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整,车子准时停在了楼下,司机下车替喻真打开门。
严远西装都没换,坐在后座看文件,喻真扭头,于半明的灯影中捕捉到一闪而逝的“江湾半岛”。
他心中一跳,不经意似的问:“加班?”
严远签了字,合上手里的文件,“没有。”
喻真侧着头,余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它,直到严远握住他的手,才猛然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
“没什么,期末了事情多,比较忙,”喻真盯着严远的眼睛,意有所指,“早上有个孩子来找我答疑,问了些奇怪的问题。”
“嗯。”严远捏着他的手,不重不轻地应一声,脸上一如既往的看不出情绪。
喻真轻轻抿了下嘴,没再说什么,任由他揉捏自己的手。
两人一路无话地回了家。
司机把车开进车库,严远牵着喻真进了屋里。
喻真心里还挂记着那纸文件,难免心不在焉,以致于骤然见了满屋子盛放的白色玫瑰都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严远只当他感动到失语,对着喻真表情空白的脸露出一个难得的笑。
小半个别墅都泡在白玫瑰的海洋里,馥郁的花香萦绕在空气里,连同高雅大气的布景一起将这片空间映衬得有如云端仙境。
通往二楼的楼梯扶手被玫瑰花枝蜿蜒缠绕,红色的花瓣散落在楼梯上,像是一段被不小心打翻的朱砂。
喻真被这婚礼现场似的布置给震住了,愣怔着任由严远把他带到桌边坐下。
暖光自红酒的柔波中晕开,悠扬的小提琴曲在空气中流淌。
严远半点没遗传到他那位艺术家母亲的优良基因,浪漫细胞都死绝了,在这种环境下依然吃得神情自若,一屋子的花把他的脸供得像庄严的神像。
喻真拨拨盘里的小羊排,环顾四周,只觉得这顿饭吃得实在胃疼。
一顿饭在诡异的气氛中沉默地走入尾声。
喻真叹了口气,问对面的人:“严远,你到底想干什么?”
严远看向他的眼睛,说:“不要生气了。”
喻真瞬间明白他的用意,克制半晌,没忍住露出一个尖刻的冷笑,“你以为随便耍点小手段就能哄我回心转意,心甘情愿做你的小情人?”
“不喜欢吗?”严远道,“我以为你会高兴。”
喻真反问:“所以呢?你打算和我结婚吗?”
严远的眉宇间终于流露出一丝疲态,“喻真,结婚代表不了什么。”
喻真无言以对,他静静看了严远两秒,推开椅子起身离开,拒绝沟通。
时钟走了大半圈,喻真洗过澡,踩着玫瑰花瓣下了楼,随手抓过一个抱枕,姿态随意地窝进沙发里看电视。
严远在楼上,客厅里静悄悄的。
屏幕上播着几年前的老电影,色调陈旧暧昧,喻真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心不在焉地走着神。
他想,他大概是有病才答应跟严远回来,吃也吃不好,还白受一肚子气,想,教宿比这里小很多,一个人住也会很热闹,又想,很多年前,他其实是想养一只猫或者狗的……
他没头没尾地想了很多,最终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在浏览器的搜索框里打下“江湾半岛”四个字。
江湾那片地已经受人瞩目许多年了,自从新区建成,政策调整,过去白送都不要的地皮价格不要命地往上翻,各路开发商使尽浑身解数尽显神通,就连首都那边都有人要隔着老远伸手过来捞一把,更不用说在京港盘踞多年的地头蛇们。
僧多粥少,新区的最值钱的几块地老早就被啃秃了皮,两三年没过,住宅商圈CBD雨后春笋似的拔起一大片,只剩了零星几点和临江的那片地还没声没息的——不是位置够偏,是如今咬着这块儿肉的严张二位,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严远不必多说,倒是张家,早年间靠房地产起家,掌门人眼毒手辣,凭借泡沫发迹,又沾了上头一点关系在京港站稳了脚跟,旁人提起,也能称一句新贵。
江湾的地依山傍水闹中取静,最合适建高级住宅区,被张家看上不奇怪。奇怪的是严家,一早咬下新区最有价值的一块蛋糕,就在众人以为能安心瓜分余下的残羹时,他却突然横插一脚,把手伸向了江湾半岛。
张家被打个猝不及防,又是加码又是谈判,严远却跟遛狗似的不紧不慢地撵在后头,就是不肯松口,把张家老头子梗得要气死。
新区的潜力和发展远超所有人的预期,越来越多人想挤进来分一杯羹,拉扯许久,严远也仿佛终于失去了耐心,江湾的这块肥肉终究还是落进了严家的口袋。
然而,时间却着实有些微妙。
八卦新闻的撰稿人大胆推测,严张两家对峙已久,江湾半岛在这个节点被严家拿下,或与文氏有关,严文两……
喻真胸闷气短甩了手机。
低沉的对白与音乐仿若耳语,光影明明灭灭,像一只脆弱纤细的蝶停在青年漂亮的面孔上,壁灯温暖地亮着,他倦而散漫地陷在沙发里,发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呆。
严远站在楼梯上看他,觉得像在看一个甜美温馨的梦。
他走过去,俯身抱住喻真,把人压在沙发上。
蝶振翅飞走,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映出严远认真吻他的模样。
电视里传来一声枪响,喻真推开严远,轻声问他:“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有,”严远嗓音微哑,摸着喻真的脸对他微笑,“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喻真一怔,想起在车上看到的那份文件,神情终于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你会喜欢的。”严远亲了亲他的脸。
被蒙着眼睛带进卧室时,喻真就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等严远把他按到床上开始剥他的睡衣时,喻真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他抬手就去摘缚眼睛的领带,严远却先一步截住他,“咔嗒”一声轻响,一个冰冷的东西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别动。”严远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喻真的后颈,忍耐似的哄他。
喻真当即甩开他去拽领带,无奈严远绑的太紧,还没等他挣脱开,脖颈上便多了一个重物,严远温热的手自颈后抚过,擦过与冰凉金属相触的皮肤,激得他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
喻真大怒,“严远!”
