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那个奇怪的男人

深秋的枫叶漫过了魔府的矮墙,将青石小径染成一片灼目的红。两面宿傩踏着碎叶穿过竹林时,正撞见个蹲在溪边洗手的男人。

那人穿着月白色的狩衣,袖口绣着暗金色的云纹,黄棕色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看起来倒像个游山玩水的贵族公子。

“呀,这不是宿傩吗?”男人猛地回头,露出一双弯成月牙的黑眸,语气里的熟稔仿佛与他相识了十年八年,“在下羂索,偶然路过此地,没想到能遇见您这样的大人物。”

两面宿傩停下脚步,四双猩红的眸子冷冷扫过去。咒力像实质的刀锋在周身流转,寻常人早该吓得瘫软在地,可那叫羂索的男人却笑得更灿烂了,甚至还朝他摆了摆手,动作里带着股说不出的随性。

“看这表情,是不认识我?”羂索站起身,拍了拍狩衣上的尘土,“也是,咱们确实没见过。不过我认识一位和您相熟的人——入赘望川家的那位隼人先生,您还记得吗?”

两面宿傩的眉峰动了动。隼人,那个总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和服,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的男人。

千代的丈夫,一个实力平平却格外碍眼的家伙。

“呵。”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指尖微动,藏在袖中的咒力已经凝聚。敢在他面前提起死人,这男人要么是活腻了,要么就是有所图谋。

羂索却像没察觉他的杀意,忽然换上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双手往脑后一枕,脚步轻快地晃了晃:“说起来,隼人兄生前总念叨您呢,说您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人还不错——当然这话是他偷偷跟我说的,可别告诉他夫人呀。”

他说话的语气陡然变得轻快,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市井里常见的狡黠,竟和隼人平日里的腔调有七八分相似。

两面宿傩眯起眼,四双瞳孔里映出羂索的身影,对方身上的咒力波动诡谲难测,却偏生摆出这副毫无城府的模样,倒让他生出几分探究的兴致。

“他还说,最拿手的就是用青竹篮钓溪里的石斑鱼,说那鱼得趁活剖了,用紫苏叶裹着烤才香。”羂索忽然蹲下身,手指在溪水里搅了搅,捞出片飘落的枫叶。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格外响亮,带着股浑然天成的爽朗,像极了隼人每次拍着胸脯打包票的样子。两面宿傩的动作顿住了,记忆里那个总跟在千代身后,笑起来眼睛眯成缝的身影忽然清晰起来。

这家伙……确实和隼人很像。一样的没心没肺,一样的让人觉得碍眼,却又该死的……不会让人立刻想动手杀了他。

“你认识他?”两面宿傩的声音里少了几分戾气,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冷硬。

“算是吧。”羂索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水珠,笑容依旧灿烂,“我和他曾在京都的酒肆里拼过酒,他喝多了就跟我讲您的事,说您是咒术界百年难遇的天才,就是脾气差了点。”他说着,还不怕死地冲两面宿傩挤了挤眼睛,“不过我觉得,能让隼人兄佩服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

两面宿傩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收起了咒力。他不是没察觉这男人眼底深处藏着的算计,可那模仿得惟妙惟肖的语气和神态,却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心头那层冰封的戾气。

很久没人在他面前提起隼人了。千代每次想起丈夫都红着眼眶,汐子总笨手笨脚地想安慰却越帮越忙,弘树更是把自己关在剑庐里,三天两头就去砍咒灵泄愤。

只有这个陌生男人,用一种近乎戏谑的方式,把那个死去的家伙重新拉回了他的视线里。

“滚。”两面宿傩丢下一个字,转身往魔府走。

“哎,宿傩等等!”羂索快步跟上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酒葫芦,“我这有坛去年的梅酒,隼人兄说您可能会喜欢,要不咱们回去尝尝?”

