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鹿晚都没在下厨过。

起先是忙的没时间，而私心里，每次下厨时，她都会回忆起有关这个小镇的味道。

而她，不敢回忆，一直都在逃避。

祝晚棠离开前陪她一块切好了要炒的菜，只需要炒出锅就好。

这对鹿晚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这些日子在家里，她不是没有帮忙做过饭

可当她真的拿起锅铲一个人在这时，有那么一瞬的空白，忘了要从哪一步开始。

是了，平时她们都是两个人。

鹿晚暂且关了火，站在窗边往下看，祝晚棠刚出家门不久，这会儿就在楼下，她没接收到楼上人的视线，自然也没回头。

现在喊她的话，还能把人叫回来。

鹿晚这样想着，按开了手机屏幕。

聊天框里，她给祝晚棠的备注就叫‘祝祝’，没什么特色。

祝晚棠打了两个字，抬头看到少女的身影越来越远，马上就要消失在拐角。

她关了手机，叹道：“算了，做个菜而已。”

鹿晚关了手机，最后看了眼窗外，祝晚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

烧饭时间过得很快，起锅倒油一气呵成，临出门前，祝晚棠还给鹿晚算了时间，客厅里那个老式吊钟会在八点敲响，一来一回的时间应该差不多。

她意在提醒鹿晚注意时间，听到钟响时，就意味着快到了她接奶奶回来的时候。

这听起来有点麻烦，毕竟，手机通信很方便，祝晚棠大可以直接发信息。

小区门口，祝晚棠跟在奶奶身边，踩着路灯一步步走近她们的家。

这时候，客厅的老式钟响了，鹿晚把做好的菜摆在餐桌上，最后准备做一碗长寿面。

煮面条时，她往楼下看了眼，恰好跟抬头的祝晚棠对视。

她俩视力都算不错，隔着这么远，鹿晚给祝晚棠比了一个手势。

奶奶吃盐比较重，鹿晚放盐稍微多了些，最后又往锅里打了个鸡蛋，算是完成了这顿晚餐。

恰好这时，门开了。

“奶奶，祝祝，欢迎回家。”

鹿晚把长寿面端到位置上，搀扶着老人坐下。

“小晚，这是？”

老人有些惊讶，看着站在一块的两个孩子，显然明白了什么。

鹿晚悄悄拍了拍祝晚棠手臂，示意她说点什么。

少年人呆愣站着，憋了半天，“今天，是您生日……”

鹿晚直接把手臂绕过祝晚棠肩膀，笑着接道：“我跟祝祝商量好了要给奶奶准备一个生日惊喜，祝祝从早上忙到现在，奶奶喜欢吗？”

“喜欢，你们准备的，我都喜欢。”老人坐下，声音有些哽咽，“往年家里都没这么热闹。”

鹿晚拉着祝晚棠盛了饭，陪着老人谈心说话。

鹿奶奶今晚要比以往更开心一些，原本作为寿星，祝晚棠和鹿晚都不想要奶奶收拾碗筷，可奶奶说一家人都要团团圆圆的，三人就一块收拾了厨房。

今晚，老人睡得晚一些，鹿晚也没有打游戏，一块在客厅里看电视。

祝晚棠和鹿晚一人一边在奶奶身侧，看的是老版苦情剧。

鹿晚后来走这条路，现在看到这些剧上的演员都是她的前辈，剧情虽老，却也是那个年代所展现的现实，她并不会觉得不好看。

祝晚棠平时不太关注新播的电视剧，奶奶看过的她倒是知道不少，也不讨厌。

“小晚，这上面的演员，你有没有认识的。”

平时聊天，鹿晚提过两嘴她以前做什么。

祝晚棠隔着鹿奶奶去看鹿晚，神色有些慌张。

鹿晚是演员没错，如果奶奶现在问一句有没有演过的电视，她们如何都找不出来。

“有。”鹿晚应道，说：“那个小演员，她是我前辈，以前合作有幸见过。”

这部电视剧要追溯到三十年前，按鹿晚的时间算，她是在前两年跟对方在一部影片里合作过，她是势头正猛的新人，而对方是德高望重的前辈。

“还是我们小晚厉害！”鹿奶奶笑着感慨，也没接着往下多问。

祝晚棠稍稍松了口气，哪怕她心里明白奶奶大概猜到了什么。

她没办法直截了当把这件事告诉鹿晚，这并不是那么容易挑明。

“奶奶，我这不算什么的。”鹿晚谦虚，垂了眸，“我的戏，都没法给重要的人看看。”

鹿奶奶摇头，“小晚啊，你不能这样想。”

“你看看奶奶。”鹿奶奶温声，“我现在哪怕戴上老花镜，都看不见电视里的人，就看见一片红一片绿闪动，全凭还能听见声音。”

