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人一席夜行衣摸到了刺史府,恰好在门口遇到了同样摸黑而来的贵客。只见刺史府偏门停了一台深蓝色轿子,从上下来一华服男子,匆匆进了府中。
载辰瞧着此人有些面熟,仔细一瞧后朝扭头看向莫淮雨,只见他秀眉紧蹙。
“是他?难不成那人提前回来了?”
莫淮雨摇摇头,承锐正好从一旁摸了出来。“后门只有几个守卫。”
于是两人跟着承锐摸进了刺史府,最终悄悄趴在了刘成阳庭院中。
华服贵客看着刘成阳从后院缓缓走来,一大老远便抱拳道。
“秦枫深夜叨扰,还望刘大人见谅。”
刘成阳拢拢衣袖,微微一笑,“都是自己人,秦公子不必客气。只是不知道,秦公子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来人扫一眼院中众人,载辰只见他朝刘成阳露出左手,后者的脸色便瞬间变了变。只一瞬间,来人便将手复又拢在袖中,然而载辰却看清了,那人拇指上,戴着一只墨玉扳指。
片刻沉静,刘成阳了然一笑,“刘某真是糊涂了,大冷天的竟忘了让人进屋。来人,快将我珍藏的庐山云雾拿来,让枫公子尝尝。”
“哦,据说此茶可是天上的仙鸟在云雾中撒种而得,在下却今日真是有口福了。”
“哈哈,秦公子真是客气了。谁人不知道,秦公子代理阁主管理这如意阁已经好几年,俨然是如意阁的下一任阁主,又岂会稀罕这普通玩意儿。”
“刘大人此话严重了,且不说我上面还有一位二哥,如意阁的主人,如今只有一人,那便是在下的义父。”
刘成阳微微一怔,哈哈大笑几声,“是刘某唐突了。”
下人簇拥着两人进了屋,一阵忙乎之后,闲杂人等便退了下去,屋内只坐了刘成阳二人。
秦枫细细一品那云雾,叹道,“果然好茶,云雾缭绕,清香袭人。”
之后秦枫便开始与刘成阳聊了半天这世上优茗,又谈到了如何品茶。刘成阳却不似方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一脸漫不经心。
最终,就连窗外人都等的不耐烦时,刘成阳眼中流光闪过,只见他轻刮鼻梁,“想必秦公子今夜前来,不只是与在下品茗论道。”
秦枫呵呵一笑,轻轻放下手中茶杯。“我还以为,刘大人要一直忍下去呢。夜深人乏,在下也不绕弯子了。我义父他老人家,几日前已从东都启程,秦某已将醉如意发生的事情飞鸽传书告知了义父。”
“怕是刘大人也知道,怀玉他一向是我义父最疼爱的,平日里生怕旁人动他一下。哎,义父他老人家回信将我训斥半天,说是回来的日子怕是会提前。只是怀玉他现在下落不明,又被刘大人允许蛮子重金追捕,在下不知待他老人家回来,我该如何向他老人家解释?”
“秦公子的话却是在下听不懂了,这事虽是刘某允的,可毕竟怀玉斩了那独孤焘的手臂是事实,这与刘某并无关系。况且,毕竟是匈奴王族,若是闹到邺城,估计阁主也不好交代。而刘某只是面上答应了匈奴,私下却派了人跟着他们,若是有人发现了什么线索,刘某也会第一时间救下怀玉公子。白天做的,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刘某自认为,是对得起阁主大人的。”
秦枫哈哈一笑,“刘大人说的倒是仁至义尽了,既然这样,那我便只是同义父实话实说。醉如意点香那日夜里,我义父派去保护怀玉的两个下人说,在怀玉消失的地方,找到了这个。秦枫无能,查不到旁的线索,我便只能将这手中扳指交给他老人家了。刘大人,那秦某便不做打扰,告辞。”
秦枫说罢便要起身告辞。
刘成阳赶紧将人一把拦住,“秦公子再坐坐也不迟,可否将那扳指予以在下刘某瞧瞧。”
“嘿,刘大人想得也太过简单,这东西我如何能给你,我还要指着它在我义父面前求情,给了刘大人在下岂不是要难过。”
刘成阳眉头一抖,“哦?那依秦公子的意思……”
“我义父他老人家,脾气怪得很。但凡是自己的东西,不论喜欢与否,他绝不允许别人染指。在下还记得幼时自己不懂事,曾和义父说喜欢他总是拿在手中摩挲的那支玉簪。义父问我想要吗,我实话实说了,却差点被他老人家一掌打死。刘大人可知道那会义父可对在下说了什么话?
