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刚走,吴袖逸就远远着听见她奶扯开嗓子,满嘴天爷祖奶地哭着走过来了。
整个楼道都回荡着吴奶的哭声,搅闹的隔壁几间熟睡的婴儿嘤嘤的啼哭。
吴袖逸全身紧绷,她妈妈身体刚好点,可禁不住闹。
回头看到妈妈脸色比她还难看。她握住妈妈的手给她鼓励,两双手握在一起吴袖逸忽然觉得心中稍定,她已经比上一世的多了妈妈,不管有什么困难她都有了后盾,无论什么事她都有勇气面对,因为有人与她站在一起。
两双手紧握在一起,听着吴奶的嚎哭声由远及近,又从她们门前经过逐渐走远了。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难道吴奶记错房间了?不过吴奶不来扰乱人心总是好事。自然没有打开门欢迎她的道理,找不到更好。
二人静听了许久。约莫着吴奶是真不来了,总算放下心来。
傍晚快天黑的时候,吴袖逸和妈妈正在吃晚饭。
吴奶忽然从病房门外闯了进来。几天没见吴奶整个人都憔悴了,她三角眼肿的还剩一条缝,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乱蓬蓬的,还在断断续续地嚎哭,嗓子都哭哑了,身上的衣服也灰蓬蓬的。
冲进来就跪在袖逸妈面前:“儿媳妇,你快救救桂山吧。”
袖逸妈被这个阵势吓了一跳,一听丈夫出事也顾不得许多,立即上前扶起吴奶问:“桂山怎么了?”
吴奶哭得说话都说不利索了,还要嘟嘟囔囔骂个不休,半天吴袖逸才听清楚她要表达的意思。
原来是吴桂山这几天忙于矿山人事改革,下放原来傅石毅时期的管理层,安插自己的人。两派人为此斗得不亦乐乎。
导致他顾不上回家,吃住都在办公室,不知道得罪了谁,有人半夜偷偷堵了他办公室的烟囱眼和门缝,他晚饭吃的铜锅涮羊肉,未燃尽的木炭产生一氧化碳,吴桂山半夜醒来难受,感觉不对去窗口透气,脱力从二楼窗户掉下来摔断了腿动不了,第二天一早才有人发现他,送他来医院。
吴奶表述的有用内容都分散在骂前矿主傅石毅、骂堵烟囱眼的人、骂安排铜锅的大师傅、骂盖办公室楼的工人。
如果没点和吴奶的相处经验根本听不懂她说什么。
袖逸妈被吴奶诈唬得脸色煞白。焦急又不得不强耐着性子听,终于听明白,拉着吴奶要立即去看丈夫。
吴奶扯住袖逸妈不松手,不让她走,却又不肯告诉她吴桂山人在哪里,只说住院费不够,让袖逸妈给赶快给医院续费救命。
袖逸妈一听钱不够立即把身上的钱都拿了出来,问够不够,不够的话她再去想办法。
吴奶一看袖逸妈这么痛快掏钱,顿时腰杆也挺起来了,抿了抿乱发,脸上神色又恢复了几丝惯有的倨傲。
袖逸妈再次拉着吴奶一起去见丈夫,可吴奶狗皮膏药一般甩也甩不脱把袖逸妈急得够呛,催促吴奶,不愿意去她可以自己去,只要她快说到底丈夫在哪,就算缴费也得告诉她去哪里缴吧?
吴奶皱着眉:“你就别去了,桂山没事了,腿已经做手术接上了,人也送到楼上骨科病房了。给我钱就行,他看见你就生气,生气影响桂山养伤,你不想让他好啦?”
吴奶不说人话,袖逸妈也真被她拿捏的死死的!唯唯诺诺犹豫道:“桂山还生气呢?”
吴袖逸气得眼梢都立起来了。虽然她并不想去看吴桂山,但是既然吴奶极力阻止妈妈去看吴桂山,但是反着她总没错:“妈,你这就不对了,我爸是你丈夫,我爸病了你不去,我爸不是更生气了?”
袖逸妈连连点头称是!
吴奶看拉不住袖逸妈,这才吞吞吐吐的说,吴桂山因为半夜从窗户掉出来,煤气吸得不多,人没大事了,腿也已经做了手术接上了,送到楼上的骨科病房了。
袖逸妈一听丈夫就在楼上就要上楼去陪护,又被吴奶拦住说不用了,打了麻药人还没醒,雇了两个护工不用她去。
吴袖逸一皱眉,既然吴桂山一切安排就绪了,说明费用够了,干吗还要钱?
