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魔府的庭院里就已经立着道挺拔的身影。两面宿傩赤着上身,黑色外衣随意搭在肩头,四双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院门口的方向,仿佛要在那片空地上盯出个洞来。
雪刚化尽没多久,晨间的风还带着料峭的寒意,吹得他粉白色的短发微微晃动。可他像是毫无所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里还残留着昨日替汐子拎藤箱时,触到的布料温软触感。
“宿傩大人,您站在这儿多久了?”里梅端着刚沏好的热茶走过来,白色和服的下摆扫过沾着露水的青石板,“天还冷,进屋等吧。”
两面宿傩没回头,声音冷得像冰:“啰嗦。”
里梅默默把茶碗放在廊下的矮桌上,心里却明镜似的。自家这位大人哪里是在等人,分明是按捺不住焦躁——从昨夜汐子离开后,他就没安生过。先是翻遍了库房,把汐子上次说好看的那串珊瑚珠找了出来,对着光看了半晌;后来又坐在汐子常绣花的那张榻榻米上,盯着那只没绣完尾巴的狐狸帕子出神,连密报都扔在了一边。
这哪是“等”,分明是盼着人家早点回来。里梅低着头,嘴角差点没忍住勾起笑意,赶紧用袖子掩了掩。
太阳渐渐爬上山头,金色的光透过梅林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矮桌上的茶换了三回,从滚烫到微凉,两面宿傩脚下的青石板都快被他盯出痕迹了,院门口还是空无一人。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周身的咒力开始不安分地翻涌,吹得旁边的梅树枝桠哗哗作响。那呆子昨天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说今天一定回来,现在都快巳时了,连个影子都没有!
难道是在望川家待得太舒服,忘了时辰?还是望川家的人敢拦着他的人?
两面宿傩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指尖的咒力凝聚成无形的锋刃,差点没忍住劈向旁边的梅树。
里梅看得心惊胆战,正想劝两句“汐子大人可能是路上耽搁了”,就听见一声怒喝炸响在庭院里:
“里梅!”
“啊…是!”里梅一个激灵,赶紧躬身应道。
两面宿傩猛地转过身,黑色外衣在他转身时划出凌厉的弧度,四双眼睛里满是压抑的怒火:“跟我去望川府抓人!”
“知、知道了!”里梅连忙应声,心里却忍不住咋舌——这才刚过巳时,离中午还有段时辰呢,宿傩大人这哪是“等不及”,分明是一刻都熬不住了。
话音未落,两面宿傩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黑影,周身爆发出的咒力撕开空气,带着刺耳的嗡鸣。里梅不敢怠慢,立刻运起咒力跟上。两道身影几乎是瞬间消失在原地,只在青石板上留下两道淡淡的咒力残影。
望川府的朱漆大门前,守门的仆役刚打了个哈欠,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厚重的木门竟被一股巨力踹得脱了门轴,重重砸在地上,扬起漫天尘土。
两面宿傩踩着碎石走进府门,猩红的眸子扫视着庭院,戾气十足的声音响彻整个望川家:“里梅!进去把她给我拽出来!”
“是!”里梅紧随其后,白色的和服在飞扬的尘土中格外显眼。
这动静立刻惊动了府里的人。望川弘树穿着一身剑士服,手里还拎着刚打磨好的长刀,冲了出来,银灰色的长发因为跑动有些凌乱,青绿色的眼睛瞪得溜圆:“谁这么大胆子,敢闯望川府——”
话没说完,他就看见里梅正往内院的方向走,顿时火冒三丈,几步冲上去拦在他面前,铁塔似的身影挡住了去路:“诶?你谁啊!小汐好久没回家了,回来住两天怎么了?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
他早就看那个魔府来的小子不顺眼了,自家妹妹温温柔柔的,怎么就跟那种凶神恶煞的家伙扯上关系!
