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

文/巷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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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蝉声阵阵，燥热渐盛。

沈吟月缓慢地开着车，景色一帧帧倒退，手机铃声就在这安静的环境里突兀响起。

她偏头看了一眼，划开接听，声音清淡:“喂，有事？”

对方的大嗓门顺着听筒传过来，震得她耳膜发麻:“你是不是钝感力太强了啊沈吟月！知道自己现在在网上被喷成什么样了吗？”

沈吟月皱皱眉，把电话拿远了一点。

正巧遇上红绿灯，她停下车，静静地听着对方咆哮，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

不久前，沈吟月发布在微博上的一副旧画忽然被翻出来，上了热搜。

【太太这幅画让我想起了以前的旧人。】

【我去，画得好唯美的感觉！】

【真的真的！感觉太太经历一定很丰富！】

收到这么多信息，沈吟月真的挺意外的。毕竟虽然她算个画手，但这么多年了却一直不太火。

估计人红是非多，她的评论底下忽然冒出一条不和谐的评论:

【别被骗了，这人是抄袭！这画和苏柳大大的高度相似！】

顿时舆论风波被掀起。

“这些人懂什么啊！网络上的人就爱当墙头草！”合租好友向烛倾自然也看见了那些信息，为她鸣不平，“你画的是那个前男友对吧？”

向烛倾现在是一名美妆博主，坐拥各平台七百万的粉丝。她以前也在英国留学，和沈吟月是室友。两人几乎同时修完学分回国，为了方便，也继续住在一起。

画的原型是沈吟月的前男友，这事只有向烛倾知道。

这姑娘此时脸都气绿了，但沈吟月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你不生气吗？”向烛倾满脸惊讶，“她们这么说你了哎宝贝！”

沈吟月那会正敷着面膜靠在沙发上，语气平平:“不要为了这种人影响自己的心情，我已经找到以前的手稿了，上面标有日期，发在微博上了。”

向烛倾向来比较情绪化，显然没想到要先自证清白。她匆忙翻开微博，但很快又气呼呼地举起屏幕:“你看！对方也发了一份一模一样的手稿！”

沈吟月当即一顿，不耐地闭上眼。

真是麻烦的事情。

思绪回转。

红灯亮起，沈吟月再次发动车子。电话那头，向烛倾继续追问:“接下来怎么办啊你？被人这么搞。”

“岑逢归给我介绍了他的律师，我正在去找他的路上，对方会给我理律师函。”

沈吟月回应了一句，伸出一只手艰难地去划拉屏幕，想要找到律师的地址。

倏然，一辆打着双闪的大卡车失控冲过来，沈吟月慌忙扭转方向盘，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眼前忽然一片黑，耳边响起阵阵嗡鸣，手机里好像传出向烛倾慌张的大叫。

一瞬间天旋地转，世界仿佛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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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沈吟月看见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

“你没事吧？”一双透着担忧的眼睛凑上来，一脸害怕地盯着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现在去叫医生来！”

沈吟月拉住她的衣袖，极淡地笑笑:“没关系，我现在挺好的。”

听见这话，向烛倾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又义愤填膺地替她鸣不平:“那个司机上路前喝了点酒，一会一定要把他送进警察局！”

“算了吧，毕竟我也有不对，开车分心了。”沈吟月忽然想到什么，连忙问，“那……我开的车问题大吗？”

向烛倾看着她紧张的表情，刚想回答，却有另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替她答了:“没什么大碍，只是车子前面有点损伤。”

沈吟月微愣，抬眼看向门口的男人。

对方西装革履，长相冷峻，皮鞋敲击地面，发出哒哒的沉闷声响，倒是很符合他这种稳重的气质。

“还好吗？”岑逢归温和地笑笑。

岑逢归，和沈吟月在英国认识。他当时在那边有个长期工作，两人偶然间认识。

在岑逢归要回国的时候，他忽然提议:“我现在需要一个明面上的女朋友，你愿意吗？”

沈吟月不太明白他的具体意思，但还是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就这么相敬如宾地相处了近两年。

沈吟月抿抿唇，十分愧疚:“对不起，难得你借我开车，我会负责修好的！”

他一愣，转而笑笑:“没关系，我会让助理去办。”

沈吟月摇摇头，眼神里透着执着:“是我弄坏的，应该我去做。”

岑逢归盯了她半晌，最后无奈妥协:“行吧，那我会让助理把修车地址发你，你先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沈吟月眼睫颤了颤，轻轻点头:“好的，谢谢。”

