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螳螂捕蝉

如意阁主转头看来,入眼便是莫淮雨的一脸决绝模样。

莫淮雨不过刚醒片刻,方才秦枫驱动新的子蛊与之前那只相互残杀,虽剧痛难忍,如今看来真如他所说,也只是让自己疼晕了过去而已。

昏昏沉沉之间,似是隐约听到了那人的声音。本以为是做梦,结果在载辰怀抱中醒来时,却看到了那人差点将秦枫掐死的情形。

可当下的形势根本不容他去思考秦枫到底是在抽什么风,独孤拓还在此处与载辰纠缠,必须在那人注意到之前让载辰离开。

“你们两个都别打了。”莫淮雨从载辰怀中露出头来,“左贤王,我义父人已经到了,此时再不走,怕真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载辰挥剑挡下将独孤拓的攻势,莫淮雨见机道,“那个侍卫没中毒。”

载辰和独孤拓双双朝他看来,莫淮雨从载辰怀中挣脱出来,朝载辰解释道,“是你走后冯燊安排的,方才楚遂良放的烟火里有乌头粉,若是常人闻了并无反应,但我的针里放了三叶半夏。此二种草药若微量则无毒,但两者相遇便会给中毒之人造成呼吸衰竭的假象,一个时辰内左贤王用姜汤灌下,人到时候自然会醒。”

独孤拓似是不信,莫淮雨指了指对岸的独孤信,“花溪草因太过残忍,早已绝迹。左贤王若是不信,便是探一探他的脉络即可,定与常人无异。我是杀谁都无所谓,可冯燊说,他也是个可怜人,想死还是活,应该由他自己决定。”

独孤拓握剑的力道因为这句话卸了大半,莫淮雨见状继续道,“可方才左贤王不来找我,却去寻冯燊的麻烦,我倒是觉得,他一直睡着倒也无妨了。”

“不!”独孤拓摇头道,“我不会让他死的。”独孤拓说完,头也不回的向对岸跑去。

匈奴众人本就是强弩之末,全靠意念在此硬撑,如今独孤拓已退,剩下不足几十人的匈奴精兵也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驰骛客众人许是受了冯燊授意,见匈奴已开始撤退便追了上去。众精兵只能拼死护着独孤家三兄妹,用命换他们突出重围。

载辰知道冯燊善于高瞻远瞩,驰骛客的去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看着独孤拓骑马载着那侍卫离去的身影,载辰不由问道,“你认识那人?”

莫淮雨摇摇头,“虽不认识,但我听冯燊说,他姓石。”

“姓石?”载辰细想片刻,而后猛的抬头向那个已然淹没在硝烟战火之中的身影看去,脑海中不觉想起那人方才在马上恣意潇洒、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竟还活着……不行,我得去救他!”

载辰正欲追上独孤拓,却被莫淮雨拉住了手。载辰扭头看去,却见莫淮雨嘴角带笑,眼中却似藏着无限苦楚。这副模样,让载辰看的心中没来由一痛。

“公孙齐,我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把真实的你展现在我的面前,连同的你的名讳。”

不知何时,天空再次变得灰暗起来,零零散散的雪花像极了那天两人初见的场景。莫淮雨伸出细柔的手掌,看着一片未成型的晶莹在掌心化成一滴水。

莫淮雨叹息一声,“就在刚才,我还在想,如果我不是莫淮雨,你还会不会认识我,会不会帮我,会不会救我。可我又觉得,即使我是莫淮雨,在你心里也不过是避免两国战争的筹码罢。”

莫淮雨冰凉的手缓缓的滑过载辰的手背,而后捏住他的手指轻轻一握。载辰从未与其他男子这般过,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自处,莫淮雨却突然朝他眨了眨眼,载辰本就不安的心倏地顿了顿。

然后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莫淮雨竟将载辰的剑顺到了自己手里。载辰心中莫名不安起来,伸手想去拉他,莫淮雨却留给他一个凄美的笑容,朝着如意阁主迎了过去。

“义父,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放他走。”

如意阁主看着眼前许久不见的莫淮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雨儿,你这幅打算随时英勇就义的模样,可是为了一个刚认识两天的陌生人?”

“嗤!”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莫淮雨猛然将载辰的剑横在脖颈处,轻轻划过,虽然不深,但却足以见血。

“淮雨!”

