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来战
载辰摇摇头,暗笑自己真是被发配边疆了,如今连个男女也认不出,刚才竟然还为那一双独特的眼眸而感慨。
“哼,我还以为是天女散花,没想到竟是个兔爷。真是白瞎我的钱财,叫你们掌柜的出来,退钱!“
身旁的蛮子亟不可待的打破了美男出场至今的美好,言语之中还透露着重重的不屑。
悠扬的琴音一顿,继而全场一片寂静,落针可闻。那玉台上的人轻笑一声,手中琴弦轻按慢拨,却不似方才那般恬然,众人只觉得那铮铮琴声之中,似是夹杂着隐隐怒气。
“醉如意的门槛当真是越来越低了,之前以为只要银子够的,是个人就能进来,却没想到如今连狗都会听曲了!”
“嘭”的一声,蛮子拍桌而起。“你在骂谁?”
“谁应就是骂谁。”
“你……”被骂的蛮子一双鹰眼充着血,紧紧咬着后槽牙,面红耳赤的盯着玉台上的美男。
“哼,明明是个雄的,却打扮成这副模样出来卖。我最恶心你们这种不男不女的妖怪,别当了婊子还想让人给你立牌坊,我同一个张开腿让人上的小倌计较什么!”
闻言楼下顿时一片哗然,都想看看这出口鄙陋的人是谁,竟敢在醉如意找事。
早有那为美男打抱不平的人出头,“谁人不知者醉如意的头牌是怀玉公子,没见过世面就别出来丢人。”
“对啊,敢在如此神圣之地大放厥词,醉如意的人从来卖艺不卖身,你这人真真是粗俗不堪极了。”
楼下的看客一片怒骂,那蛮子却哼笑一声坐了下来。
“伊索,我那一千两都能买成千上万个女奴,孩子都能抱窝了。你倒是带我来看个兔爷,好生恶心。难不成你以为我和胡羯那个容成一般,也是个走后门的?”蛮子说罢还哈哈大笑了几声。
另一个蛮子笑着摇摇头,“格焘哥,容成殿下那事不过是谣传罢了。”
“谣传?他们中原人有个词叫做空穴来风,胡羯那边传的有鼻子有眼,都传到匈奴了,要不然你以为他容成如何能从邺城活着回来?”
“啪!”
载辰扭头看着立在身边的承锐,再低头看着地上碎成一片渣子的茶盏,抬头时脸上挂着一副疑惑的神情。
“没拿住。”
承锐一脸坦然的看着前方,载辰回过头来,向自己投来审视目光的两个蛮子看去。
“二位听到了?我的人说没拿稳,您二位继续。”
那年少的蛮子仔细的看了两人片刻便收回了目光,可他那嘴角不经意间露出的一丝无所谓的笑意,让载辰不觉有些狐疑。
那蛮子满脸笑意的朝怀玉偏偏头,“格焘兄,赶巧了不是,弟弟我有幸见过醉如意的四大花魁,真乃人间极品的女子。本来今日想带哥来这边洗却烦恼,没想到碰巧遇到了一年才露面一次的头牌怀玉,弟弟我也不曾目睹过怀玉的尊容,只是听说这怀玉是胜于四大花魁的美人。如今既然已经如此,格焘兄何须计较男女,何不好好欣赏。”
载辰听罢,不禁扭头向台上其他几位美人看去,想来这就是那蛮子口中的四大花魁。不过如今四人却甘愿为人做陪衬,载辰对那怀玉公子的模样越发好奇,毕竟,想当初看杀卫玠的,可不只有女子。而一楼的众看客纷纷抻着头向玉台看来,丝毫没有因为怀玉是男子而影响他们的爱美之心。
可偏偏就有人特立独行,“哼,我不如多陪陪乌兰家的丫头,她至少还是个有□□的,我可不愿干人屁股。”一声的骂声突兀的响起,众看客纷纷指责此污秽之言不堪入耳。
忽地一声琴音铮铮然响起。“想来我是许久不来这醉如意了,如今让一条狗吵的心烦,诸位,今日点香就此取消。”
玉台上的美人说罢就要起身,只见那粗鄙的蛮子张口叫道。
“怎么?收了我们那么多银子,一曲都不弹就想走?你这便宜也赚得太容易了些?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今晚陪我三弟睡一觉,要么把面纱摘了坐下弹琴。”
一旁伊索匆忙摆手,似乎生怕别人也将他看成断袖。
而玉台上的怀玉公子见他口出秽语,不怒反笑,又幽幽瞥了一眼楼下众人。
“谁说我要走了?”