-

两天后，沈吟月终于出院。

她走出医院，下意识挡了挡眼前的阳光，然后掏出手机翻到岑逢归助理，给他发消息。

【Tuski:您好，麻烦发我一下修车店的地址。】

对方好像犹豫了很久，还是发来一个地址。

沈吟月开着那辆残破不堪的车上路，这次她格外小心，速度放得很慢，堪比蜗牛。

大约二十分钟，车子停在了一家店门口。这家店的牌匾是纯黑色的，上面一片空白。墙上也喷着她看不懂的涂鸦，里面没开灯，一片昏暗。

这该不会是家黑店吧？沈吟月匪夷所思地想道。

但仅两秒，她就打消了念头。

或许岑逢归那种级别的有钱人，连修车也是这种与众不同的地方。

她走进去，张望了一下四周，轻声叫了一声:“请问有人吗？”

几秒后，从一间屋子里传出一个男声:“有有有！”

过了几秒，一个男人走出来，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妈耶……小姐姐你有什么事情呀？”

“我想修车，前面不小心被我撞坏了。”沈吟月声音极有韵味，“这家店是朋友介绍的。”

男人愣了一秒，又扫了眼对方的打扮——黑色吊带包臀裙，黑色大波浪卷发半扎着，留着公主切发型，举足都透着贵气。

于是忙问:“那您的车呢？”

“在外面。”她微微侧开身子。

他眯着眼看了两秒。

那是辆黑色的迈巴赫，车牌号后四位是连号“7”，但车门此时此刻的确是撞得变形了。

男人只好咽下原本的话术，好奇地问了一句:“那辆车……是您哪个朋友的吗？”

沈吟月抿抿唇，有些不自在地答了一句:“啊……是我男朋友的。”

“哦！那……小姐姐您稍等，我去找一下我们老板，让他给你修！”

他急忙连忙跑进一间屋子，火速关上门，压低声音，“老大，要命了！”

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他骨相优越，双眸狭长。面前的电脑上放着赛车转播实况，屏幕的蓝光把他的皮肤照得冷白，显得整个人更加凉薄。

他听见这话，眼皮也没抬一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沉闷声响:“怎么？”

“外面来了个超级漂亮的小姐姐！她说来修车，可能不知道我们这是家改装店吧。”

“打发她走。”男人眼底透着不耐，嗓音像被冰镇过般透彻冰凉，“周应奇，你在这干多久了，连这点小事也要过问我？”

叫周应奇的男人无意识地咽了口口水。他一直挺怕这位哥的:“但……小姐姐开的车很好，是迈巴赫，车牌号后四位还是连数……7。”

男人一顿，这才勉强分出个眼神来:“确定没看错？”

“小姐姐说，那辆车是她男朋友的……”

周应奇尾音还没落下，对方就轻嗤一声，起身向外走去:“我倒要见识见识，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此时，沈吟月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不断看着手腕上镶水钻的卡地亚手表，愈发着急。

刚才那个男人进了屋就没再出来，不会真在商量什么阴谋吧？

不等她深究，门已经从里面打开。

沈吟月在看清那个男人长相的一瞬间，表情凝固，手指不自觉收紧，裙摆被蹂躏出一丝褶皱。

她不禁在心里咒骂，分手后五年没见过，如今却在一个小小的修车店重逢，还是……她碰巧出事的时候。

这怕不是孽缘吧？

谢棘的头发染成了淡淡的烟灰色，好像又长高了许多。模样和记忆里变化不大，依旧臭着张脸。

他的身高极具压迫感，走过来时在她面前投射出一片阴影。

沈吟月不禁一抖，对方直接低下头凑近她，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黑雪松冷香，声音意外平淡冷漠：

“我是这里的老板，谢棘。”

哎？

沈吟月茫然地抬眼看他，只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陌生和冷意。

他以前从来不会用这种目光看她。

在发愣的瞬间，谢棘伸手打了个响指，好脾气地重复：“小姐，修车吗？”

沈吟月回过神来，胡乱地点了点头，错开视线，语气恢复平稳：“……嗯，谢谢。”

谢棘朝着外面那辆迈巴赫走去，熟练地半蹲下来凑近检查。他长长的睫毛低低垂下，表情认真。

沈吟月静静地看着他清瘦的背影，一时间百感交集。

分手的第五年，他们重逢了。

但……从谢棘的表情看上去，他貌似已经不记得她了。

那一瞬间，沈吟月有几分恍然，她好像再一次回到他们闹掰的那个雨天。

少年穿着黑色的卫衣，兜帽拉起来压住黑发。他修长的手指举着一把伞，雨水顺着伞檐蜿蜒而下。

谢棘眼睛很黑，好像又夹杂了许多别的情绪。似一团浓雾，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