们眼前,碎银子忽道:“哎呀!我猜他的名字,应该不会叫刀疤吧?”
慕云峥扯了扯嘴角。
“你现在倒还有心思说玩笑话?”张政屿盯了碎银子一眼。
碎银子低声埋怨道:“我的意思是,这人或许根本就不是一个好人,那么慕云峥算是为民除害吧?”
“那我也不能直接杀了他,而是要把他交给衙门处置吧。”慕云峥说完感慨了声,“碎银子你也算是在为我开罪吧。”
“怎么你好像不想为自己开罪似的?”碎银子问。
慕云峥看张政屿用树枝探开了黑衣人的衣领,低语道:“因为在我的内心里,就是我杀死了他,还亲眼看着他在我面前没了生机。”
“话说慕十二去哪儿了?”碎银子问。
“应该躲起来了。”慕云峥说。
张政屿指着黑衣人的颈部说:“快看!这儿有一些泛黑的细小痕迹。”
慕云峥俯身一看,说:“真像蜘蛛网。”
“这是什么?”碎银子说,“难道不是他脸上那些刀疤留下来的么?”
张政屿说:“我认为这跟他的死因或许有些关系,我们现在下山吧。”
“去哪儿?”碎银子担忧道,“我们还是不要太暴露为好吧?难道去衙门么?”
“还去什么衙门。”慕云峥叹道,“都是六年前的事了,谁又还记得呢,要我说我现在都成了游魂了,让这件事所谓的真相水落石出为我正名就可以了吧。”
张政屿点头,率先走向下山的道路。
而碎银子很吃惊的跟在慕云峥身边,低问:“你跟张政屿差好几岁呢?你就没考虑过再——”
“碎银子。”张政屿回头,射来的眼神含着丝丝暴戾,“快带我们下山。”
碎银子幽怨叹口气,一边呼气一边变大了,旋转到慕云峥脚边,让慕云峥踏了上来,慕云峥笑道:“怎么你不去接你的爷,还要你的爷自己走过来?”
碎银子不吭声。
张政屿走了过来,跟慕云峥并肩站在了一块。
下山时风一个劲的吹,加上碎银子俯冲的姿势,风是更大了,慕云峥眯着双眼看景色,不咸不淡的说:“不知这山究竟是叫做蜈蚣还是武功,我听有些老人说过,好像还有蜈蚣这个名字。”
“蜈蚣?”张政屿将慕云峥一看,“那我们先去找那些老人吧,弄明白这座山之后也更好查死者上山的原因。”
慕云峥无奈一笑:“多亏张兄在我身边,不然我还真没什么头绪。”
“哼哼!”脚下的碎银子发出不满的声音。
张政屿垂目刮了碎银子一眼:“你要说什么。”
“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碎银子问。
张政屿说:“别贫嘴。”
“不是贫嘴。”碎银子说,“是有人说,只要有人还记得这死去的人,那这人就算是死了,也还是活着的。”
慕云峥弯唇笑了。
张政屿冲碎银子说:“说得挺好。”
下山之后,已是黄昏,碎银子变小之后躺到张政屿手心里,被装入袖里前,他说:“还是尽快查案吧,不要浪费时间。”
“你很急啊。”慕云峥问。
碎银子已被放入袖中,话语消散出来:“是爷很急啊。”
慕云峥问:“难道鬼王还给你安排其他任务了?”
“不是。”张政屿带着慕云峥走到了一条凄清的巷子里来,望了眼不远处坐在廊下聊天喝茶的大爷大娘,张政屿说:“碎银子的话你听听就好,我没说急那就是不急。”
慕云峥心中产生了一丝狐疑。
“哎哟哟!”一位大爷看见了他们,朝慕云峥挥手道:“你不是慕家的么?又来这儿玩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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