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小雨淅淅沥沥,厚重的乌云笼罩在紫云城上空,带走了持续几个月的酷暑。
“伯母。”昀兮庆钻出被窝,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玩。”
“外面天还没亮呢,再睡会儿。”鹤兮娜眼皮子没有动一下,一只手把小孩子拖回被窝。
“伯母。”
“怎么了?”
“我要尿尿。”
“鹤小花!”
一只丹顶鹤从窗户探进脑袋。
侍女将热腾腾的米粥放到桌上,道:“殿下,宫里今早下旨,削减各府月钱,二皇子殿下让我将新的账本给您过目。”
鹤兮娜坐在贵妃椅上,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你放在桌上,先下去吧。”
“小姐。”鹤小花抱着昀兮庆从里屋出来,“这衣服有点小了,穿不进去。”
“家里没有余留做新衣服的钱啊,”她拿起账本,一页页翻看过去,“罢了罢了,今天姐姐回来,去拿点小鹤鹤的衣服给他穿。”
“啊,穿旧衣服啊?”鹤小花有些犹豫,“这不好吧,传出去,会不会被人说我们欺负小庆儿没爹没娘。”
“怎么会,这叫什么,这叫从小培养勤俭节约的习惯,”鹤兮娜把账本随手丢到椅子上,“再说了,今年布料多贵啊,有这个钱不如给我买种子。”
她走到桌子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碗热粥,面露嫌弃:“吃这个还不如饿肚子,小庆儿来,伯母喂给你吃。”
“不要。”
“很好吃的。”
“不要。”
“那你就饿肚子吧。”鹤兮娜抬手,一旁柜子上的木盒一下子打开,从中飞出来一枚银色的戒指。
“她们真的不吃吗?”李瑞香已经吃完了一碗粥,“挺香的呀。那个戒指真好看,是银子做的吗?”
“嫂子可能不喜欢。那个是纳戒,可以用来存放物品,是用一种非常特殊的材料炼制而成的。”
李瑞香看着鹤兮娜将那碗粥收进戒指里,而后抱过昀兮庆,带着鹤小花走到院子里。院子里满地残花,如丝如线的细雨溅起圈圈涟漪,模糊了三人的面容。
飞鸟的羽翼划过薄云,远山如黛,烟雾缭绕,隐约可见城楼上泛着蓝光的防御墙。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俯瞰着整座城池,李瑞香下意识地挽住西叙白的胳膊。虽说上次也在空中飞过,但那次绿大人速度飞快,她只顾着拨开脸上的碎发,根本无暇顾及脚离地面有多远。
“去那,四皇子府。”西叙白指着不远处一座金碧辉煌的深宅大院道,“嫂子的姐姐,嫁的是四爷爷的孙子,素勉。他年岁比我小,要管你叫嫂子。”
“那你弟弟,和嫂子之间,怎么叫啊?”
“他们各叫各的。”
丹顶鹤落到青石板上,待鹤兮娜下地,便拍着翅膀去到了一旁的小池塘里。
院子的外墙上爬满了青藤,紫色的花朵点缀其上,别有一番风趣。大门紧闭着,鹤兮娜将锁拿起瞧了瞧,抱紧昀兮庆,飞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布局与鹤兮娜的院子大差不差,都是种满了花花草草,屋檐上也挂满了盆栽,绿色的枝条垂了一尺下来,随风摆动。
屋子的门是锁着的,窗子也关得紧紧的,鹤兮娜将昀兮庆放到地上,拔出头上的簪子,对准锁孔。
“伯母在干嘛?”昀兮庆问。
“撬锁呢。”
“当小偷吗?”
“不是,咦,怎么那么难撬!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昀兮庆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便无聊地走开,他走到雨里,对着小水坑精准地踩下去。
先前他被鹤兮娜抱着,被伯母的灵力保护,没有淋到一滴雨;现在,他一个人出来,没一会儿就被雨水打湿了衣服,裤子和鞋子更是湿答答的。
“傻孩子,不要玩了,快回屋里躲雨啊!”李瑞香站在一旁,只有干着急的份。
嘭的一声,一个盆栽打在地上,泥土散落了一地。
昀兮庆被吓了一跳,而后哭着扑到鹤兮娜怀里。
“你身上怎么湿了,冷不冷啊?”
