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音布鲁克的最后一夜,徐弋阳突然想通一些事情。
他好像一直在随波逐流地生活着,听从别人的安排,也不太考虑以后,没有主见不爱折腾,似乎是一只从没爬出过糖罐子的小蚂蚁,等着别人投喂。
浅薄的社会经历让他第一眼就被陈鸿宇这样的人吸引——高知海归,八面玲珑,实力雄厚。
徐弋阳慕强且颜控,即使对方手段狠辣城府颇深,他还是一次又一次深陷其中。
他们之前有过很多身份,炮友?情侣?包养?夫夫……
徐弋阳闭上眼,宋词说的那些话,直搓心头痛处,没错,他就是根木头,任人愚弄的木头。
徐弋阳是失忆了,不是傻了。
白日下的岸口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流正在看不见的黑夜里蠢蠢欲动,假象罢了,是陈鸿宇在哄骗他。
还没回陈鸿宇的消息,徐弋阳吞了苍蝇一样打下一段话。
——你动过我手机?
两千公里外的上海,陈鸿宇看到新消息,他朝亮起的手机屏幕冷笑一声,接着摘下眼镜按住眉心,暗道某些人不识好歹。
——怕你遇到危险,不要再吓我一次了。
徐弋阳不知道他指的到底是哪一次,也懒得在网上你来我往打太极,于是决定这次回去一定要找陈鸿宇问个清楚。
他是糊涂账,但陈鸿宇却是精算盘,自己正被人耍得腾腾转。
没与那木日重逢的时候,半年说过就过了,虽常觉缺憾但也不至于刨根究底;可偏偏就是今晚,他想他想得睡不着。
那木日说“我们不仅仅只有拍照的关系”,所以,他们之间到底走到了哪一步?徐弋阳不敢多想,怕是一场误会,也怕自作多情。
闭着眼却浮现出那木日高大挺拔的身影,他穿着一袭海蓝色的蒙古袍,骑着白马在广袤无垠的旷野上驰骋,手里的马鞭在风中甩出劲脆响亮的音爆,亘古不变的雪山沐浴在盛大灿烂的金光之下。
那木日是这天地之间最鲜活的点缀,他跑到徐弋阳跟前,笑着朝他伸出手,满眼都盛满了少年人意气风发的骄傲。
那木日问他,“要上来吗?”
徐弋阳倏然睁开眼,乍现的片段真实到让他不寒而栗。
一瞬间,他分不清这到底是回忆还是想象,错乱之下,脑侧的神筋抽抽地疼,好几天没吃药的徐弋阳翻过身从包里摸出一版药,囫囵吞了下去。
他想,一定要快点记起来才好啊。
把车开回草场,那木日喊来弟弟一起拆防滑链,下过雪气温骤降,夜晚的巴音布鲁克冷得让人心里发慌。
起风了,额前一绺碎发遮住眼睛,那木日低头蹭了蹭手肘继续干活,布日古德见他不苟言笑,但是手上动静贼大,猜他这次出去一定是没捞着好处。
“哥,你穿太少了。”布日古德对他单薄的冲锋衣缺乏信任,“我进去给你拿件皮袄。”
那木日只是嗯了一声,头也不抬,布日古德吐吐舌头觉得自讨没趣。
厚重的皮袄压在那木日肩上,衬得他整个人更壮硕一圈,他快速拆完防滑链,抬手扯紧皮袄领子慢慢站起,靠在车门上掏出烟盒,点了一根。
嘴角的火星子明灭,是漆黑草原上渺小的一点,那木日猛抽几口后,把烟盒递给布日古德。
“抽吗?”
兄弟二人一起靠在车门上吞云吐雾,那木日连着抽了两根,再想拿时被拦下了。
“哥,你别和家里说我跟你学抽烟。”
他比那木日小了两岁,刚大学毕业,阿爸和妈妈还把他当孩子看。
那木日沉寂了一会,说道,“那你也别和家里人说我喜欢用不着的人。”
布日古德明显听出他话里有话,旁敲侧击问了一句,“还没追到手吗?”
“追不到。”那木日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遥远的星河,叹息道,“明天他就要飞走了。”
“走了又没关系,不是有联系方式吗,你去找他。”
“他有对象。”那木日淡淡地说道,“找到了又能怎样?”
轮到布日古德大吃一惊,“有对象?有没有搞错啊,他、他他……他到底喜不喜欢你?”