刘成阳蹙眉不语,秦枫见状哈哈一笑,“他说,‘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的东西都敢要。今天留你一命是想告诉你,以后有什么觊觎的东西,自己动手抢过来。若是没那个本事,就给我趁早死了这条心!’那时我不过总角之年,又是他的义子,他也能下的了如此重手,更何况是别人!”
秦枫说着,便伸手进了左袖之中,似是在转弄着什么玩意。“在下若没记错,刘大人四十大寿那一年,义父他老人家托在下给您祝寿,寿礼好像正是一枚和田扳指,那色泽、形状,啧啧……秦某至今识得……”
屋内片刻沉默,只能听到秦枫淡然饮茶的声音。顷刻,还不容载辰多想,便又听到屋内刘成阳的声音响起。
“秦公子既然明人不说暗话,又何必把话只说一半?我想秦公子深夜来我刺史府,不只是拿一枚扳指来告诉我,孽子和那怀玉失踪有关系吧?”
“哈哈哈哈,当然当然,这凉州最厉害莫过于刘大人,我若是单单用着扳指威胁您,岂不是嫌自己活的太好。不瞒大人,在下此次前来,正是帮大人出主意来了。”
“哦?”刘成阳淡淡一声,秦枫继续道,“既然三日之约已定,刘大人何不来个借刀杀人?”
“啪!”只听得屋内似是茶碗摔碎的声音。
载辰心中一惊,没想到秦枫如此狠戾。扭头看莫淮雨看去,却见他只是眉头紧了紧。
看到载辰望着自己,莫淮雨微抿嘴唇,低头不语。载辰见他模样,便不自觉伸出手去,握住莫淮雨有些冰凉的手,像是安慰般的紧了紧。
莫淮雨猛的抬起来,不待他反抗,载辰却示意他要禁声,便再次回身宁息听去。
莫淮雨低头看着紧紧攥着自己的那只手,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从那手心传来一阵阵温暖,仿佛在告诉自己,不要害怕,有我在。
莫淮雨皱眉,似是在思量什么,余光却瞥到一旁承锐投来的目光,待到莫淮雨扭头看去,却发现承锐已然再次将视线转移到了屋内。
不容自己多想,刘成阳的声音再次响起。
“秦公子真是说笑了,刘某岂能……”
“刘大人还是不信我,那秦某便说的在明白些。拾得这扳指的那两人不过仗着有些本事,便不把我放在眼里。可我秦枫虽然不济,却也多年替义父经营着这如意阁,如意阁人才济济,找几个善于追踪的不是难事。那夜他们存了私心,自以为是处理的毫无马脚,我便蛰伏等着他们露馅的这一天。”
“我的人在怀玉失踪的地方,见到了许多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是匈奴反被灭了口,他们能知道的事,我自然比他们知道的更多。”
秦枫坐在桌旁,端起茶杯,扣盏轻问。“不知道刘公子的伤,好些了没?秦某认识不少好的医骨大夫,刘大人不知需要否?”
此话一出,不止刘成阳,就连窗外三人,都浑身一震。那夜在场的,竟然不止是他们和刘秉坤,除了被承锐除掉的匈奴尾巴,竟然还有秦枫的人!
“嗳,刘大人,秦某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在下以为,以刘大人智谋,不会想不到借刀杀人这个办法。只不过,您还是顾及了我义父的势力。”
“如今在下愿意做刘大人的帮手,不仅不会妨碍您,还会助您一臂之力,到时候刘大人只需嫁祸于蛮子,既保全了刘公子,又转移了义父的怀疑对象。而至于那三日之约,不过是为了凉州安危的无奈之举,刘大人觉得呢?”
“哈哈哈哈,秦公子真是好计谋,只是刘某不知,你这二哥如何得罪了秦公子?”
“刘大人这便不必操心了,只需此人一死,想必刘公子那爱慕之心也便没了着落,到时候刘大人兴许还能抱上孙子,成与不成,在下就等刘大人一句话。”
屋内响起了来回的踱步声,另人似是也不急,静静的坐在一旁品茶。
许久,刘成阳低沉道,“不过秦公子,有一件事,你未必太小看你义父的实力,他……”
“我明白,不然堂堂刺史大人又何必担心。只不过最近邺城有些事情,义父这边的人马多数都留在了那边,剩下的在下足以对付。”
“那就好,不过不知邺城那边……”
秦枫起身,轻笑一声,“呵呵,这事瞒的紧,若非义父我等绝非能听到丁点动静。好像是太子殿下那边出了点问题,朝堂上一帮老臣闹得正凶。”
刘成阳一脸吃惊,殿下?闹什么?他这里天高皇帝远的,真有事传过来也得小个把月,思及如此当下好奇道。
“储君已立,太子殿下再怎么样,他们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个花来!”