“嗯。”严远丝毫不受影响,不紧不慢地应他,顺势压住他的肩膀把人按倒在床上。
喻真气急,领带也不解了,伸手就要去揪严远的衣领,“你有病吧!”
严远轻松避过,捏捏他的手以示安抚,转脸把他的裤子也扒了下来。
“严远你他妈的变态!”脚踝一凉,喻真彻底恼了,不管不顾地扯开领带,抬腿踢了过去。
暴力扯开的布条把眼角擦出一条勒痕,喻真抿起唇。十几只首饰盒陈列在床头,枕头上被子上散落着在挣扎中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珠宝首饰。
他坐起来,低头看了眼坠在胸口那颗夺目的红宝石,从被子上随手捞起一条闪闪发光的项链,举起手腕,把上面一排的钻石对准了严远,“你什么意思?”
严远靠近他,指腹在他眼角的伤口轻轻蹭了蹭,“给你的礼物。”
他退开一步,满意地看向他的杰作,问,“高兴吗?”
“高兴个屁,”喻真冷笑,踢了踢腿,脚踝上的细链随着动作一晃,“你要不要这么……”
话音戛然而止,路灯下那一汪嵌着碎钻的幽蓝宝石自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荒谬地仰头,不可置信地望向严远:“……你疯了?”
“你说你喜欢。”严远深刻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不解。
喻真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手边的钻石项链上,想,他有说过喜欢吗?没有,他只是不高兴地应了句漂亮。
况且那段对话发生的理由也不是因为他想要那条项链。
“你喜欢。”严远笃定道,看着一直盯着钻石的喻真,又重新高兴起来。
他拿出一枚戒指,握住喻真的手在床边半跪下来,像个真诚又完美的恋人在对他求婚:“喻真,不要闹别扭了。”
“你不需要在意她,她什么也不是。”严远说,“婚姻只是个合同,我和文婉仪不过是合同当事人,我可以和无数个人签订合同,但你不一样。我不能跟你签合同,但是你可以拿走我的心。”
他缓缓抬头,哄诱似的看向他的眼睛:“收下它吧,喻真。”
喻真赤|裸地坐在床边,任由严远把戒指戴在他的手上。
他的目光落在严远的脸上,思绪却漫不经心地游离,想起严远很久以前说过的话,想起那个叫林佳希的孩子,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最后,他终于记起了江湾半岛。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都要张口问了出来。
跪在脚边的男人亲了亲他的指尖,说,“喻真,我爱你。”
喻真没有回应,他居高临下地垂眼,仿佛恍惚了很久才找回了神思,缱绻地伸出带着戒指的手,温柔地触碰了严远的面颊与颌骨。
轻柔的语调近乎喟叹,“严远,你最天真。”
严远这种人,从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子,星星月亮都不过是摇篮床边的装饰品,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所有人的焦点,想要什么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包括喻真。
但现在,他却觉得,他要抓不住喻真了。
“只是结婚而已。”
严远感到一阵近似惶恐的焦躁,他直起身,把喻真重新摁倒回床上,握着他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就好,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
喻真陷在被子里,墨色的眼珠被灯光染成清透又温暖的颜色。
他直视严远的眼睛,轻轻地笑了,“你什么都想要,未免想的太美。”
“世间好事那么多,哪能件件让你都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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