“不知道。”
“哥,我劝你还是趁早放手,他有对象还和你纠缠不清,就是人品问题。”布日古德终于明白所谓的“用不着”原来是这意思,忍不住劝那木日早日看清对方,“不值得,再喜欢也不值得。”
那木日闻言,替徐弋阳解释道,“他对象也是男的,瞒着他在国内娶了老婆,据说还在备孕中。”
“啊?”布日古德嘴张得下巴都快掉了,“这么复杂?那他怎么不和那渣男分手?”
“那男的有钱有手段,两家人之间还有生意往来,他一时半会没有办法。”
那木日也是在认识徐弋阳之后才懂,摊上陈鸿宇这样的渣男就像身上粘了张狗皮膏药,想甩也甩不掉。
布日古德被刷新了三观,汉族人就是敢想敢做,换做是他的话,这辈子都干不出这种骚操作。
“那……他这算不算骑驴找马啊?”
那木日心有不甘,盯着地上两根烟头出神。
“哥,也不是……”布日古德欲言又止。
那木日瞅了他一眼,“不是什么?”
“也不是非他不可。”
“没用。”那木日脚踩着将烟头彻底碾碎,“起风了,进去吧。”
次日晚上九点多,飞机落地上海浦东。
这一路,Alan和徐弋阳没怎么沟通,两个人哪怕坐在一起,都是各玩各的手机。徐弋阳是觉得对方现在肯定视自己为搅屎棍,还是少说话免得招人烦。
从行李转盘处出来,徐弋阳便看到出口处穿着Burberry风衣的陈鸿宇,没看到司机,难得的,这次居然是陈总亲自来接。
Alan看到陈鸿宇后,没敢多说话只是轻声打了个招呼,然后主动走在前面开路。
“在G3。”陈鸿宇接过徐弋阳的行李箱,对前面的Alan说,“我送你回去。”
Alan连忙摆手,“不用陈总,我打个车吧,你们先走不用管我。”
陈鸿宇习惯性地看手表,又瞥了一眼旁边面色不佳的徐弋阳说道,“那行,你到时候走个报销。这几天也累了,放你一天假。”
Alan眼神闪烁,听陈鸿宇的意思,是不追究他跟丢徐弋阳的事了?
徐弋阳心里替他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开始担忧起自己的处境。陈鸿宇正拉着他的行李箱大步向前,手背上凸起一截青色的血管,看来是拽得很紧。
下了电梯,徐弋阳亦步亦趋跟在后头,说实话他已经动了好几次转身就跑的念头,毕竟他明白陈鸿宇的掌控欲有多强,这次一声不吭脱离管控,等待他的肯定是好一顿教训。
“上车。”没了外人,陈鸿宇的语气更生硬了。
徐弋阳听话地打开后座门,陈鸿宇见状心里更加不满。
“坐前面去。”
特斯拉驶出地下车库,向着古北别墅的方向开去。
离家越近,徐弋阳难以名状的感受便越强烈,心里的本能似乎在做垂死抵抗,试图唤醒他的躯干远离那座花园坟墓。
“这次开心了吗?”陈鸿宇的声音听着就不近人情,和出发前体贴入微的样子完全不同,“关机?不想让我知道?”
徐弋阳咬了咬嘴唇,嗫嚅道,“不是……”
“那是什么?”
徐弋阳不知作何回答,所有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你去新疆吗?”陈鸿宇突然问他。
“为什么?”徐弋阳显然也很想知道。
陈鸿宇眼神冷漠,说出的话残忍又现实,“我就是想看看你会怎么选,果然你还是离不开我。”
车子驶进别墅花园,到家了。
陈鸿宇关上沉重的大门,砰的一声,徐弋阳又回到这个精美无趣的牢笼里,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难过,因为他好像没办法再忘记那晚自由的风了。
陈鸿宇走到跟前掐住他的下巴,上下审视一番后说道,“既然如此,以后别再痴心妄想了。”
徐弋阳甚至来不及难过太久,衣服便被剥得干净,他站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陈鸿宇抬起他的手臂,像摆弄一个人偶一样仔细检查过去。
“和别的男人出去?”
陈鸿宇的手指捅进徐弋阳嘴里,搅弄着他的舌头问道,“你认识他是谁吗?和他做了什么?”
徐弋阳闭上眼睛,他知道反抗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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