里梅停下脚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侧身,示意他看身后——望川弘树刚转过头,就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眸子。
两面宿傩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庭院,四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周身的咒力像实质的刀锋,压得人喘不过气。弘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刀,却感觉一股巨力扑面而来,让他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就在这时,一道温软的声音响起:“弘树,不得无礼。”
望川千代穿着粉白色的和服,从回廊那头缓步走来,白中带粉的长发梳成温婉的发髻,蓝眸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平静。她对着两面宿傩盈盈行了一礼,动作优雅得体:“宿傩大人,汐子她……还在睡觉呢。”
昨晚汐子回来时,说想母亲想得紧,姐妹俩聊到半夜才睡下,这会儿怕是还没醒透。千代心里清楚这位“诅咒之王”的性子,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的安抚。
两面宿傩愣了一下。
宿傩大人?
这女人今天居然叫他“大人”?他挑了挑眉,心里掠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就被更强烈的烦躁盖了过去——那呆子居然还在睡觉?!
他没心思理会这些,径直往内院走去,黑色的外衣扫过庭院里的假山,带起一阵风。
“宿傩大人!”千代想拦,却被他周身散发出的戾气逼得脚步一顿,只能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里梅立刻跟上,走到汐子住的那间小院门口时,他停下脚步,轻轻敲了敲门:“汐子大人?”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他又敲了两下,加大了点声音:“汐子大人!”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是门闩被拉开的轻响。望川汐子穿着月白色的寝衣,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门后,白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黄澄澄的眼睛里还蒙着层水汽,显然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看见门口站着的里梅,她明显愣住了,打了个哈欠才含糊地问:“里梅?你怎么来了……”
“汐子大人!”里梅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奉命行事”的急切,“宿傩大人……盼星星盼月亮等您回去呢!”
他话音刚落,一道高大的身影就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两面宿傩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四双眼睛盯着汐子那副睡糊涂的样子,眉头拧成了疙瘩:“还愣着做什么?”
汐子这才彻底清醒过来,看见他时眼睛一亮,随即又有点心虚地低下头:“宿傩君……我、我起晚了……”
就在这时,望川弘树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银灰色的长发都气得竖了起来:“小鬼你给我出来!敢闯我望川家,还想把我妹妹带走?没门!”
他说着就要去拽里梅的胳膊,却被两面宿傩一脚踹他屁股。“砰”的一声,弘树像个破麻袋似的被踹的一头栽在地上去,撞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别给我碍事。”两面宿傩收回脚,语气冰冷,随即又看向里梅,眼神带着点不自在的凶巴巴,“别给我乱改,我没盼她。”
里梅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憋笑快憋不住了。宿傩大人这嘴硬的样子,简直跟小孩子被戳中心事似的,越辩解越明显。
望川汐子看着被踹到一边的哥哥,又看看一脸“我很不耐烦”的两面宿傩,赶紧拉住他的袖子:“宿傩君,你别生气呀……我这就跟你回去。”她转头对着墙根的弘树喊,“哥哥,我过两天再来看你和母亲!”
弘树捂着腰,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汐子被两面宿傩半拉半拽地往外走。
千代站在廊下,看着妹妹被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拉走,蓝眸里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她早就看出来了,宿傩大人对汐子哪是“抓”,分明是藏不住的在意——刚才踹弘树那一脚,看着用力,却没动用咒力,显然是留了分寸。
“等等!”汐子忽然停下脚步,转身跑回屋里,很快抱着个食盒跑出来,塞进两面宿傩怀里,“这个给你!母亲做的和果子,很甜的。”
两面宿傩低头看着怀里温热的食盒,鼻尖似乎萦绕着淡淡的和果子香气,还有她跑过来时带起的、属于她发间的梅香。他脸上的戾气瞬间散了大半,耳根悄悄泛起一点红,却依旧板着脸:“呆子。”
里梅跟在两人身后,看着宿傩大人虽然嘴上骂着,脚步却明显放慢了,好让身边的汐子能跟上;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食盒,生怕被风吹凉了似的。
果然,他家大人就算是“抓人”,也藏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里梅低着头,终于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三道身影很快消失在望川府门口,只留下被踹坏的大门和还在墙根龇牙咧嘴的弘树。阳光正好,风穿过梅林,带着融融的暖意,仿佛连空气里都飘着点甜丝丝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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