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秋雨下了三天,把村子里的土路泡得泥泞不堪。枫叶被雨水打透,沉甸甸地贴在地上,像一块块凝固的血渍。
茅草屋里,隼人正裹着条破旧的毯子缩在墙角,不住地打喷嚏,“阿嚏——阿嚏——”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两面宿傩坐在门槛上,宽大的白色和服被雨雾打湿了边角,脖子上的黑色围脖绕得紧紧的,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双带着戾气的眼睛。
他瞥了眼在那边喷嚏打得震天响的隼人,嘴角勾起抹嘲讽的弧度,嗤笑一声:“活该。”
隼人正抱着膝盖发抖,闻言猛地抬起头,青色的和服被他揉得皱巴巴的,脸颊因为发烧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什么?!”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我生病了诶!你这是什么话?!!”
宿傩慢悠悠地转过头,故作沉思地眯了眯眼,两秒后才拖长了语调:“嗯——我怎么记得,有个人半夜不关窗户,睡觉踢被子,昨天白天还冒着雨跑去望川府旁边晃悠,说是想看看枫叶落了没……是我记错了吗?”
隼人的脸“唰”地一下白了,随即又红了起来,像被雨打湿的枫叶。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反驳,最后却只是抿了抿嘴,眼神飘向别处,小声嘟囔:“……那是谁啊,我不认识。”
“嘁!”宿傩翻了个白眼,从灶台边端起刚熬好的药碗,起身走到隼人面前,“砰”的一声把碗重重放在地上的木板上,褐色的药汁溅出来几滴,“嘴硬吧你。”
药碗里飘出股苦涩的味道,隼人皱着眉头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立刻龇牙咧嘴地吐了吐舌头:“苦死我了……”他推了推药碗,像个耍赖的孩子,“不吃。”
宿傩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多大的人了,还撒娇。我能主动给你烧药就不错了,爱吃不吃。”说罢,转身就往外走,白色的和服裙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凉风。
隼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撇了撇嘴,又看了看那碗冒着热气的药。他吸了吸鼻子,拿起药碗,皱着眉头一点点往下咽,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喉咙,苦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宿傩走出茅草屋,雨丝斜斜地打在脸上,带着深秋的凉意。他没带伞,就那么在村子里漫无目的地转悠,宽大的白色和服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结实的轮廓。
村子里很安静,只有雨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大多数人家都关着门,烟囱里冒出淡淡的白烟,在雨雾中很快就散了。宿傩的目光扫过那些低矮的茅草屋,最后落在了村头的一户人家上——那家门框上还挂着白色的幡,显然是刚有人过世。
他在那家门口多站了会儿。昨天路过时还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今天就安静得只剩下雨声了。他听说,那家的闺女生了病,请的医生却根本就是个骗子,草草看了两眼,开了张没用的方子,还收了笔巨额诊费。
这个村子里住的都是穷人,是被世间抛弃的人。能拿出连望川家都觉得有点小贵的钱,对这户人家来说,大概是掏空了家底吧。可最后,那闺女还是死了。
宿傩嗤笑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戾气。什么名医,不过是骗钱的混蛋。他还听说,那闺女之前生的病和隼人一样,不过是发烧而已,就是因为乱吃了那个医生给的药,才把命送了。
真是可笑至极。这世道,连活着都这么难。
他正想着,雨幕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粉白色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这边走来。宿傩眯起眼,看清了来人——是望川千代。
千代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脚步顿了一下,粉白色的和服裙摆沾满了泥点,头发也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脸颊上。她快步走上前,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宿傩君,我听说隼人君病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急切,尾音都有些发颤。宿傩愣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千代露出这样慌张的神情。他点了点头,侧身让开路:“嗯,在里面。”说着,便转身带她往茅草屋走去。
千代跟在他身后,心里七上八下的。刚才在家听下人们说隼人感冒了,还发了烧,她就坐不住了,不顾侍女的劝阻,揣着包刚做好的蜜饯就跑了过来——她记得隼人怕苦,想着蜜饯或许能帮他压一压药味。
推开茅草屋的门,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千代抬眼望去,只见隼人正盘腿坐在地上,手里还拿着那个药碗,药显然还没喝完,已经凉透了。
而让她脸颊瞬间爆红的是,隼人在家居然只穿了条长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还带着没擦干的水珠。
隼人也懵了。他完全没料到千代会突然来,平时在宿傩面前他都是这么穿的,根本没想过要避讳什么。可千代是女孩子啊!他“腾”地一下就想找件衣服披上,慌乱中差点把药碗打翻,脸颊红得像要滴血:“千、千代小姐?你、你怎么来了?”
千代慌忙低下头,不敢看他,粉白色的和服领口都被她攥皱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我、我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她把手里的纸包往他面前递了递,声音细若蚊吟,“这、这个是蜜饯,你喝药的时候可以吃点……”
“谢、谢谢千代小姐……”隼人也不敢抬头,伸手接过纸包,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两人像触电般猛地缩回手,脸颊红得更厉害了。
千代觉得自己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再待下去她怕是要晕过去了。她匆匆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你、你要好好吃药,多休息,别、别再着凉了……我、我先走了……”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就跑出了茅草屋,连门都忘了关。
直到那抹粉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隼人才猛地抬起头,手忙脚乱地抓过旁边的青色和服套在身上,心脏还在“砰砰”狂跳,像是要炸开一样。
宿傩靠在门框上,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你有机会。”
隼人愣了一下,傻乎乎地抬头看他:“什、什么机会?”
“当然是追她的机会。”宿傩挑眉,“我刚见到她的时候,她可是急得不行,走路都差点摔跤。”
隼人的脸瞬间又红了,眼神里却充满了期待和不敢置信:“不、不会吧……她只是、只是出于礼貌……”
“爱信不信。”宿傩转身走到门槛边,重新坐了下来,望着外面的雨幕。
“我信!我信!”隼人立刻激动地喊道,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刚才喝药的苦涩仿佛都烟消云散了,心里甜滋滋的,“千代小姐她、她是不是……是不是也有点……”
宿傩没理他,只是望着雨幕中那片被打湿的枫叶,眼神有些飘忽。雨声淅淅沥沥,茅草屋里,隼人还在叽叽喳喳地念叨着,语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开心。宿傩的嘴角,却悄悄勾起了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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