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绝的雨水,终于在到猎场第三日停了。
八月初十,难得的艳阳天。
永康帝坐于高台之上,身上的玄色绣金蟠龙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视线缓缓扫过台下旌旗林立的方阵,最后动了动手指。
旁边的内侍立刻会意,击鼓三声。
随着鼓声作响,场下骑着高头大马的兵士立刻齐齐向天引弓。
一时间,弓鸣铮铮。
不知何处起了一阵风,掠过猎场,卷起永康帝身上象征帝王九五至尊的帛带。
待风声过去,永康帝站起身,接过内侍递上来的雕弓。
这把弓是大楚开国太祖用过的龙舌弓。四尺半的弓道以一种完美的弧度挺立着,其上象牙的弓弰嵌满了玛瑙翡翠之物。
它的实用功能早已随着日渐华贵的装饰消减,如今更多作为一种帝王的象征。
“陛下有旨——”
铮铮弓鸣结束,司礼太监亮着嗓子,“今日围场,获鹿者,赏千金;猎获黑熊者,加官进爵。”
此言既出,原先骑着马的兵士各个意志勃发。
永康帝正此时,挽弓搭箭,射出了今日的第一支箭。
——开猎!
四周号角声起,百官伏拜。
永康帝将弓掷还给旁边伺候的内侍,又坐在高位之上,远远望着纵马的几位皇子。
闻修瑾自知这种事情如今是轮不上他的,可看着陈桁远行的背影,心下还是抑不住的担心。
他......会没事的吧。
松山猎场里,早早被宫人收拾了一遍。
凡是正常能进入的地方,早就被杜绝了一切危险。不为别的,就怕伤到这些贵人们。
陈桁根本无心射箭,不过是骑着马装装样子。
谁料,一转头,身边居然多了个人。
——五皇子,陈棬。
“五哥跟在我身边,可没有猎物哦。”
陈桁玩笑似地说了句话,本以为对方会就这样离开,谁知陈棬直接开口。
“七弟...可否跟我说说,闻将军府上的......那位妾氏?”
陈桁闻言眉色一沉,眼睛朝陈棬两边瞟了瞟,果然,没看见那日府上跟在陈棬身后的那个内侍。
看来是把眼线甩掉了啊。
将军府里的这位“妾室”宁和阑到底是什么时候,跟他这位五哥扯上关系了?
看着不像是寻仇,倒像是......求爱?
陈桁眼里的玩味更甚。
“五哥想知道什么?”
“...全部。”陈棬刚吐出两个字,二人身边的草丛一动。
两人目光皆是一凛,陈棬立刻搭弓射箭,原来不过是只兔子。
一箭过去,那兔子应声倒地不动。陈桁看着他的动作,心想准头倒是不错。
天知道,他早就看那个“妾氏”不顺眼了,原本正想着闻修瑾腿好之后如何做,没想到...也是天公作美。
陈桁哼笑一声,“那位宁公子我倒是不怎么了解,听说是将军从雍州带回来的。”
说着,他话锋一转,“只是不知道,五哥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与你无关。”陈棬听完他的话,当即拉着缰绳转身就要走。
“别那么着急,若是五哥真想认识认识,我倒是有个办法。”
陈棬原本紧握缰绳的手应声松开,他看了陈桁一眼,冷冷吐出几个字,“代价是......”
“五哥欠我一个人情怎么样?”
“......成交。”
听见陈棬答应的声音,陈桁脸上的笑意更甚。
“若是担心被人发现,去白玉京,那里的掌柜会让你得到满意的消息。”
“......”
陈棬没有接话。他离开的时间不算短,等下被人看见他和陈桁一起,又是一堆麻烦。
陈桁在原地见人走了,下马将刚刚中箭的兔子捡了起来。
不错,就当是今天的猎物吧。
不一会,原本跟在陈桁身边的几个侍卫赶到,一脸责怪。
话里话外,都是陈桁一个人乱跑,会给他们造成多大的麻烦。
陈桁没说话,眼神上下睨了睨。
趁人不察的时候,随手丢出刚刚捡兔子时,带起的一个石块。
石块击中马腿,被击中的马应时扬蹄,将原本说得正欢的侍卫摔于马下。
“......”