怀玉负手立于玉台之前,望着台下望眼欲穿的众人。
“诸位可知我怀玉的规矩?”
众人早已被他那一眼看得不知云里雾里,都抢着答道,“知道知道,但凡侮辱怀玉公子的,必死。“
那格焘一听,哈哈大笑,“一个小倌,想要我死,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虽然我觉得和男人做那事恶心,不过人生在世总要尝试下新鲜的事情。今天爷今日这兴致还真来了,你若肯陪老子睡上一睡,兴许哪天我对你腻歪了……“
格焘还未说完,忽听得对面一声琴声呼啸而来。格焘轻敌在先,已然无法躲开,危急之下,一旁的伊索猛的将他扑倒在地。
只听得“咔嚓”一声,待到格焘扭头看清,原先自己坐的桌椅早已碎成了渣。
众人视线向玉台看去,只见怀玉公子一席红衣飞扬,右手执鞭,冷然盯着那蛮子。
格焘一把推开身上的伊索,起身骂道,“来人,给我剁了这个不要脸的兔爷!”
美人眉峰一蹙,左脚勾住身下的古琴,轻轻一送,便将琴抱在了怀中。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琴声又起。铮铮然如泣如诉,众人似乎都忘记了刚才那一幕,沉浸在这洗尘般的音律之中。忽听得琴声又以低音扑进,咄咄逼人的气势透出奏乐者的怨恨。
众人早已被这深入骨髓的凄惨和杀伐之气勾住了心神,仿佛自己正置身于弹奏者编制的这一虚幻世界之中。
载辰就这样看着玉台上的怀玉翩翩而来,左手环抱那漆黑的古琴,右手抹挑勾弹,挥洒自如。忽然之间,怀玉公子食指重重一勾琴弦,杀气弹指间凝聚而成。
载辰早已在琴声响起的时刻守住了心神,其实从嗅到那雪花上的香气后,载辰便知道这怀玉公子不简单。那香气虽无毒,但配合这琴音,却可以蛊惑他人心神。
而身旁的格焘虽有功夫底子护身,从幻境中勉强而出,却失了先机。
载辰也不打算救他,反正不会死人,对于这种人教训一下确实应该。
琴声忽净,只见怀玉手中银鞭一甩,便将那卷着的血淋淋一物扔到了窗外。
众人只听得一声惨叫, “我的手,我的手!“
只见格焘右手已断,簌簌的往外流着鲜血。载辰心中暗叹,哎,好好的一支琴,竟成了杀人的利器!
再看那怀玉手中的银鞭,只见鲜血舔舐着银鞭滴落在地。此刻它并无特别,恐怕只有在用功甩出那一刻,鞭身上那些倒钩才会露出张牙舞爪的恐怖模样吧。
“来人,你给我打残他,打残他!我要带他回匈奴!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格焘歇斯底里的怒骂声打断了载辰的思绪,楼下瞬间匆匆跑上数十人,都是蛮子装扮。
怀玉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人,而原先在玉台上的四大花魁也飞身而起,纷纷落到怀玉身边。
“想要在醉如意动手,活的不耐烦了吗!”
随着四大花魁声音落下,只听得楼下传来了阵阵喧哗。一干护卫打扮模样的人将楼下围了个水泄不通,又有不少人跑上楼来,对着蛮子拔刀相对。
载辰扭头向楼下众人看去,只见众看客一个个都是惊魂不定的模样,刚从痛苦的幻境中摆脱出来,一时间又面对着如此剑拔弩张的对峙,众人纷纷想要逃离。
伊索已收了笑容,看清状况之后急忙撕下一片衣角,想要包扎格焘的断手,奈何格焘却在自己怀中挣扎个不停。伊索无奈一记手刃将其打昏,简单包扎一下他的断臂后命人将其抬走。
之后伊索起身看向身前的怀玉,眉头紧紧皱起。
“怀玉公子,我格焘大哥虽有些鲁莽,却也不该受如此重的惩罚吧?”
