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晚送信的方式很独特，电子文档，祝晚棠听说过邮件寄信，班里同学也常拿好看的纸张写信送人，这种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文档计数，祝晚棠看到上面显示的800字，唇角渐渐勾起弧度，鹿晚不是喜欢写信的性格，祝晚棠觉得惊喜。

她一字一句认真看完，鹿晚平时看起来和她性子差距很大，可若只看这信，反而有些祝晚棠别扭笨拙的模样。

信中内容大多是鼓励祝晚棠要好好学习，不要总是约束她吃零食的话，最后大概是为了凑字数甚至小小卖了个惨。

总之就是，在祝晚棠的别扭中添了些独属鹿晚的小心思。

祝晚棠还在平板上发现了课程软件，已经付过费那种，鹿晚说她不会是那种给高中生送练习册的无聊大人，祝晚棠现在信了，因为鹿晚更加棋高一招。

五月份距离进入期末已经很近了，收到平板电脑的祝晚棠每天都在认真学习，天气渐渐转热，鹿晚又开始骑着小电车每日载奶奶去店里上班。

三人平静的生活迈入六月，马上就要到鹿晚来到这里一年时，祝和回来了。

这天，祝晚棠在屋中学习新的课程，鹿晚如往常一样陪着奶奶在客厅聊天。

窗户开着，不时有风吹进来，楼下偶尔还会传来一两声孩童的嬉笑。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鹿奶奶笑道：“是小烟来了吗？”

鹿晚去开门，疑惑：“她说今天要晚点关门，不会又提前关了吧。”

鹿奶奶无奈笑笑，她们都知道卫闻烟这人开店全靠心情，时不时就要给自己放个假，这个时间回来也不算奇怪。

祝晚棠开门，站在门口的是个中年男人，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并不多。

那男人瞧见鹿晚明显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这张脸，道：“晚棠？”

鹿晚没想过会在今天见到这男人，原以为奶奶没出事，这男人应该不会回来。

“傻愣着干吗？快让爸进去。”祝和提着一箱东西，说着就要进屋。

鹿晚瞧着那张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面容，还有男人那句称呼，心中不适。

她站在门口没动，脸上也没表现出异样，道：“你好先生，我叫鹿晚。”

祝和动作一顿，眉头渐渐皱起，“你什么时候改名字了？”

瞧着鹿晚没变化的神色，祝和还准备说什么，就看见了往门口走来的老人，喊道：“妈，我回来了。”

祝晚棠听到门口有些动静，但她戴着耳机隔音效果很好，只以为是卫姐姐又来玩了，课程讲到重点，便没出去。

屋外，三人之间的气氛有些焦灼。

鹿晚帮人倒了水，安静坐到餐桌那边刷手机，给两人留了说话空间。

大概是很久不回来的原因，祝和有些拘谨，打量着这小屋子的一切。

他没先开口，平时慈祥和蔼的老人似乎也和儿子生疏了很多，她能和一个陌生人聊很久，面对自己生养的儿子，却只是干巴巴道：“不是在外面过得很好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祝和尴尬笑道：“妈，您这是什么话，外面过得再好，这也是我的家。”

他这话说完，屋子里气氛似乎更尴尬了些，鹿奶奶看着眼前的儿子，她曾十月怀胎，一点一点拉扯大的儿子，这孩子小时候很听话，长得也好看，后来一点点长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一个人。

到现在，她的儿子几乎成了她生命里的陌生人，她甚至早就不期待儿子能够回来。

“这次回来多久，什么时候走？”老人问得平淡，像是在询问经常出远门的邻居。

祝和尴尬一笑，知道她妈这是心里有气，扯开话题，“妈，您怎么给晚棠改了名字？这么大的事也不给我通个电话说一下，这么多年不见，要不是她长大后跟她妈七分像，我都认不出来了。”

鹿晚握紧手机，她看似是坐在餐桌边在刷手机，实则页面上的东西根本没认真看，一直在悄悄观察着这边的情况。

听到祝和把话扯在她这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平时在奶奶面前，鹿晚故意压着声音，和少年祝晚棠的音色差别很大，奶奶平时看不太清楚，也从来没主动提过，可祝和不眼瞎。

祝和瞧着坐在远处的鹿晚，继续说着：“孩子应该刚十八岁吧？不上学了？”

“女孩子这么大的年纪穿成这样成何体统，还是要好好读书的。”

鹿晚听着祝和的话，想到撕破脸时对方的话，女孩成绩再好有什么用，书读得再好不还是要嫁人……

“祝和！”鹿奶奶冷了脸，“晚晚是我养大的孩子，怎么样都是我惯着的，我觉得很好，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支持！”

