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树握着剑柄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青瞳里怒火熊熊,他向前踏了半步,几乎要拔剑相向:“你!”话到嘴边却被两面宿傩那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噎得说不出后续。
两面宿傩只是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四臂随意垂在身侧,黑色外衣的下摆扫过地上的枫叶,带起几片猩红。他那双猩红的眼瞳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弘树的愤怒在他眼中不过是蚊蚋嗡鸣,不值一提。
汐子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在魔府里逡巡。
脚下的枫叶铺得厚实,踩上去像陷进柔软的红毯,顺着庭院往里看,能瞧见假山流水,池子里的鱼鳞片闪着金光,比望川府里养的华贵数倍。两侧的回廊雕梁画栋,廊柱上缠绕着鎏金的藤蔓花纹,连屋檐下挂着的灯笼都是鲛绡所制,在日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这哪里是府宅,分明是一座小型宫殿。论奢华程度,比望川府不知胜过多少,即便是天皇的宫殿,恐怕也难有这般气派——至少她曾远远望见的宫墙,没有这里的黑曜石地面来得夺目,也没有那些随意摆放在角落的玉器古玩来得珍稀。
“看够了?”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汐子猛地抬头,撞进一双猩红的眼瞳里。两面宿傩不知何时已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那手臂自然地垂在身侧,肌肉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分明,带着一种野性的压迫感。
汐子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指尖攥紧了和服的衣角。她知道自己不该怕他,可他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还有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都让她控制不住地发颤。
两面宿傩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脸色瞬间阴暗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他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惧意,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愠怒:“你在怕我。”
不是疑问,是肯定。
汐子连忙摇头,白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黄瞳里满是急切:“没有!我没有怕你,宿傩君!”
“你拽什么拽?!!”弘树见不得妹妹受委屈,再次怒喝出声,青瞳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不过是有了点力量,就把自己当成天皇了吗?”
两面宿傩终于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我有拽的资本。”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弘树心上。他确实没什么能反驳的——眼前这个男人,如今是万人惧怕的诅咒之王,是能轻易将一座村庄改造成富人区的存在,而他不过是望川家的长子,论实力,论权势,都远不及对方。
弘树被噎得哑口无言,只能死死瞪着他,最终愤愤地闭上了嘴,胸口因怒气而剧烈起伏。
院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吹过枫叶的沙沙声。
两面宿傩的目光重新落回汐子身上,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双猩红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他开口问道:“对了,千代她……”
话没说完,却足以让听者明白。
汐子沉默了一下,黄瞳里掠过复杂的情绪。她想起千代姐每日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想起她每年带着孩子去给隼人哥上坟时,蓝瞳里那抹化不开的思念。
她轻声道:“挺好的,过得很好。那个小侄子已经四岁了,很懂事。她每年都会去给隼人哥上坟,从未间断。”
“哦。”两面宿傩应了一声,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过了几秒,他才重新抬起头,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好了,我还有事,你们出去吧。”
说完,他转身就要回屋,黑色的外衣在风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宿傩君!”汐子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她的手指纤细,触碰到的布料却异常顺滑,带着微凉的触感。
两面宿傩停下脚步,转过身,四双眼睛都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疑惑:“怎么了吗?”
汐子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声音虽然还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我想住在你这里!”
话音落下,院子里一片死寂。
两面宿傩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他脸上竟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里带着几分玩味,几分意外,却没有丝毫排斥:“哈,觉得我这里比你望川府好?”
语气里带着玩笑的意味,像是在调侃她的任性。
“妹妹!我的小汐妹妹!”弘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他冲过来,一把抓住汐子的胳膊,青瞳里满是不敢置信,“你要丢下哥哥一个人?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是诅咒之王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汐子被他晃得有些头晕,连忙解释,“我只是……只是想留下来看看,没有要丢下哥哥的意思……”她看着弘树焦急的脸,又看看两面宿傩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眼眶都急红了。
就在这时,两面宿傩突然点了点头。
他的动作很轻,却清晰地落在两人眼中。四双猩红的眼瞳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仿佛刚才做出的不是允许一个人住进自己魔府的决定,而是随手拂去了肩上的落叶。
弘树的喊声戛然而止,他愣愣地看着两面宿傩,又看看汐子,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风卷起地上的枫叶,打着旋儿飘过三人脚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这诡异而意外的一幕,定格在寂静的庭院里。
无论如何,汐子都要去试试爱这个杀人如麻的诅咒之王。
毕竟曾经爱过,想继续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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