来人明显被他激怒,一双眼睛泛着冷冷的光,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载辰走上前去伸手想要替他止血,却被莫淮雨一把打开,只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莫淮雨的殷红划过他雪白的颈,拖出一道道刺眼的鲜红。

“义父,那人我也要。”莫淮雨伸手指了指站在他身后的承锐。

如意阁主似是终于没了耐心,眯着眼道,“雨儿,这两个小子义父留着都有用。”

莫淮雨却不听,“那就看看是义父快,还是我的剑快。”

脖子上的剑又进了几分,载辰想要制止,莫淮雨却偏了偏身子。“你也会关心我的,是吧?”

突兀且有些不合时宜的一句话,却让载辰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当然……”

而莫淮雨似乎也没想要答案,向后推他一把,“走!”

莫淮雨护送着载辰走到承锐面前,几人汇合后不再犹豫,载辰揽过莫淮雨,和承锐匆忙向后面林子掠去。不料身后轻笑声再起,莫淮雨紧紧了载辰的手。

载辰扭头向他看去,却见他一脸凄然的看着自己。那眼神,似是不舍,却透着决绝。

载辰正要伸手抓他,莫淮雨却摇头笑笑,将手中的剑放进载辰手中。

“保重!”

莫淮雨说完,将载辰向后重重推了出去,而自己却向着如意阁主掠去。

载辰看着他和身后追来的几人缠斗在一起,却终是敌不过他那义父,一把被人摁在了怀里。可他那眼神,却依旧透过纠缠在一起的众人,落在载辰的眼里,让他心口狠狠一紧。

承锐紧紧拽着载辰,“爷,他不会有事的,走!”

“可我答应过他……”答应过他会带他走,答应过他让他看到朗朗乾坤……

可天不遂人愿,就算是载辰想走,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只见无相从林中疾驰而来,和两人打了一个照面。承锐伸手将他护在身后便拔剑相迎,可无相却只是瞥他一眼,径直从他们身侧略过,停在了如意阁主身侧。

如意阁主低头扫了一眼无相破烂不堪的衣袍,蹙眉道,“我走这几月,你整天在干嘛?”

无相摇摇头,颇为正色道,“阁主,他们人多。”

无相言罢,霎时间整个山涧涌出了无数黑压压的人影。

“今晚谁也别想走!”

载辰和承锐趁着众人分神之际,悄无声息的退到了一旁。抬头看去,却是刘成阳被人扶着从山头之后缓缓走来,步履之间竟是有些蹒跚。

待他走到月光之下,载辰不由和承锐对视一眼,两人心中不约惊叹,怎地两日不见,刘成阳已是一片颓败之相?如此模样与前几次不可一世的凉州刺史真乃天差地别。

刘成阳一脸阴狠的看着如意阁众人。“听说阁主在找我,刘某这便来了。”

一时间,众人被刘成阳的西凉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刘大人好生气派,如今竟调用西凉军来对付在下这等江湖人士。可鄙人实在不知,不过几日不见你我如何到了下刀剑相向的地步了呢?”

刘成阳冷哼一声,“这个时候阁主在装糊涂可就没意思了,犬子虽顽劣折辱了他莫淮雨,但此人本就是你醉如意的头牌怀玉。怎么,他能是你的□□小倌,我儿尚不嫌弃他脏,碰他一碰就罪该至死吗!”

所有在场之人,除去如意阁众人,均不由朝如意阁主怀中的莫淮雨看去。之前这如意阁二爷神秘莫测,如今看来确实天生尤物,谁能想到这如意阁二爷和醉如意头牌怀玉竟是同一个人呐!虽然形势紧张,却依旧纷纷讨论起来。

载辰紧了紧身侧的手,莫淮雨和如意阁主的关系,心中虽一直有诸般猜测,但他从未想去一探究竟,因为那真相一定是莫淮雨难以承受并且想要拼尽全力抹杀的耻辱。如今亲耳听到刘成阳当着千万人的面说出来,载辰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莫淮雨与他而言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可他的遭遇竟如此悲惨,自己如何能感同身受?他那么要强的人是如何挨过这些年的?而刘成阳也是懂得怎么杀人诛心的,此举无异于要了他的命!

