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还是高中生的祝晚棠如何都无法想明白。

哪怕处于年幼者的位置，对于往后的人生没有明确的规划，可祝晚棠清楚知道，她选择如今鹿晚这条路的概率为零。

祝晚棠了解自己，明白她这样的性子根本不适合走这样一条路。

她无趣、话少，明明处在最爱玩的年纪，身边同学都离不开手机的时候，偏偏她是个例外，甚至她有时候会忘记把手机放在哪里。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会选了一条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路。

少年人目光诚挚，让一直以来处于主导位置的年长者无所遁形。

鹿晚动了动嘴唇，抱着薯片坐回床上，笑着说：“未来哪里是能预料的，就自然而然选了这条路呗。”

她说得轻松，面上看不出一丝破绽，好像真的就是顺其自然一样。

可祝晚棠不信，“我只是年纪不如你大——”

少年人没有因为年长者故意找借口生气，很平静道：“但不傻。”

鹿晚撞进祝晚棠的视线里，第一次这样认真直视少年自己的眼眸，她发现，这双眼睛中的情绪很平淡，干净而透彻，就像她初来那晚的雨，天生携带着微微的凉意，却不会冻人。

分明还处在这样严肃的谈话中，鹿晚却想差了。

还没有大火出名时，她曾演过一个小配角，是一个小仙君，天赋异禀却生不逢时，在那部影片里，她总共出场没有五分钟，却成了后来无数粉丝怀念的白月光。

鹿晚看过那些评价，她们都说，小仙君有着这世界上最干净透彻的眼睛，而这双眼睛，属于刚出道什么都不懂的祝晚棠，也成为了鹿晚的过去。

现在……鹿晚相信了，网友的评价并没有骗人。

只是，后来的她不似从前，这才任凭如何都无法从镜子里找到过去的自己了。

“祝晚棠。”鹿晚沉声，难得没有用开玩笑的态度，她道：“你有想过放弃参加高考吗？”

祝晚棠因鹿晚的话定在原地，眼中平静的情绪被搅乱，迷茫又不解地看向鹿晚。

喃喃道：“放弃、高考？”

她说得艰难，似乎无法理解这四个字连在一起的意思。

鹿晚点头，换了种说法，“高中辍学，不去参加高考。”

“所以。”祝晚棠木讷道：“我会放弃上学。”

鹿晚点头，却又纠正她：“是我放弃了。”

“为什么？”祝晚棠没法轻易从冲击中缓过来，艰难问眼前未来的自己。

她急需一个答案，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想知道一件事情的原委。

少年人从小养成平静的、沉着的面具松动。

这实在太过不可思议，甚至要比鹿晚穿越时空来到她眼前的冲击更大。

高中辍学，放弃高考？

或许这在小县城很常见，别说高中辍学，就是初中辍学的都有一大群，这发生在她们学校90%的人身上都有可能，可唯独祝晚棠，她绝不可能。

没错，是绝不可能。

祝晚棠的家庭是不够完美，妈妈车祸早逝，爸爸离家出走，可她还有奶奶和一处温馨又能遮风挡雨的家，甚至，奶奶还为她准备着一笔金额不算小的资产，哪怕不工作，也足够她们祖孙两个在这小县城生活很久。

奶奶从小就告诉她，让她放心去考大学，无论去哪里，家里都能够供得起她。

祝晚棠虽然年纪不大，可奶奶什么都不瞒着她，对于家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如果不是奶奶干了一辈子折纸，无法舍弃这份手艺，她们甚至不需要工作。

祝晚棠声音有些颤，“放假前最后一次大考，我现在的成绩，排第一……”

鹿晚看着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少年人，在心里默默补充，不只是这一次，辍学前的每一次，都是第一。

祝晚棠试图从鹿晚眼中找到答案，哪怕是一丝因放弃而生的情绪也好。

可是，鹿晚的情绪中没有祝晚棠想要的。

“大概是在高三上学期，具体什么时候记不太清了。”鹿晚回忆着，讲道：“其实放弃那段时间，也并没有很难过。”

祝晚棠渐渐平静下来，想到这段时间跟鹿晚相处的所知，问道：“是因为奶奶吗？”

她算过，原本以为鹿晚是高考后离开的这里，也就是在二十岁以前，如果那时奶奶还在，不可能一次都不回来。

可事实是，依照鹿晚的表述，她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哪怕鹿晚不明确告诉她，祝晚棠也猜到奶奶大概就是在这两年离开了的。

鹿晚移开视线，低头，额前碎发遮住了此刻眼中的情绪。

她轻轻摇头，“不是。”

“不全是。”