袖逸妈就算再信任她们,看她态度如此奇怪也觉得不对,追问吴奶到底怎么回事?
吴奶支支吾吾,眼神躲躲闪闪,半天才说王悦也煤气中毒了。在医院抢救,是王悦住院费不够了,她爸爸又没醒,一下拿不出钱来,怕耽误抢救这才来找她妈妈要钱。
再问吴奶嘴像蚌壳一样说什么也不开了,只是一味地要钱。
吴袖逸联想到吴奶在她们楼层走来走去和护士站的那通电话,上一世王悦可是给她爸爸生了对龙凤胎,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怀上了。
而需要抢救的孕妇也刚好和王悦一样怀的是双胞胎。
她忽然明白了,难怪护士长抢救病人那么忙,都要让小护士出来告诉她们一声要小心。
她理解是防备她奶来闹事。其实这个小心别有深意,应该是让她妈妈小心丈夫外遇,小三怀孕,婆婆掩护,一家人做局把她妈妈蒙在鼓里往死里骗。
不知道是不是她重生的蝴蝶效应,上一世她并没有听说过吴桂山和王悦在矿山出过事。
而且就算上一世发生过,妈妈这个时间还在昏迷自然没有借钱这一出,所以吴袖逸不敢这么快下定论,她还需要验证。
她按住她妈妈手中的一沓钱,不让她烂好心。
吴袖逸问:“奶,那些人堵烟囱是把所有办公室都堵了,还是只是堵了我爸所在的一间?”
吴奶不耐烦:“你是不是傻子,他们是不服气你爸,要害你爸,他们堵别的屋子干什么!”
吴奶转而对袖逸妈谄媚的笑,嘴里絮絮叨叨、言不由衷的夸袖逸妈最好心了,是她贴心儿媳妇。从始至终眼睛就没离开她妈妈手中的钱,说着还伸手去掰袖逸妈的手指,抠她妈妈手里的钱。
吴袖逸看妈妈满脸焦急无措,一家五口人,两个出事。袖逸妈关心则乱,根本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她心中忍不住叹气按住吴奶急不可耐得手。
“奶你急什么,总要把话说清楚了。”
她奶不满道:“还说什么呀!你姑姑等着救命呢!”
袖逸妈也要着急:“袖逸别捣乱,我们给你姑姑交了钱,好去看你爸爸。”
吴袖逸当先一步打开门说:“我知道姑姑在哪里,姑姑与我们在一层楼,先去看我姑姑,再去楼上看我爸不迟。”
袖逸妈一听欣然同意,跟在身后的吴奶急的直搓手,想阻止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昏暗的走廊,远处闪烁着妇产科的绿色灯牌。
袖逸妈看着灯牌忽然如梦初醒般地停下脚步站定,想起孩子提醒的话,陷入了深思。
片刻,转向心虚的吴奶,定定的看着她,似乎不认识了一般。
吴奶不敢直视袖逸妈,还想抢袖逸妈手里的钱,嗫嚅着:“儿媳妇你就别去了啊,我去就行。”
袖逸妈捏着钱的指甲泛白,吴奶几次都没扯动,不得不抬头看向袖逸妈。
“妈,到底怎么回事?”她声音不可思议的平静。
吴奶还想装傻:“没什么事呀。”
看她还不肯说实话,袖逸妈惨笑了一下,拉起吴袖逸转身就走。
吴奶这才慌了,扑腾一声跪在袖逸妈面前说:“儿媳妇,求你救救王悦。”
看袖逸妈不为所动,她忽然灵机一动抱住袖逸妈的腿说:“袖逸妈你别走,王悦怀的双胞胎,生下来送你一个,你给带,让他管你叫妈妈。我们谁也不说,以后养大了孩子也跟你亲,跟自己生的一样,你不也有儿子了。”
“儿媳妇我求你了!可怜可怜桂山吧,他都三十好几了,连个儿子也没有,他不能再等了!我们吴家不能绝后呀。”
吴袖逸真怕她妈妈又心软,紧紧握住她妈妈的冰冷微微颤抖的手。
袖逸妈用力挣脱吴奶,看向倒地的吴奶冷然道:“绝不绝后那是你们吴家的事,跟我可没关系。”
吴奶脸上挂着不敢置信,她不敢相信一直逆来顺受的袖逸妈居然胆敢这样对她。
吴奶一骨碌爬起来怒骂:“李婵娟,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不能生,桂山还不能找人替他生了?还要一辈子绝户,耽误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给你留着一丝脸面没休了你,你可别给脸不要脸!你要胆敢不给王悦出钱,她和孩子要有个好歹,桂山醒了可饶不了你!”