载辰不由得担心起莫淮雨来,遥遥看去,却见他嘴角擒着一丝笑,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不似活人。载辰呼吸渐渐重了起来,巴不得冲上去将刘成阳和如意阁主杀了干净。

刘成阳此时却继续骂道,“你们如意阁贼人撺掇他吃了醉生梦,却不曾告之他有什么利害,这几日我儿天天昏睡,我本以为是外伤所致,找了几个大夫也看不出所以然,谁会想到短短几日竟与我儿阴阳两隔!我不来找阁主,你却好意思来寻我!”

如意阁主闻言眉头紧蹙,将怀中淮雨交给一旁无相后面上恭敬行礼道,“刘大人,令郎之事在下颇感惋惜,但陷害刘公子之事绝非我如意阁所为。这么多年了,在下对刘大人如何您难道还不知?在下刚从邺城那边快马加鞭赶回,中途也对令郎和雨儿之事有所耳闻。雨儿乃我义子,这些年替我主持着如意阁的大小事务,为我分忧不少。只因雨儿向来办事妥帖,我也宠他些。不瞒刘大人,路上我就想过了,若他们二人真是情投意合也没什么不可,毕竟现在龙阳之好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之事。可令郎……哎。”

如意阁主轻叹一声,“此事必是我那狼子野心的义子秦枫所为,也怪在下识人之明,竟被他骗了这么多年,让门中出了这么一个叛徒,害了令郎。”

刘成阳呸了一声,“如今阁主急于和那秦枫撇清关系,可是怕被他连累?既然你说是他所为,那秦枫何在?”

如意阁主转头看着无相,无相咽了咽唾沫,“对方极善藏匿,卑职一时半会没找到。”

“呵……”刘成阳在远处嗤笑道,“无相乃如意阁第一高手,竟还有你找不到的人!怕不是替罪羊找不到了,秦枫怕是已经被你灭口了吧!”

如意阁主正要解释,刘成阳似是气急,大声喝道,“之前秦枫替你主持如意阁诸事,刘某并非没见过,不过是只会狐假虎威的小人,竟敢拿阿坤的扳指威胁我,我不过是看贵人的薄面敬重于你,也未曾受他胁迫加害于这个祸害!”刘成阳指着如意阁主怀里的莫淮雨恨恨道,“若非如此,我早就将他杀了!如今你回来了,我家阿坤便毒发生亡,你却拿秦枫那腌臜之辈糊弄我,当我刘成阳是稚子好骗吗?”

“刘大人,此事蹊跷,邺城如今都来了人,必是朝廷怕已经开始怀疑你我,若此时我二人再生间隙,可不就随了他们的意。”

“邺城?呵……”刘成阳轻笑一声,“若是邺城来人那便更好了,不过,朝廷有什么资格怀疑我?”

刘成阳像是气急了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睁开那浑浊的双眼,恨恨道,“我刘成阳从未愧对于大齐,想我当年也曾官拜御使台下,哪日不是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不过因为公正无私得罪了京兆权贵,便被发配到了如此边陲之地。我离京那日,众人只看我笑话,只道我平日里不够圆滑。我当是便想,当真是可笑,脚踏实地的发配边疆,阿谀奉承和投机取巧成了为官正道?就连我身后的西凉军……”

刘成阳身伸手指了指周围的一众西凉军,“哪个不是怀揣军功的好儿郎,来了这边关之地把头别在裤腰上也罢了,就因为家里都是庶族便连个提拔的机会都无吗?”

“世道如此,那我便不做这独醒之人,若圣上不信我、不信西凉军,那这整个大齐的文武百官怕也是没几个能独善其身之人了!”

一众西凉军纷纷呐喊起来,“我爹曾在安定城之战中被炸断一条腿,朝廷不见半分照拂,我如今又在军中当兵,家里老爹老娘都快饿死了!”

“我参加过龙城之战,身上的疤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和冉将军拼死战到最后一刻的,哪个不是寒门子弟,如今不都还在这里卖命!”

“我等在这里卖命,保着京兆那些曾经踩我们辱我们之人,如今朝廷反倒是不信我们,难不成真是觉得我们好欺负,任他们随意宰割!”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凭什么让他们守着我们用命换来的太平盛世,还要对我指手画脚!”

四周黑压压的西凉兵越发慷慨激昂,簇拥着就要挤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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