怀玉冷冷看一眼伊索,“我的规矩,想必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他应该庆幸是在醉如意里惹毛的我,否则可就不是丢一只胳膊的事儿了。你如若不服,大可来战!”
载辰看着立于自己身侧的一片红衣,听罢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不由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然而载辰这一声轻咳,在如此安静的情形下,足够吸引了诸人的视线,尤其是刚才那位杀气冲天的主。
一旁的承锐侧身上前,冷冷盯着那位红衣美男,以示警戒。奈何坐在他身边的是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大齐太子爷,所以当然无视了他的苦心,一把将人拦了回去,还颇为叹息的摇摇头。
“凉州的美人,都这么怪吗?真是可惜……”
薄纱上的凤眸在看到载辰时眼中多了一丝玩味之意。“哦?不知公子说的怪是怎么个怪法?那可惜又是何意?”
“这怪嘛,都是动不动就喜欢杀人,实在可怕得紧。这可惜啊,自然是两位美人全都是男儿身,你说可不可惜。”
听到载辰如是说,想必在凉州长期生活的人都已经明了。凉州坊间有几句老少皆知的话,“怀玉夜生梦,如意日相盼。美人如蛇蝎,舍命亦甘愿。”
想来这人说的另一位能和怀玉公子并列美人的,只有那醉生梦的东家——如意阁的二爷。不过此人却鲜少出现在众人视野,就连他的名讳也是无人知晓,只知道所有人都唤他作“二爷”。
而怀玉相较于二爷,美且可以观赏,若能安安稳稳的听个曲便是极好的,奈何偏偏有人愿意牡丹花下死,做个风流鬼。
然而这两大美人不仅手段狠毒,这性格也是相当乖戾。就说这其中一条,便是不能说他们像女子,这另一条更是让众人记忆犹新——不能在彼此面前说另一个人。
有许多人私下猜测,这可能就是女人天生的善妒在作祟,结果这些人第二日便被割了舌头。于是这凉州两大美人就有了“蛇蝎”的“美誉”。
如今这人当着怀玉的面暗戳戳的点那二爷,于是当下众人纷纷为载辰叹息,看来又要有一场血光之灾了。可众人还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钻,拼命想要凑热闹。
只见那抹红色一闪,两个身影瞬间相隔不到一步,有些胆小的看官早已捂住了眼睛,却只听得一个冷冷的笑声,“哦,那阁下觉得,这两大美人,谁会更胜一筹?”
……
众人的下巴快要掉到了地上,短暂的沉默过后,楼下传来了难以置信的疑惑声,不少看官纷纷为之前变成残废的同僚们感到不公,但也有许多人等着下文。
只见男子温柔一笑,“我原来以为像怀玉公子这般谪仙一样的人物,是不在意俗世的评判。”
切~众人心中一阵鄙夷,拍马屁,俗!
怀玉却笑而不语,示意男子继续。
载辰看一眼怀玉蓄势待发的右手,摇摇头,“哎,奈何在下不过粗人一个,只喜欢黄花姑娘大妹子。怀玉公子和那什么二爷,在我眼中,不过和在下是一样带把儿的粗汉子罢了。”
哔~楼下一片哗然!此人真真是不要命了,竟然把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说的如此粗俗。众人正等着怀玉公子发怒,却只听得一声爽快的大笑。
“在下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好好好,真是好!我……喜欢。”
不管已经呆滞的众人,怀玉扭头一拂衣袖,转身看向那伊索。
“你也不必多说,坏了我的规矩,就要付出代价。你若心中不服,明日再来我醉如意,在下定当奉陪。”
怀玉公子说罢不再看他,转身足下一点,便向玉台飘去。“铮铮“的琴音再次响起,众人讨论声戛然而止。
却听那怀玉公子冷然道,“我怀玉拿了诸位的银子,理应是要为诸位弹奏一曲。然我好好的兴致硬是让粗人给坏了,如若诸位不尽兴,明日同一时刻,醉如意不见不散。”
众人听得怀玉如此说,便激动的叫喊起来,对怀玉琴音的恐惧消失殆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