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转学之后，沈慢就陷入了无休止的忙碌，每天笔记测试一大堆，忙的昏天黑地。李肃每天边批改作业边盯着她，每天仔仔细细的检查完作业再看着她学习到深夜后，才肯从沈慢的房间离去。

“你看看你什么样子，再看看实验小学的那些知书达理的孩子什么样子，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直到上了六年级，李肃依然每天丢给她这样一句话。

嗯，是。沈慢的确看见了。那些孩子都衣着整洁、彬彬有礼，他们礼貌谦让，他们从不打架。他们会传阅各种古书典籍，会谈论历史人物、名人事迹。他们连放学后喊的口号都是英文的。反正就是跟沈慢截然相反。

沈慢觉得自己在他们中间就像一个异类，她努力藏匿那个疯癫的自己，生怕露出一点破绽，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沈慢是过了很久，才听说顾遥被罚站的。

“沈慢，你听说了吗？隔壁一班一个女生昨天晚上放学被老巫婆留教室了，听说被骂的可惨了，张阳他们倒垃圾回来正好路过，都惊呆了。”刚下了早自习，前桌的女生就扭过头冲沈慢说，一脸的不可思议。

“什么老巫婆？什么女生？”沈慢将语文书从包里掏出来，摊开在桌面上。

“老巫婆你不知道吗？一班班主任啊？”

“所以…一班班主任叫老巫婆？”沈慢并没有仔细听，她此刻正慌张的翻看着王芳下节课要测试的那几页成语解析。

“害，不是，其实叫吴玉蓉。她不是姓吴嘛，其他老师总老吴老吴的叫她，加上她在咱们年级出了名的严厉，所以大家私底下都管她叫老巫婆。”

“昂！原来如此~”沈慢冲女生点了点头，她其实对这种被骂的惨事并不感兴趣，因为她要是哪天露馅儿了，没准留在教室被骂的就是自己了。

“那女的走的时候都哭了，好可怜，听说好像叫顾什么……”

顾？沈慢猛然惊了一下，翻书的手一顿。

“姓顾？顾什么？”

“顾……”女生抬头开始皱着眉毛琢磨。“顾…遥？好像叫顾遥。”

……

沈慢坐在那有些发愣，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好久都没和顾遥一起回过家了。之前她在顾遥的教室门口等过好几次，但是他们班每次都压堂压的很严重，沈慢的班都锁门了顾遥还没散。

好久都没见到顾遥了，那天她一定很伤心吧！

“张阳他们都听见什么了？吴玉蓉骂了她什么？”沈慢往前凑了凑，眉头微蹙。

“不知道，那天也不是我值日，我就是听他们说的，就听说是骂的难听。”女生耸了耸肩。

沈慢莫名的觉得自己有一股怒火传入胸腔，再传到头顶。

“我说沈慢，老巫婆骂的又不是你，你那么生气干什么？”

“我打抱不平。”

晚上放学，王芳竟然也压了堂，沈慢从教室出来的时候，学校都快没人了，她晃晃悠悠的走到一班门口望了望空荡荡的教室，叹了口气后，转身往楼下走去。

天色已经黑了，沈慢背着书包迈出校门，转身拐到巷口外宽阔的马路上。

此时的育新路是最堵的，汽车一排排的占满了柏油路，时不时发出刺耳的鸣笛。

沈慢被吵的皱了皱眉，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过了马路，转身拐进了对面的巷子。

此起彼伏的鸣笛从身后传来，沈慢被吵的有些烦，但脚步却越走越慢。

快到家了，沈慢想。

她往前踱了几步又停住脚，看着远处的那栋楼。

呼——沈慢长出了一口气，呆站了两秒后抬腿踹了一脚巷子边的矮墙，快步往前走去。

果然，又是吵架。

沈慢还没进楼道就听到楼上传来轰烈的吵闹声，很刺耳。

她皱着眉头艰难的走上二楼，从包里掏出钥匙开了门。

“我草你妈的！！！你看看你这是人做的饭？？！！你摆这儿给狗吃？？！！！”沈建斌立在客厅咆哮。

沈慢赶紧关了门，鞋都没来得及换就悄悄溜进自己的房间，锁上屋门。

呼——沈慢靠在门边颤抖着呼了一口气。

“我每天上班就已经够累的了，你知道我教几个班吗？你还在这挑三拣四？！你在家干过一次活儿没有？！！”

“我说李肃，你现在敢跟我说这种话了？你就不怕我揍你？！拿这些狗吃的应付我？啊？滚！给我滚厨房去！！！”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知道我为了这个家多累吗？还让我去？呜呜呜~”

沈慢已经死命的堵住耳朵了，但是她还是清醒的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说实话，这么多年，她应该已经习惯了沈建斌侮辱别人、践踏别人的方式，但是，她每次听到他在屋里肆无忌惮的叱骂，她还是无法忍受。

沈慢此刻好想冲上去打那个男人，抡起拳头把他打得满地找牙，打到他说不出话。但沈慢不敢。她不敢冲出房门，甚至从不敢对那个男人说一个“不”字。

沈慢你真踏马的又怂又弱。

沈慢紧握着双拳低下头，牙被咬的咯咯直响。

“我操了！！哭？？？你还哭？！！！你踏马就会哭吗？！！”沈建斌站在客厅发出暴虐的怒吼。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男人？？在家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沈慢在屋里低着头浑身颤抖。