“伯母,怕。”
“不哭不哭啊,伯母给你弄干去。”
李瑞香看向西叙白,他站在过道上,手里拿着一把长剑。
“你怎么做到的?”她兴奋地跑过去,双手摸着剑,“这是哪里来的?”
“灵力化物出来的。”西叙白意念一动,手中的剑瞬间消散,“其实,你睡觉的时候,我一直在偷偷修炼。”
“为什么不叫我一起,不是说灵魂体很适合修炼吗?”李瑞香皱起眉头,很是不爽。
“我怕我教错你。”
“怎么会呢,你不是很厉害吗?”
“修炼一事,每个人擅长的方向不一样,所修炼的功法也不一样,我怕我所学的与你的不相符合,万一你修炼走火入魔,轻则堕入魔道,重则魂飞魄散。”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以及,神族为天道所眷顾,修炼之事相比其他种族轻松得多,对于入门的法术也多为轻视,我也早已忘却。
“我想着,小庆儿马上就要启蒙入学,你可以和他一起从零学起,将基础打好。”
“好吧,你是仙人,我听你的。不过,也没必要等小庆儿一起学,反正我是凡人,我儿子是神仙,到时候肯定是他学得比我快,那我也要比他先学啊!”
“你说得也是,那,我先教你认字吧。我记得哥哥的书房里有一本《国际文字典》。”
“国际文是什么?”
“我们神界各族都有自己的民族语言,当年为了方便交流,选择了一个与各国都友好的凡界强国的语言文字作为国际语言文字,经过很多年的推广,凡界很多国家,包括你的国家,都在使用这套语言文字作为官话。”
李瑞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怪不得前几年和爹娘四处逃命的时候,其他地方的人说话都能听懂,她还以为是以前国家特别厉害,大家都学了官话,原来是因为神族用这套语言。
雨还在下着,似乎要把过去几个月遗漏的份一股脑地还上。
昀兮庆玩也玩了,哭也哭了,又开始叫饿。
鹤兮娜从纳戒里拿出那碗还温热的粥,开始喂孩子。喂到一半,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一对母子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走进来。
“小姨!”那男孩跑过来,笑吟吟地道,“我也要吃!”
“好,来张嘴。”
昀兮庆却是抓住鹤兮娜的手,鼓起腮帮子,发出不高兴的闷哼。
“我的,这是我的!”
“看来弟弟不想和你分享。”鹤兮安拉住男孩,“你两岁啦,是个大孩子了,还要姨姨喂,丢人不。”
这是个与鹤兮娜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只是气质上更加温柔。
“小姨我两个月前走你还没怀呢,怎么弟弟就这么大了。”男孩问,“外公说怀小孩都是要怀十个月的。”
“这是你小白伯父的儿子,叫昀兮庆,你叫小庆儿就好。小庆儿,这是你叔叔的儿子,素鹤,叫鹤哥哥。”
“小白伯父找到了?那我过年是不是又能多拿一份压岁钱了!”男孩兴奋道。
“不能。”
“啊,为什么,伯父是小气鬼吗?”
“他上个月死啦,小庆儿才半岁大,就没爹没娘了,你这个当哥哥的,以后带弟弟一起玩,好不好?”
“可是,可是我自己才两岁。”素鹤噘起嘴巴,“我不想带小宝宝玩。”
“那就算了。”鹤兮娜将那一勺粥递到昀兮庆面前,问,“小庆儿吃饱没?”
“伯母抱。”
鹤兮安将房门打开,素鹤飞快地跑进去,帮母亲将窗儿推开。
“你不直接在太医院等我,带着孩子来这边干嘛?”