“你是年轻人，在外面闯荡多好啊。”就如童年每一个夏夜坐在身边哄睡她的奶奶一样，老人道：“你重要的人，不管她在哪里，肯定都在想着你，知道你过得很好。”

“您说得对，她肯定一直在看着我。”鹿晚强忍着，声音有些低。

祝晚棠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她出声打断了话题有些沉重的两人，“奶奶，十点了。”

“十点了，不早了，该睡觉了。”

老人在两人的搀扶下站起来，“明天还有活，我先去睡了，你们睡不着的话，就再玩一会儿。”

祝晚棠关了电视，客厅里安静下来，就剩下她们两个。

“睡吗？”她问鹿晚。

鹿晚靠在沙发上，头顶冷白色的光有些晃眼，她眼睛有些酸，大概是被光线刺了眼，视线有些不清晰。

“还睡不着。”

祝晚棠知道鹿晚平时睡得最晚，奶奶九点多睡觉，她最晚十点半，有几次半夜上厕所，她发现鹿晚屋里还亮着灯。

“我还有五天开学。”祝晚棠突然说，见鹿晚没动，按灭了灯光。

屋子里一下子黑了起来，但窗外还有光亮，适应了黑暗后，她们还能看见彼此。

少年人不知何时走到了沙发边上，“奶奶平时七点起来，入冬后九点到店里。”

鹿晚闭眼，抬手遮在眼上，“我知道。”

“冬天路滑，我上学去的话，你早上陪奶奶一块过去。”祝晚棠就站在鹿晚边上，视线里的鹿晚在黑暗中遮住了半张脸，抿着唇，散开的发随意落着。

“我知道改作息不容易。”祝晚棠想了想，建议说：“我可以每天叫你起床。”

她情况特殊成绩又好，跟学校申请了走读，学校虽然在学习上抓得很严，这点倒也通情达理，要求她在八点上课前赶到学校就好。

平时晚自习，祝晚棠一般只在学校上一节，第二节要上到晚上九点半，祝晚棠这时候回去太晚，不安全。

“明天也要吗？”鹿晚问她。

其实她并不是起不来，平时拍戏，甚至要凌晨起来做妆造，熬大夜和早起，这基本是20岁以后鹿晚习惯了的生活。

“你明天想起来吗？”祝晚棠没有一锤定音，在等鹿晚的回答。

鹿晚深吸一口气，把手放下来，偏头去看少年人，说道：“你叫我，明天早上。”

“那你要早些睡。”祝晚棠提醒，“你晚上睡得晚，早上会不起来。”

鹿晚笑：“你怎么知道我睡得晚？”

“没关灯。”

“那我今晚早点关。”

少年人想了想，指着鹿晚的手机，说：“要关手机才行。”

“这我保证不了。”

鹿晚诚实，放下手机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

祝晚棠想了想，说：“那你晚上把手机放我屋里。”

鹿晚摇头：“不行。”

“祝祝，我晚上没手机不安心，会更睡不着。”

祝晚棠不太懂鹿晚这个习惯，她总听班里同学说，放假一拿到手机就睡不着，第一次听到没有手机睡不着这个说法。

“那你晚上别锁门。”祝晚棠道：“我早上去叫你，打不开门。”

“钥匙在我屋里。”

鹿晚站起来，带着祝晚棠往她屋里去，在抽屉里翻了翻，拿出原本挂在门上的钥匙，“伸手。”

祝晚棠乖乖伸手，鹿晚把钥匙放在她手心，道：“你开门进来就行。”

“一定要锁门？”祝晚棠问，“奶奶不会随便进屋。”

她觉得鹿晚有点太过谨慎，跟她一块住那两天，她早上开门时发现锁了门。

“习惯了。”

“嗯？”

祝晚棠明白鹿晚这是不想跟她说，她想，有些时候鹿晚还是跟她一样的，真的不想说的话，不会说谎，只是沉默着不说。

她第一次觉得这样不好，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总有一天会放不下这么多心事。

“你可以跟我说。”

屋里的光洒在门外过道上，给黑暗打了一片光。

鹿晚笑道：“说什么？”

她在试图推脱，少年时的她不是一个追根寻底的人，她赌祝晚棠不会问。

暖光灯亮着，光线柔和洒在她们俩身上，祝晚棠却觉得这光照不亮此时的鹿晚。

她确实没有勇气再追问下去，祝晚棠好似天生就没有年轻气盛肆意而行的那一刻，她懂得把握好每一寸距离。

可是，鹿晚对她来说，从来就不是旁人。

“我想知道。”

鹿晚耳边炸起了这句话，祝晚棠静静看着她，眼神诚挚，这份诚挚仅属于过去的祝晚棠，二十八岁后，长大了的她早已失去了这份诚挚。

鹿晚：（纠结）可是她说她想知道。

祝晚棠：她怎么跟我一个死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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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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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