屋外的怒吼还没有结束，沈慢实在受不了了，抓起钥匙跑了出去。

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昏黄的路灯照着老旧的巷子，沈慢快步往巷子最里处走去。

巷子的最里端有一处极其隐蔽的地方，沈慢心情不好的时候特别爱去那。那里是一处废弃的垃圾存放处，里面堆砌了很多建筑废料，没人管也没人理，沈慢每次就往后面一蹲，谁也看不见她。

沈慢叹了口气后还是掏出了手机，拨通了那个她早已背熟的号码。

“喂，大慢慢~是想我了吗？”电话接通了，沈慢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到嘴边的话,突然被沈慢憋了回去。

“喂？听的见吗，沈慢？”顾遥又问了一句。

“……没什么，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沈慢擦擦眼角的泪珠，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让它听起来和平时一样。

“你怎么了？声音怎么不对？发生什么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

……

“沈慢？”

“…我爸妈又吵架……我，我……”沈慢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决堤。她在哭出来的前一秒钟掐断了电话。她蹲下去，把头埋进胳膊，肩膀止不住的颤动。

她不想让顾遥听到自己哭的如此狼狈。

嗡嗡嗡，嗡嗡嗡。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沈慢没抬头，依旧把头埋在胳膊里。

手机自己震了一会儿就不震了。沈慢哭累了，抹了抹泪珠，身体一斜靠在了墙角，呆呆的望着远处被灯映得昏黄的街道发呆。

她好想逃啊。逃离这个家。逃开这个地方。

一直以来，她在那个充满压抑怒恶的房子里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十几年她每天都过的举步维艰。她现在害怕看见李肃失望透顶、空洞绝望的眼神，害怕李肃呜呜咽咽的说着沈慢怎么这么不争气，她更害怕沈建斌莫名其妙就燃起的怒火，吼叫着摔坏家里的碗盘。她还怕他们吵架，她怕这个房子里所有的一切。

沈慢觉得有些累了，靠在墙上闭上了眼。

“沈慢——”沈慢忽的听到一声召唤，很远，好像从天上来的。

沈慢怀疑自己幻听了，闭着眼皱了一下眉。

“沈慢！”不一会儿，她又听到了一声，这回声音渐进，她听得清晰，貌似真的有人在喊她。

不对！是顾遥！这是顾遥的声音！

沈慢忽然反应过来，噌的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但由于蹲的太久了，眼前突然一黑，脑子瞬间晕乎乎的，沈慢赶紧扶住了手边的墙。

沈慢边扶墙边走出巷子深处，站到了离她最近的路灯下，摸了摸还有些眩晕的额头。

“沈慢！！原来你在这儿，你可吓死我了。”顾遥在远处看见了沈慢的身影赶紧跑过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你怎么来了？”沈慢的泪水此时已经被风吹干了，曾被泪水浸过的皮肤紧巴巴的，被风吹的有点儿疼。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你爸打你了？”顾遥发觉出了异样，伸手去扶沈慢，一脸的担心。

“没有，我就是刚才蹲时间太长了，脚麻了。”沈慢将左胳膊搭到顾遥的肩上，晃了晃脚。

“真的？”顾遥伸手抓住了搭在她身上的手腕，抬起头，迟疑的看着她。

“嗯，真没打我，他们就是单纯的吵架。”沈慢冲顾遥笑笑，她看的出来顾遥的担心。

“那你大半夜的能不瞎跑吗？”顾遥眉心紧锁。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瞎跑？”

“还说呢！刚才你差点吓死我，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跑去你家门口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我就知道你可能又出来乱跑了。但是我找了好半天都没找到，差点报警，我还以为你被人贩子贩了呢！”顾遥说着说着，声音带上了哭腔。

“哎呀！本大爷还是很坚强的。”沈慢用右手安慰似的拍拍顾遥的肩膀，突然发现了她穿着单薄的衣衫，“诶？你怎么穿这么点儿？”

沈慢这才注意到顾遥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了。她又低头看了看顾遥的脚，果然，又是拖鞋。

“顾遥，我上次说过你以后不许穿这么少了。”沈慢皱着眉头搂了搂被风吹的有些瑟瑟发抖的顾遥，下巴抵住了她的头，沈慢隐隐约约的闻到一股沁人的栀子花香。

“还说我，你是不是又去那个垃圾堆里面猫着去了？那里面乱七八糟的我都找不见你！！”顾遥气的使劲推了推沈慢。

“你刚才进去来着？”

“废话！那里面黑灯瞎火的，我慌慌张张的转了一圈没看见你，我就又跑出去找…”

顾遥眼睛里有泪花，“我怕啊，我怕你爸打你啊！”

沈慢浑身一震，她低头看着轻轻抽泣的顾遥，橘黄色的灯光从树叶的缝隙中射下来，投到她的脸上，树影随着风摆动。

沈慢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害怕了，也没那么伤心了，她觉得她被顾遥的关心包裹着，暖暖的。

这份感觉是顾遥给的，不是别人。

“嗯，我下次不跑了，我直接去找你，免得你担心。”沈慢低下头，像是在承诺什么。

“沈慢，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嗡嗡嗡~嗡嗡嗡~沈慢的兜开始猛烈的震动。

沈慢皱着眉掏出来。

李肃？

她慌慌张张的赶紧接了起来，手有点微微颤抖。

“沈慢，你大半夜的跑哪去了？还不快回家！!”沈慢听到母亲斥责的声音后微微的松了口气。

“昂，我跟顾遥在一块儿呢，马上就回。”沈慢挂断电话拍了拍顾遥，“走吧，我们回家。”

顾遥肯定冻坏了。

“好。”

沈慢，你去个好找的地方蹲着行不行！！

还有——下一章就开启高中了！来了！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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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 你是不是又去垃圾堆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