“姐姐,你不知道,这皇室真是拆东墙补西墙,我们府上连给孩子做衣服的钱都没了。”
“今年确实民生不好,皇室补贴了很多钱去国库,可不至于,一套衣服都做不起吧?”她看了一眼昀兮庆,孩子身上的衣服明显小了一号,连扣子都没有扣,她转头看向自己儿子,“鹤鹤,去把你穿不上的衣服拿过来。”
素鹤立马跑进房间,拿出装旧衣服的纳戒,小手拂过,衣服就喷涌而出,将他埋在下面。
“娘!娘救我!”
“你这傻瓜。”鹤兮安连忙走过去,把小孩子抱出来。
香炉点着小火将周围的空气烤得温热,紫罗兰的味道充盈着房间。四个人坐在地毯上,享受着宫里御赐的茶点。
“这个地毯你要不要也带回去,虽说下人会每日打扫房间,但是小庆儿还是刚刚会走路的时候,万一摔跤了,还不会疼。”
“不了,进出房间都要脱鞋,太麻烦了。”
“婶婶。”昀兮庆坐在鹤兮娜怀里,手里拿着一个比他巴掌还大的枣糕,“要水。”
“好。婶婶给你倒一杯果汁。”鹤兮安轻笑着。
“哥哥。”
“干嘛?”素鹤嘴角勾起,看样子对这声“哥哥”很开心。
“玩具。”
“小姨,弟弟太贪心了,穿我的衣服还要我的玩具,连口粥都不给我。”素鹤立马把手里的木偶塞进怀里。
“哥哥吃。”昀兮庆将手里咬了一口的枣糕递过去。
“我才不会被这点东西收买呢。”
闲聊了会儿,鹤兮娜提起了病毒的事。
“我已经交到太医院去保管了,院长让我今天先休息,明天再去太医院帮忙。”
“不是很急吗,怎么还要休息一天,我还想着和你一起过去?”
鹤兮安看了一眼在吃东西的两个孩子,抬手构建起一张静音网,将孩子们包裹住,道:“装病毒的管子,其中一个被人不小心打碎了,在场的医修全部被关在宫中地牢里隔离观察。
“院长一个人留在太医院做消毒工作。他说我带着孩子,不好参加工作,让我转告其他医修,今天不要过去值班,也不要泄露出去造成恐慌。所以,让你在门外等了那么久。”
“怎么会碎掉,那些管子不是特制的吗!”鹤兮娜把手中的茶杯用力放在桌子上,“莫非是有奸细?”
“荣奶奶也是这么怀疑的。那些管子每道关卡都仔细检查过,过神宫门时还是完好无损的。现在十三房那边正在查记录。那些敌军潜入的手段真是越来越高明了。”
李瑞香听着她们的谈话,担忧道:“如果那管子在街上碎了,是不是,京城也会暴发疫病,会死很多人?”
“不会的,太医院已经研究出来解药,只是需要的草药长得慢了些,大不了、就是再放些血……”西叙白猛地顿住,后知后觉道,“还好不是在街区……”
“血不够用吗?”
“不是血不够的问题,如今留守京城的家人不多,而且大多战力不高,特别是荣奶奶……若是暴发疫病,再削弱守城军的力量,万一城中潜伏着敌人精锐部队,后果不堪设想。”他看向昀兮庆,语气严肃,“还是要尽早修炼到可以使用入梦的阶段,告诉他们城中有敌人。”
“娘,你们在嘀嘀咕咕地说什么?”素鹤双手叉腰,“我也要听!”
“这是娘工作的事,不能告诉别人,是秘密。”她撤了法术,仔细叮嘱,“明天娘和小姨要去太医院,在那里住一段时间,你不能过去,家里也没有人,你去二太奶奶那里,和小庆儿一起玩可以吗?”
“又是这样,还不如不要把我从外公家接回来。”
“我已经和先生打过招呼,明天他会去二皇子府找你。”
“娘,我不想读书。”素鹤跑到母亲身上,拉着母亲的胳膊,撒娇道。
“不可以,认真读书才是好孩子,”鹤兮娜看向昀兮庆,“小庆儿,你要不要读书啊?”
“要!”昀兮庆回答得很快。
“好好向弟弟学习。”
“傻弟弟,等你以后读书了,就知道读书有多苦了。”素鹤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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