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京市是闷热的代名词,街上空荡荡的,只有空调在卖力工作,一时间所有人都变成了昼伏夜出的动物。
昭阳也不例外,她斜倚在墙边,阳光透过窗帘洒在手中的书上,身后舍友围在一起聊天,到激动处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抬头接过被投喂的巧克力,她懒洋洋地转过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了一张照片。
画面里穿白色衬衫的少年正在专注地作画,微垂的眼睫狭长,在眼下投落一小片阴影,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清冷疏离,像一只矜贵的布偶猫。
“小猫同学”,昭阳喃喃道,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什么小猫呀,这是油画系的系草江屿。”
“昭阳,能不能帮忙要个微信呀。”
“刷脸这种事只能靠你了~”
原来小猫的名字是江屿。
"行啊,包在我身上。"昭阳两指夹着照片晃了晃。
根据林棠晚的可靠消息,江屿每天傍晚都会来后山采风。
这是学校里一座尚未开发的荒山,常年无人管理,绿化面积相当客观,大大小小的树木野蛮生长,再加上有好事者四处散播灵异故事,更是人迹罕至。
不过今天貌似有些热闹。
风里传来隐隐约约的争执声,越是往上走声音越清晰。两人默契地猫下腰,借着远处路灯投来的微弱余光,拨开灌木向前摸索。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了,稀疏的光线艰难地勾勒出前方的人影。
不远处的槐树下瘫坐着一个穿白衣的少年,身上满是大片的血迹,虽然还有很远的距离,但昭阳鼻尖已经可以闻到血腥味。
那人似乎伤得很重,身体因痛苦而微微蜷缩,但流了这么多血都不肯低头,以至于她一眼就认出来是照片里的小猫。
一群体格彪悍的男人围着他,为首的叼着烟,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察觉到有些不对,昭阳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慢慢脱下外套罩在手机上,确保一丝光都不会漏出后,关掉声音打字示意林棠晚先出去报警。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摸索着捡起一根顺手的木棍,随后屏息凝神,捕捉着风中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老东西跑了,你这小崽子顶缸。父债子偿,懂不懂?”
许久,死寂中响起一个沙哑却异常平静的男声。
“……没钱。”
短短两个字像火星子溅进了油锅。领头混混揪住江屿的头发,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天太黑了,只听到一个拔高了声音,带着恶意的狎昵和嘲弄。
“江屿,骨头硬是吧?行啊,别忘了,你那个病秧子妈可还在我们手上呢。你要是不识相,有的是人‘乐意’替你还债,到时候……”
一直沉默隐忍的江屿身体猛地一颤,他倏地抬起头,目光像淬了寒冰的利刃,死死钉在混混身上。
说话的混混仗着人多势众,怪笑着凑上前。
一直蜷缩着的人骤然暴起,他不知何时在掌心藏了一块边缘锋利的铁片,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划向对方的脖颈。
场面瞬间失控,乱成一团,意识到不能再等了,昭阳果断拿起手机拨通110,打开免提,边报出位置边向江屿跑去。
“住手——”
“警察马上就到,现在跑还来得及!”
看到几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动作一滞,昭阳抓住机会绕到江屿的后方,试图把人拉过来。
谁知对面领头的人打红了眼,不仅不停手,反而一把薅住江屿的头发往旁边树干上撞去。
情急之下,昭阳抢先一步举起木棍砸向他,这一下力道极大,那混混双手瞬间脱离,一头栽向地面。
“妈的,点子扎手!先撤!”不知谁喊了一声,几个人慌忙搀起晕倒的人,迅速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浓重的血腥味。
这时昭阳紧绷的神经才“啪”地一声断开,她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但还是强撑着查看江屿的情况。
少年仰面躺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额发被冷汗和血污黏在苍白的额角,嘴角的血迹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刚才那一下撞击似乎让他有些意识模糊,长长的睫毛痛苦地颤动着。
“同学?能听见我说话吗?”
过了好久,他才极其艰难地掀开眼皮,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有些涣散。
他挣扎着,似乎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只能微弱地翕动嘴唇,破碎的气音几乎被夜风吹散。
“死……不了……”
————
又梦到了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昭阳淹没,再清醒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酒店装潢。
情绪起起伏伏,醒来后反而更觉得疲惫,她走出卧室打算冲个澡,迷迷糊糊地推开浴室门,和裸着上身刷牙的江屿四目相对。
他刚洗完澡,只在腰间随意围了条浴巾,微卷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修长的脖子上,水珠从发梢滴落,昭阳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水珠一起慢慢滑落,沿着纹路清晰的腹肌,隐没在浴巾深处。
“还没看够?”
听到戏谑的笑声,昭阳脸刷一下红了,整个人瞬间清醒,条件反射地把门甩上跑回卧室。
该死,怎么把他给忘了。
昨晚在江屿的坚持下,她溃不成军,晕头转向地答应了借住的请求,所以未来五天内俩人要一起...同居。
想到这两个字,昭阳感觉脑袋温度更高了,草草对付两口早餐便开始处理工作。
刚打开电脑就收到了部门老大的视频,要求她暂时留在伊桑参与一档综艺录制。
“综艺?我不行吧Mary。”
昭阳哭笑不得,好像从江屿出现以后,熟悉的一切都在向着失控的方向狂奔。
“伊桑项目一直停滞不前,最重要原因就是大众对GDF缺乏了解,我们做半公益类项目需要得到社会的关注。”
“节目薪酬非常丰厚,并且公司会安排一个月调休。”
一个月的调休...
昭阳立刻动摇了,但想到要站在镜头前还是有些犹豫。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无法承受公众的指指点点,也没有过录制经历,贸然参加恐怕会影响未来的生活。
但还没来得及拒绝,房间里就响起了第三个声音。
“放心Mary,我会帮老同学提前熟悉录制流程。”
说话的人边穿衣服边施施然走过来,他一只手撑在桌前,低头凑近屏幕,狭长的凤眼微勾,泰然自若地坐下和Mary聊起来。
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从不熟悉的人身上传来,感受到身侧源源不断的温度,昭阳不自在极了。
迫于老板还在对面,她表面神态自若,实则右手不断摸索着网线的位置,企图伪造意外掉线的假象。
逃避可耻但有用。
深吸一口气,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向那个记忆中的接口。然而,预想中塑料的冰冷触感没有出现,她的指尖落入一片温热干燥的领域。
昭阳动作一顿,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是网络过载导致的发热吗?这温度……真实得像人类的肌肤。她鬼使神差地用指腹极轻地蹭了一下。
“原来你们已经见过面了,江老师的职业素养果然是业界顶流,相信本次综艺一定会超出预期的效果。”
“你还好吗昭阳?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昭阳像被烫到一般,想要收回手指却被一把拉住。Mary关切的询问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以至于她完全忽略了俩人话语间的熟稔。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手心,那只恶劣的手没有放过她,带着薄茧的手指或轻或重地把玩着手指。罪魁祸首却仿佛无事发生。他甚至没有转头看她一眼,目光依旧懒散地落在屏幕里。
漫长的寒暄终于结束了,昭阳僵硬地合起电脑,一把甩开江屿的手,后退两步撞到茶几,玻璃杯里的水剧烈晃动。
两人站的很近,呼吸紧密地交织在一起,昭阳不耐地侧过头,更让人觉得难以忍受的是江屿理所当然的态度。
"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话未说完就被搂进一个带着湿气的怀抱。
江屿的心跳透过单薄睡衣传来,又快又重,和他平静的语气截然相反。
"凭我喜欢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