“你可想好了!他要知道了,非得和你离婚不可!”
袖逸妈咬着嘴唇停下看向吴奶,就在吴奶以为她怕了的时候。
袖逸妈说:“那正好,我也正想和他离婚呢!”
袖逸妈拉着她走路带风,吴袖逸跟着她越走越开心,越走越快。把吴奶的叫嚣远远的丢在身后。
二人一路走到医院门口才停下脚步。
吴袖逸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悦,不禁面露笑容,对袖逸妈说:“妈你可太霸气了,太解气了,我爱你!你早该离开吴桂山了!离开吴家!你放心妈妈,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不用什么儿子!你老了有我孝顺你!”
袖逸妈没回答她,牵着她的手抖得越来越剧烈,如同一片被无情秋风扫落的树叶。吴袖逸疑惑地抬头,正对上袖逸妈茫然无助的脸,成行的泪水雨似的从眼角滑落。
吴袖逸的笑容顿时没了,确实对早知道后果的她来说是,在吴家多待一刻都是煎熬,迫不及待想要脱离吴家。
但是对甘心情愿为吴家付出十多年的袖逸妈,骤然被人揭破丈夫背叛和婆婆欺瞒,十多年的家再不是家,十多年的亲人再不是亲人。心中不知道会产生多大的巨震,说是一夕之间翻天覆地也不为过。何况她大病初愈,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太过残忍。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伤心、痛苦的妈妈,只能紧握住她的手,担忧地看着她。
二人就这样站了很久,袖逸妈努力平复自己,怕自己的失态吓到孩子,可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干,低下头看着懂事的女儿试图对她笑一下,安慰她。
可这个笑比哭还难看、苦涩的笑还未成型就已消散。
前途未卜,袖逸妈抬头茫茫然的四顾,正值下班时间,市医院门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人流不知去向何方。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朵一直依附人的菟丝花,生生折断了根,扯断了蔓,被风扫落在深水中一直一直往下沉。
吴袖逸抬头看着妈妈,生怕她想不开问:“妈妈,你是舍不得他吗?”
袖逸妈对吴奶说要离婚也是一时冲动,很多事情根本没有想好,心绪杂乱,本想让孩子别操心大人的事,可话到嘴边,看着女儿懂事的样子,心中一酸,孩子还这么小就要为她担心,在医院照顾她,数次提醒她,她这个做妈妈的可太失败了。
袖逸妈摸着吴袖逸的脸颊又红了眼眶,不忍说些骗孩子的话,可话憋在心里她太难受了,她没有娘家人了,连诉诉苦,商量下的人都找不到,只能对年幼的女儿可以说句心里话了。
“这由不得我,你爸有了新欢迟早也会逼我离婚。你爸和你奶合起伙来骗我,就是为了要儿子。看王悦穿着打扮就知道,她心气高,只要她顺利生下儿子,她容不得我。”
“你要是个儿子就好了……”
吴袖逸一僵,怯生生的抬起头看着袖逸妈,难道妈妈也嫌弃她是个女孩?会不会把婚变归罪在她身上。
袖逸妈低头看着她,抚摸着她的脸,满目疼惜:“是个儿子妈还能放心把你还能留在吴家,你爸你奶喜欢儿子,总好过跟着妈颠沛流离。你现在只能跟着妈,走一步看一步吧……孩子,妈对不起你,苦了你了……”袖逸妈嘴唇颤抖着说不下去了,泪水又成串串地落了下来,滴在吴袖逸脸上。
“妈妈你别说了,我不稀罕他们吴家!他们就是有金山银山我也不愿意和他们在一起。”吴袖逸用力抱住妈妈,把脸拱在她怀里,悄悄用她带点消毒水味的衣襟擦干眼泪,用力嗅了一口,才闷闷的说道:“妈,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不怕吃苦,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万幸,这世间,她还有妈妈,妈妈还有她,她们可以彼此依靠。
夜风有点寒凉,她靠在妈妈身上确很温暖,至少这一刻她想做个什么都不想的小孩。
只要有妈妈在,她就有靠山:“妈,我们去哪里呀?不回病房吗?东西还在病房呢!”
妈妈搂紧了她说:“不回,不要了。妈带你去服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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