终于清净了。
陈桁骑着马,回了刚刚的营地。
他又不等着猎鹿,自然是有了猎物就回去。
回去的时候,还特意绕了路,直接去了闻修瑾身边。
“将军。”
闻修瑾正无所事事地玩着腰间挂着的玉佩,听见陈桁的声音,诧异地抬头望去。
一刹那间,落日熔金,伴着深红的松山为背景,仿佛只为了衬托眼前这人。
陈桁今日要骑马,没有穿平日里常穿的素色衣衫,反而着了一身深红,与漫天枫林相映。
紧束的皮革护腕勾勒出他流畅的小臂线条,指节因握了一天弓而压出的白色痕迹让原本就修长的手,更加骨节分明。
那节劲瘦的腰被黑色皮革腰带缠绕,引得闻修瑾眉头挑了挑。
似乎是因为回来的有些着急,陈桁的额间还微微带着汗,将高束的发尾衬得多了几分柔和。
一缕发丝黏在颈侧,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陈桁的眼睛朝着闻修瑾看来,目光比平日里多了些肆意。
好美...不...不仅是美。
平日在将军府里穿着宽袍大袖,虽说也能看出陈桁身量高挑,但绝比不上如今这身劲装勾勒出的颀长身姿来的明显。
闻修瑾在心里长呼了口气,若说平日里喜着素色衣衫的陈桁是九天之上不染纤尘的仙子的话,那此时深红色骑装的陈桁,就是红尘当中最喜摄人心魄的妖精。
正愣神间,陈桁已经步至闻修瑾身边。
“怎么样,受伤没?”闻修瑾这才回过神,拉住陈桁左右看看。
“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闻修瑾听着不由得有些着急。
“只是,我今日没猎到东西,倒是白捡了只兔子。”
听他半是玩笑的话,闻修瑾放松了些。
吓他一跳,还以为陈桁遇上什么了。
不过,闻修瑾转念一想,别的皇子大多数从下习武艺,小七他会不会......难过?
越想,闻修瑾越觉得心疼,忙出声安慰。
“无妨,等日后......”我帮你猎更多。
原本准备脱口而出的话,却突然卡在了喉间。
闻修瑾不由想,他真的能有那一日吗?
察觉到闻修瑾陡然低落的情绪,陈桁眼底闪过懊恼。
他忙示意李叔,将准备了好几日的东西拿出来。
“将军,今日开猎场,不如我们烤肉吃吧。”
李峦的动作很快,他们暂居的小院正中央已经放置好了这些时日制备的紫铜炙炉。
闻修瑾被陈桁推着出来的时候,那炉上已经架了只羊。
不过似乎刚摆上没多久,肉还未变色。
闻修瑾在雍州生活多年,最常吃的正是这类的食物。
后来回了京城,虽不是说京城当中没有这些,但到底不是一种感觉。
如今猛然看见,闻修瑾倒真有种回到当年的感觉。
忍冬话不多,但烤肉的手艺倒是不错。
不一会,那全羊便泛出蜜色的光泽,油滋滋水汪汪,看的人不觉口水分泌。
闻修瑾侧身看了陈桁一眼。
目光很快被人察觉,双目对视,闻修瑾猛地别开了头。
小七他......真是世上顶好的人。
闻修瑾腿出问题了,但脑子没有。
他自知这些时日他因为饭菜问题,总是吃的不多。
小七估计看到了,便私下为他安排了这些。
“噗呲——”原先的炙炉上窜起几簇细碎的火焰,是羊油被小刀挑破之后落到碳块上激起来的。
伴着滋滋作响的声音,香味越来越明显。
在这馥郁的焦香之中,闻修瑾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猛烈地跳动。
“扑通——扑通——”
心跳声和油水的滋滋声一道,震耳欲聋。
正发愣间,那香气由远及近,闻修瑾抬眼,先是只修长白皙的手。
“将军,尝尝味道怎么样。”
羊肉味道不错,虽不似常在雍州吃的黄羊,但贵在肉质紧实鲜美。
此时,合该痛饮一场。
闻修瑾拉着陈桁坐下,刚想开口派人上酒,又怕对方身体受不了太烈的酒水。
只好,拿着竹箸替对方夹了块肉。
“你也尝尝,忍冬手艺不错。”
陈桁闻言一笑,也没拿起筷子,就这闻修瑾的手吃了那块肉。
“嗯,味道的确很好。”
说话间笑意盈盈,凤眸微眯,一副魇足的样子。
闻修瑾仿佛被那双眼睛蛊惑了,一时间说不上话,最后良久,才张口说了句:“小七,谢谢你。”
陈桁被这话取悦了,他手握上闻修瑾的手,俯身在对方耳边,说了声:“将军,不客气。”
暮色渐浓,松山的轮廓随之柔和下来。
小院当中跳跃的火光将周遭染上了一抹橘红,伴着油脂的焦香,缠绕在初秋有些微凉的空气里。
酒也确实上了,不过是度数较低的米酒,带着点发酵的甜味。
直到火光彻底熄灭,院子里这才回归往日的安静,四下只剩秋虫寂寥的叫声。
屋内原先亮着的烛火也被人掐灭,闻修瑾躺在床榻上,身边是能够令他安心的人。
原来只过了一年吗?
算算日子,闻修瑾从雍州狼狈回到京城也是这个时节。
彼时的他,因为腿伤不愿多言,日子过得稀碎。
可没想到,峰回路转,闻修瑾竟然觉得现在的日子比以往有意义的多。
陈桁:呼吸(穿漂亮衣服going老婆)
闻修瑾:他好美!(爱的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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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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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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