秦枫莫测一笑,“万事无有定论,你说我讲的可对,刘大人?”
载辰心中冷笑,果然,邺城有人真的按捺不住要做这跳梁小丑!他倒要看看,怎么个折腾法!
正在此时,几人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动静,若是平常定是没人注意,可此刻夜深人静,屋里两个又是做贼心虚的,这点动静便足以引起旁人的注意!
“谁在那里!?”
屋内暴喝传来的同时,承锐从背后将载辰两人护着,示意两人先走,“我断后,客栈碰面。”
说罢,承锐扭头盯着声响处,只见那里蓦然窜出一个黑衣人,向三人所在地方疾驰而来。
载辰担心承锐安慰,正要说话,屋内一阵杀气袭来。载辰欲起身应战,身侧莫淮雨却伸手将他拦在身后。只见莫淮雨银鞭挥舞,载辰只听着“叮叮叮”几声,而后地上便是落了几根银针。
莫淮雨接招时承锐一侧的黑衣人已冲至近前,承锐一把提起载辰,用力向上送去。
载辰还未反应过来,本能抓住了被封了内力的莫淮雨,两人便被甩向了屋顶。
待到两人站稳,载辰却要纵身跃下,莫淮雨堪堪抓着他的衣袖,还不待说什么,下方却迎面扑来一个身影,差些和载辰撞到一起。
载辰一掌击出,那人旋身躲过。两人相错的那一瞬间,载辰微微蹙眉,是那个黑衣人!承锐呢?
只听得身后瓦砾响动,载辰扭头看去,却是承锐也跃了上来。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再动手。载辰心中暗道,怕是方才几人太过紧张误会了,若是刘成阳的人哪需在刺史府中身穿夜行衣,只能说明这人也是来听墙角的!
来不及细想,载辰看着那人扫他们一眼,脚下一点,提身跃入夜色之中。
从方才那一声大喝到那人逃走,不过须臾之间,整个刺史府早已灯火通明,火把不断聚集而来。
三人见状不再逗留,也提步跃入夜色之中。
刺史府中,庭院中屋门打开,刘成阳一脸阴郁,看着匆匆赶到跪了一地的侍卫,冷笑一声,“我刺史府不养废人,如果抓不到人,你们也就别回来了。”
一群人听令散去。
“大人若要指望这帮废物能抓到人,您定要失望了。”
只见秦枫从屋内走出,手指间夹着一枚细小银针,那针似是有灵性一般,在那双白皙细长的手指间来回穿梭。秦枫缓缓行至刘成阳面前,眼神掠过一地的银针,眸子瞬间暗了暗。
刘成阳眸中冷意闪过,面上却转身对着秦枫笑道,“如意阁多奇人异事,如今秦公子与刘某乃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不若秦公子出出力?”
秦枫眉眼微抬,随身的小厮见状上前,“给那两人报个信,说知道二爷行踪了。”
小厮得令马上下去了。刘成阳见状呵呵一笑,“这下刘某便放心了,有如意阁的人出马,那些刺客怕是跑不了了。”
秦枫但笑不语,刘成阳心里惦记那枚扳指,低头看向秦枫手中,笑道,“秦公子刚才那一招‘含沙射影’真是让刘某佩服之至。”
秦枫反手一握便将那枚银针隐在手里,不知为何,刘成阳觉得秦枫似是没了方才在屋里虚与委蛇的耐心,只听他淡然道,“刘大人见笑了,不过是些暗器罢了,上不得台面。”
说罢他也不再纠结此事,“刘大人,今日所言之事,在下等候大人佳音。夜深在下不便打扰,秦某这便告辞了。”
刘成阳看着那人的背影离开,一直压抑的胸膛逐渐剧烈起伏,眼中狠戾之色闪过。
“秦枫,何物等流,不过江湖贼子,也胆敢妄图骑到我头上!”
一旁侯着的下人匆忙跪了一地,刘成阳看着伏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模样,又想起后院里断腿那孽子,低吼一声,尔等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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