“你一个当爸的不在意，一走就是好几年，既然没养过，就别在这指责孩子！”

祝和软了声：“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鹿奶奶叹气，“祝和，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事，这才一声不吭回来了？”

知子莫若母，祝和一走五年都没个消息，一通电话没往家里打过，这样突然回来，定然不会是那么简单地想要回来看看。

“妈，我能惹什么祸呢？”祝和笑着，眼神飘忽。

老人看着这样的儿子，心中更加失望，这孩子从小说谎时就会这样，出去鬼混了这么久，这点小动作也没变。

可老人却没心软，她道：“家里小住不下，你既然回来了，去找个宾馆，或者租个房子，等走了也方便，不用收拾了。”

祝和显然没想到她妈会这样说，不可置信道：“家里不还有一间空房吗？在外面住多花钱，我住家里就行了。”

“没空房了，咱们这租一间房子不贵，指不定还没你在外面花天酒地一晚要的钱多，你要是实在嫌贵，我出一千去给你租两个月房子，你准备好被子打包住进去就行。”

这话说得实在过于无情，一下子把祝和原本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他道：“妈，我又不是出不起那一千块钱，咱家里有地方住，为什么非要出去。”

“你不缺那一千块钱，我们也不缺，家里就这么大，你总在这抽烟喝酒，阿晚受不了，我年纪大了也闻不得那种味道，出去住方便。”说着，老人咳了两声，“你身上现在还有烟味，回来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祝和拽着衣服闻了闻，他刚刚在门外抽了两根烟，身上的味还没散完，没想到她妈这就闻到了，他搓了搓手，找补道：“我这两年抽烟少了，酒也不怎么喝了……”

“今天这么晚了，我总不能大半夜去找房子，人家房东也不半夜租房子啊。”

鹿奶奶斜了祝和一眼，“房东是不半夜租房子……”

祝和见有机会，只要在这留一晚，他自有办法让老人心软，正要再说，却听老人道：“宾馆不是二十四小时不关门吗？”

“你以前出去上网没少住过，现在不会了？”

祝和又噎了一下，“这大半夜，出去多不安全。”

鹿奶奶没好气道：“你一个快四十岁的大男人，现在才九点，外边灯火通明的，能有什么不安全！”

“你就算半夜一点躺在路边睡一觉都没人会把你拐走！”

大概是气急了，鹿奶奶说得有些不留情面。

鹿晚在一边听着，努力压着唇边想要勾起的笑，她实在没想到祝和会编出来这么一个理由，好笑就算了，还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祝和低着头，他也知道自己说得没道理，过去喝醉酒找不到路，他还真在路边睡过，大半夜酒醒，路过的狗都不愿意跟他凑在一块。

“出门往右拐，网吧上面就有一个小宾馆，你要是嫌远，今晚就先住那，早上楼下有早餐店，五点就开门了，你去吃早餐，我给你联系个房东，晚上你拎东西住进去。”

祝和看出她妈心意已决，劝不动，只得先应了下来，他没打算现在就走，东扯一句西说一句，试图跟老人增进一下感情。

鹿晚从原本的心不在焉到听两人现在适应了下来，无所事事刷着手机的同时还能听着祝和说话。

她无声冷笑，祝和这次回来无非还是为了那点破事，想要钱，还想要这个老房子。

后来她到了外面，一步一步爬到现在的位置，也查到了些关于祝和的事。

祝晚棠她妈刚没的时候祝和还算老实，祝和长得算是人模狗样，一来二去还被包过一段时间，时间一长，心思自然不在这个小小县城里了。

他在外边这五年，身边女人换过不少个，伏低做小也不觉得丢人，圈子里不少人知道他，他也荤素不济。

他两年前遇见了个女人，对方出手阔绰，包了他几个月，后来两人又经历了一段，祝和以为遇见了真爱，跟那女人火速领了证。

鹿晚冷笑，现在的祝和还不知道这女的是个骗子，等再过个一年，他会被骗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这次回来就是那女的骗他说什么要买一套房子，手里钱全投资了暂时周转不过来，祝和见过这女的出手阔绰的样子，就信了她的鬼话，要回来把家里老店给卖了。

真是可笑，祝和在外边混了这么久，是人是鬼竟然还是分不清。

老人睡得早，下了逐客令，他有心跟亲生女儿说说话拖延时间，奈何鹿晚一直离得远，只得暂且离开。

关了门，屋里安静下来，鹿晚和鹿奶奶谁都没先说话，祝晚棠写完题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屋里就鹿晚和奶奶，问道：“刚刚是闻烟姐姐来了吗？”

“今天怎么走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