两面宿傩没回头,却也没再赶他。

这一幕落在廊下的里梅眼里,让他捏紧了拳头。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白色和服,手里端着的汤药都快被他捏碎了。那个叫羂索的男人从昨天起就赖在魔府不走,一会儿跟宿傩大人讲隼人先生的糗事,一会儿又拿出些新奇的玩意儿,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

他看得出来,那家伙根本不是真心想和宿傩大人交好。每次宿傩大人转过身,羂索的眼神就会变得冰冷,像在打量一件物品。可宿傩大人偏偏吃这一套,甚至在羂索提起隼人时,嘴角还会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里梅,发什么呆呢?”望川汐子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和服,手里捧着个食盒,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你看,羂索先生带了好吃的,说要请我们吃呢!”

里梅猛地回头,看见汐子大人脸上那副天真烂漫的笑容,气得差点把药碗摔在地上。他早就跟汐子大人说过,羂索那家伙不对劲,眼神里的算计藏都藏不住,可汐子大人却瞪着黄澄澄的眼睛说:“里梅你想多啦,羂索先生和隼人哥一样开朗呢,而且他还会讲好多有趣的故事!”

“汐子大人,您怎么也……”里梅急得脸都红了,他比谁都清楚宿傩大人的性子,看似暴躁,实则对认可的人格外宽容。

现在这个羂索,分明是在利用隼人先生的影子,可无论是宿傩大人还是汐子大人,居然都被他骗了!

“怎么了呀?”望川汐子歪着头,把一块吃的递到他嘴边,“你尝尝嘛,热乎乎的,甜滋滋的。羂索先生说,这是他特意买的呢。”

里梅别过脸,没接。他看着汐子大人眼里那片纯净的信任,心里又气又急。

宿傩大人总说汐子大人傻得要命,以前他还觉得宿傩大人太刻薄,可现在看来,这位大人说得一点都没错!

羂索那种笑里藏刀的家伙,随便说几句好话,递块点心,就让她深信不疑了。

“里梅不喜欢吗?”望川汐子有点委屈地瘪瘪嘴,把鲷鱼烧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那我自己吃啦……羂索先生真的很好呀,他还说下次带我们去看看红叶呢。”

里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得找到羂索图谋不轨的证据,不然就算告诉宿傩大人,以那位大人的性子,只会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正想着,羂索已经慢悠悠地晃了过来,手里把玩着个玉质的酒壶,看见里梅,脸上立刻露出招牌式的笑容:“里梅又在跟汐子小姐闹别扭呢?”

他的语气依旧轻快,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在里梅脸上一扫而过,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蔑。里梅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瞪着他,骂了一句:“混蛋。”

没有证据,任何冲动的举动都是徒劳,甚至可能连累宿傩大人。

羂索似乎很满意他的隐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对嘛,年轻人要沉得住气。”他说着,转头看向望川汐子,“汐子小姐,宿傩大人说想尝尝你做的梅子干,你快去准备吧。”

“好呀好呀!”望川汐子立刻眼睛一亮,拎着裙摆就往后厨跑,“我这就去拿!”

看着她轻快的背影,羂索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转头看向里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里梅你好像不太喜欢我?”

里梅猛地抬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一字一句地说:“我只相信宿傩大人的判断。”

羂索笑了,笑声里带着股说不出的嘲弄:“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他转身往正厅走,留下里梅一个人站在廊下,望着满地的枫叶,气得浑身发抖。

他不知道羂索到底想做什么,是为了攀附宿傩大人的势力,还是在谋划更可怕的阴谋。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让这个男人得逞。

正厅里,两面宿傩斜倚在榻上,看着羂索给他倒酒。对方的动作优雅流畅,说起话来总能恰到好处地戳中他的兴趣点,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个羂索,笑得太完美了,完美得像张画皮。不像隼人,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堆起细纹,说话时会不自觉地摸鼻子,连撒谎都藏不住心虚。

“怎么了,宿傩大人?”羂索察觉到他的目光,举起酒杯笑了笑,“这酒不合您的胃口?”

两面宿傩没说话,只是端起酒杯,仰头饮尽。酒液辛辣,滑过喉咙时却没留下丝毫暖意。他眯起眼,四双瞳孔里闪过一丝冷冽。

不管这家伙想做什么,最好别让他发现破绽。否则,他不介意让这张笑得灿烂的脸,彻底从世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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