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雾中

没有回一开始的住所,也没有固定下来,而是带着安予隔一天换一间小旅馆。

第七区没有花里胡哨的监控系统,要藏身还算容易。

如果没有人决心要搜寻自己的话。

电子账户一刷,一定位,要找到自己易如反掌。又或者利用智能监控系统……

许岌仍然睡得不安稳,半梦半醒间,风吹过窗外,呼啸声大了一些,他就一下惊醒。

每每醒来,都会害怕,怕床边站着一个身影,害怕闻到那股熟悉的、强烈的冰冷气息。

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言的、寂静的夜回应自己。

陈旧的、开始腐朽的木质家具散发出厚重的松脂味。让人安心。

他不会再出现了。

就像某个主权强国以所谓某个国家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由,悍然入侵其领土一样,第六区也以第三区威胁其他区安全为由,发动了自上次平权战争之后规模最大的军事行动。

新闻局发布,短短一个星期内第六区就攻占了第三区,控制了绝大部分军事力量,以及首领和大部分上层领袖。

第三区战线全面崩溃。

有些媒体怀疑,第六区蓄谋已久,很有可能在之前就暗中入侵第三区的防御系统。

有些媒体发布独家消息,是因为江凛时的Omega被人掳走了,他得了失心疯,所以才让褚韶有可乘之机。

很离谱,但确实发生了。

其他区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众人本就积怨已久,现在最大的阻碍终于消失了,恨不得把第三区踏平,在资源得天独厚的第三区分一杯羹……

尤其是Beta起义军,大有占据第三区,自立为王,成立全新国度的气势。

第七区处在边缘,保持一贯的散漫作风,不争也不抢,尽管如此,其他区逃难的人员涌入,局面又动荡起来,一如几年前。

那时怎么过,现在还是怎么过。

日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在房间,安予仍然在睡。

习惯性打开终端,现在各方势力要求第六区交出江凛时,处以极刑。

第六区不对此事做出任何回应。

还是有些恍惚,许岌起了身,在床沿静坐片刻才去洗漱。安予也醒了,许岌泡了两杯牛奶,就着楼下随便买的面包喝完。

今天的计划是去找一间小公寓定居下来。

身上那些痕迹渐渐褪去,如果没有这一长串的银行卡余额,许岌真的会怀疑这四个月的经历是假的。

四个月的时间,换了三千万,光是利息就够自己活得精彩纷呈。

有些时候,许岌甚至会闪过一丝荒谬的想法,这笔交易好像……也还不错。

在这个世界,钱就是通行证。许岌很快找到了一个新建的小区,租下了一套十一楼的两室一厅小公寓。

房租一个月三千二,押二付一。

许岌想了想,还是用之前存下的钱给了房租和押金。

房子是新装修的,家具陈设也崭新,带有一个三平方的小阳台,站在阳台向外能看到远处模糊的连绵山峦。

就这样,住了下来。

许岌尝试找工作,大半个月还是没找到满意的,本想看看之前的公司是否还招人,一查信息发现破产了。

要不自己开间公司?要是李澈在还好,自己一个人经营公司那么多事务,想想就头痛。

最后决定还是算了。

许岌打算注销之前的游戏账号,注册新账号。

注销时客服打电话过来再三确认,还说要当面签署合同才允许他进行注销操作,许岌无语,最后放弃了。

人生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弃。

很久之前,还在原来世界时,许岌的人生计划是攒够五百万,买一套小房子,而后提前退休开始养老。

现在有了足够让自己和安予后半生无忧的巨款,却还是觉得心躁躁的,踏实不下来。

很难形容这种心情。心脏没有连接着血管,漂浮在胸腔的空洞里,起起浮浮,无所依靠。

他在安予睡着之后走到阳台,关上门,又试着抽起了烟。

这次买的是烟草公司新上市的轻型烟,号称对人体无负担无损伤,气味也清淡好闻。

吸了两口还是觉得呛鼻,过了一下肺,一时之间还有点头晕发闷。

算了。许岌把烟摁在铁栏杆上熄灭,几颗发光的星星点点落下,一下子就卷进风中消失不见。

又过了两个多月,战乱平息,Beta起义军首领被处决。死前痛哭流涕地希望能给他一次机会。

或许从一开始出发点就是错的。那些Beta,绝大部分都是麻木的、随波逐流的,成天喊着反对阶级分化、人人平等,然而面对Alpha,又会不由自主地在信息素的威慑下双膝跪地求饶,只为了得到一丝利益。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盘散沙。这一次,也不过是在上一次战争之后的垂死挣扎罢了。从一开始,就会输得一败涂地。

这个世界,是为了Alpha而被创造出来的。而其他人只能向他们俯首称臣。

以无数的鲜血和生命作为燃料,上位者点燃名为**的引线,浓烟滚滚,烧尽一切。

第三区并入第六区,这场战争落下帷幕。

后来,传闻褚韶挖了江凛时腺体,将他变成自己的禁脔。

腺体切除手术死亡率极高,法律上明令禁止。褚韶居然……是想将他置之死地?