祝晚棠站在床边，就恰好挡在鹿晚身前，她的身影完全遮挡住此刻的鹿晚。

在和鹿晚相处不算长的时间里，祝晚棠自认为看懂了一些长大的自己，可此刻，年少者明白了，她对于未来的自己了解根本不够。

鹿晚没有继续去看祝晚棠，不是因她怕遮挡不住情绪，恰恰相反，她是怕祝晚棠看到自己过于平静的态度。

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会突然来到这里的原因，甚至也想过，这大概是老天给她的一个机会，让二十八岁的她能够改变已成定局的过去。

可小说故事里，或是影视作品中，那些穿越到过去改变未来的事情，根本就不如想象中那般容易。

真正发生时，处于当事人位置的她根本无所适从。

来到这里的她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存在，没有身份，哪怕她就是鹿奶奶养大的祝晚棠，却没有任何人能够作证。

鹿晚也怀疑过，也许这就是她的一场梦。

可她又清楚明白，眼下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少年的祝晚棠在，奶奶也在，她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可以选择改变。

但是，改变就一定可行吗？

“祝祝，我突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鹿晚说：“辍学后，你还会谈一段恋爱。”

她试图绕过这个话题，跟少年的自己开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玩笑。

按照鹿晚对于自己的了解，她说完这句话，祝晚棠应该会错愕，再次怔住，然后皱着眉一本正经教训自己。

“我肯定不会早恋！”或是说：“你还早恋？”

如她所想的，祝晚棠又怔住了，并且慢慢皱了眉。

不过，鹿晚这次猜错了。

少年人独自消化了会儿，语气软了些，颇有点小心翼翼的意味，问道：“你是因为失恋才会想不开的吗？”

她在说那天在天台的事，祝晚棠记忆很好，那天鹿晚的情绪又明显不对，她一直没忘。

鹿晚低声笑起来，“哪有这么简单，所有事情都不是单独的一二三，当然，我不否认有这样一部分原因。”

“你又开心了吗？”祝晚棠坐在鹿晚身边，拿过了她抱在怀里撕开了的薯片，捏了一片往嘴里送。

鹿晚没预料到祝晚棠突然的动作，往后挪了挪，“什么叫做又开心了？”

她看向祝晚棠，“不是不吃吗？”

祝晚棠：“反正还要去洗漱，可以多吃几片。”

鹿晚拿起另外一袋零食，正欲打开，祝晚棠拦住了她的动作，将薯片递过来，“你吃这个。”

“一块吃不行吗？”鹿晚抱怨，“我们两个人，就应该拆两袋。”

“现在是晚上，你刚吃了晚饭不久。”祝晚棠把床上其余零食移到桌上，“而且，那个是甜食，你不能晚上吃。”

鹿晚垮下脸，“你是要当我的助理吗？”

“管这么宽。”鹿晚气呼呼往嘴里塞薯片，瞪了祝晚棠一眼，“古板！”

祝晚棠留了一盒牛奶，接过东西的女人瞬间变了嘴脸，笑道：“谢谢祝祝，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再次坐回床上，祝晚棠望着窗帘外的风景，道：“我不会轻易放弃高考。”

少年人语气坚定，不会轻易动摇。

鹿晚打开了窗，夜风缓缓吹进来，携带着热意，她点头，“嗯，我知道。”

夜风把她的话语吹得有些散，加上了夜晚独有的迷离。

祝晚棠静静看着鹿晚，脑海里是往日鹿晚所展现的模样。

她想，其实现在的鹿晚就很好，虽然完全跟想象中的未来无关，可无法否认，这样的自己很不一样。

她不得不承认，鹿晚是惊艳了她的。

“成为像你这样的大人也很不错。”

站在祝晚棠此刻的位置上，她不会轻易放弃高考，哪怕知道往后两年要经历的并不容易，哪怕知道已成的定局是放弃，祝晚棠也依旧坚持现在的想法。

祝晚棠没有指责选择了放弃的鹿晚，或许这世界上不理解鹿晚的人有很多，可祝晚棠是最没有资格指责她那一个。

她终有一天要走到和鹿晚相同选择的那一步，祝晚棠了解自己，倘若不是发生了无法承受的变故，她一定不会选择放弃，甚至是站在天台的边缘。

就算放弃了又怎么样，二十八岁的鹿晚很成功，她活得很好，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更没有对不起自己。

鹿晚听笑了，“也还行，小孩子别想那么多，不放弃是好的，我现在已经到了这里，未来说不定会不一样呢？”

祝晚棠：（冥思苦想）所以她到底跟谁谈的！

鹿晚：解释一下，我那时候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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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