手术虽然秘密进行,但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消息不胫而走。

由一位在外科上具有极高造诣的医学专家执刀,整个手术长达19小时,最终将腺体剥离。

手术并不成功,还有一部分残存的腺体神经留在体内,但已经无法再释放信息素。

据说除了主刀医生,当日在手术室中的人员换了好几批,腺体垂死挣扎中散发的信息素对近距离的人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永久伤害。

看到新闻报道,许岌心中默念,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同时在心底深处不可说的地方,闪过一丝阴暗的想法,庆幸真是太好了,那种令人生厌的、窒息的信息素永远从世上消失了。

其实自己这一环在这个计划中仍然无关紧要。

褚韶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不得而知。但总感觉,不可能如此轻易地……

许岌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是在为那个人感慨,为他鸣不平,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再后来,新闻上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又或许是,褚韶抹消了所有关于他的事迹。

总之,他消失了。

原来无论一个人手上有多大的权势和力量,在这个世界、在历史上被抹消也不过只需要轻飘飘的一撇。

又过了几个月,准时提交了入学申请,安予开始上学,许岌也在一个小公司找到了一份后端开发工作,时不时需要加班处理线上bug,优化代码性能,不过之前也一直这样,习惯了倒是没什么。

生活和更久之前的别无二致。普通的、平淡的、梦寐以求的。

所以当许岌某一天下班回家,房间没开灯,外头透进些许光亮,发现有个黑影盘踞在客厅的沙发上,那一刻,他差点以为这样平静的生活要结束了。

“好久不见。”黑影平静地开口。

许岌反手开了灯:“陈见云,你有毛病是不是?”

陈见云“扑哧”笑出声:“我只是想来看看你,顺便有东西要给你。”

他又自然而然打量了一圈房间,赞叹道:“你这里布置得真不错。”

“什么东西?”许岌没理会他的客套,拧了下眉走近,“这就是你私闯民宅的理由?”

“你别激动,”陈见云咳了一下,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一边看着许岌,似乎在观察许岌的反应,“交给你我就走。”

“如果你是敲门进来的就更好了,你说呢?”许岌盯着他。

“如果我敲门的话,你应该不会给我开门。”陈见云笑了起来,递过盒子。

这倒也是。

这是个普通的黑檀木盒,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许岌一动不动,并不打算接过。

似是看出许岌的心思,陈见云劝道:“收下吧……他也只有这个能给你了。”

他?许岌望了陈见云一眼,后者一脸凝重。

“他什么都没有了。”

许岌问道:“你最近见过他?”

“见到一面。”

不知道回应什么,只能沉默以对。

“他一定不会希望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陈见云说着站起身,盒子快怼到自己脸上,许岌只好接过,“多说无益,你自己看吧。”

并没有想象中的份量,掂在手中轻飘飘的。

房间只开了一盏灯,并不算明亮。

盒子中的冰潋石流泻出熠熠生辉,将指尖都染得发白。

“他求我把这个项链交到你手上,一直落泪求我放他走……”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陈见云住了嘴,“我不该说的,你忘了吧。”

许岌淡淡扫了他一眼,又合上木盒,道:“我不需要。”

“你不收就扔了,”陈见云用力抿了下唇,神情现出几分悲怆,向外走去,“他要是忘了你会好些。”

“你这么可怜他,为什么不放他走?”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放他走岂不是来祸害自己。

陈见云没有回答,许岌刚想让他拿回去,转过身一看这人居然已经悄无声息溜了。

关上刚才没来得及锁上的门,许岌缓缓坐下。

这颗冰潋石纯度和色泽都胜过之前那颗,太过稀有,反而判断不出价值。

环顾一圈,许岌将盒子放在房间的抽屉里。

不知道那人给自己做什么?希望自己记得他?他难道不恨自己……还是他另有所谋,在想方法致自己于死地。

比如过不多时会有警察破门而入,指控自己偷窃藏匿珍贵珠宝。

可怕。这玩意比刚出锅的山芋还烫手。要不然寄过去给褚韶?

也不行,褚韶不一定知道陈见云帮他送了物件,要是被发现了,会不会让他受更多折磨……就像他对自己那样……

真奇怪。自己究竟是在可怜他,还是在隐约地幸灾乐祸?

终端闪烁了一下,响起“滴滴”两声。

上学之后安予终于结识了同龄玩伴,时不时就到其他小朋友家玩耍,今天说好了八点过去接她回家。

许岌摇了摇头,将这些思绪甩开,出了门。

1、不太会写背景(痛苦),大家跳着看,大概意思就是传闻江凛时被褚韶抓了很惨、不是我章末说有啥用(流泪)

2、这两章的标题出自ヒトリエ《モノカラー 》

3、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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