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只能活一个。很俗套的想法。但这也是许岌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
许岌轻吸了口气,藏身门后。安静等待。
这扇门隔音效果极好。外面的动静一丝一毫都透不进,明明开着冷气,冷汗仍然渗出,沿着颈项流下,反而让许岌有些生痒。
先是眼睛,再是喉管。
许岌捏着手中的餐刀,指腹不断摩挲刀背。这把刀切熟肉是足够锋利了,切**不知道效果如何。
一束光投射在墙角。
许岌的瞳孔赫然放大。光线已将来人的大半身形勾勒出来,倒映在墙面。
一个身影踏进这被黑暗和光亮清晰分割的世界里。
许岌纵身向来人袭去,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的下一瞬间,已经被信息素压制得直接跪下,向前扑倒。一只手扼住他的脖颈,就这样生拽活拖,将他扔在了床上。
指节压迫着血管,许岌说不出任何话,在信息素的双重压制下,他张着口,被挤压的喉管里发生嘶哑的喘息,血沫从嘴角不断流出。
作案凶器早已脱手,两日未修剪的指甲在江凛时的手上狂乱抓挠撕扯,也没能让他的力道缓和半分。
过了许久,可能只有三十秒,可能只有十秒——在许岌看来无比漫长的时间之后,江凛时才撤了手,目光自上而下,盯着许岌,道:“不要反抗。我没有那么多耐心。”
许岌还在挣扎。信息素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所有感官,又快要覆没在这恶心的信息素激浪当中。
他又开始咯血,由于仰面的姿势,全部呛在气管里,不住狂咳,又适得其反。
身上的人终于略微起身,许岌好不容易顺了顺气,再度被攥着头发,逼迫着面对那张毫无温度的脸。
“明明知道没有用,为什么还要反抗?”他像是观察在捕兽器上垂死挣扎的猎物一般,饶有兴味地望着自己。
许岌闷声笑了起来,哑声道:“因为看到你就想杀了你。”
他似乎笑了一笑。
“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弄的?”他盯着许岌的脖颈,沉声问道。
“在外面散步,被老鹰抓的。”许岌还在笑,笑得太用力,控制不住地咳,一口混合着血沫的唾液喷在江凛时脸上,白皙的脸上沾满星星点点。
“挺好看的。”许岌冷笑。
“你今天,完全没有进食。”江凛时似乎不在意脸上的污秽。
许岌冷冷地回望向他,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高高在上睥睨着许岌,盯着他看了两秒,悬浮屏一闪而过。
门轻轻滑动开启的声音传来。
萧也低垂着头,走近,双手呈上一个黑木方形托盘。
还是黑色的。许岌脑海中冒出这个无厘头的想法。他忍不住又扯了扯嘴角。
江凛时视线从许岌脸上掠过,取过毛巾,从容地擦干净脸,又轻轻丢回,拿起一个盒子。微一颔首,萧也退出了房间。
许岌盯着他,道:“你想怎么样。”
江凛时没有回答,接着一只手按在许岌后脑勺,抓着微长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来,露出喉咙,将盒子直接塞进许岌的口中,黏稠无味的半固态食物直接通过喉口落进胃里。喉管也被这黏腻的食物死死糊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自己就是一条被迫冲上岸搁浅的鱼,痛苦挣扎着。生理性泪水从眼角不断溢出。
“我只是缺一个泄欲的工具,”他一边按着许岌挣动的身体一边道,“不补充营养的话,你这具身体用几次就废了。”
他眼中毫无情绪。
整一瓶营养剂就这样强硬地灌进胃袋。
这是食物?说是泡水的泥土也不为过。许岌克制不住地作呕。
江凛时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出了房间。
许岌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道该不是不行了吧这人。
两个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房间,对着许岌微一鞠躬,接着就开始检查许岌的身体。
就算是医生,也应当和病人交流。然而他们一言不发,像是没有感情的程序。
许岌默不作声地躺着,把自己当成实验小白鼠任由他们用各种冰凉的仪器检查扫描。
这座宅邸,除了萧也,其他工作人员都当自己是空气,路过也是无视自己,更别提交流。也是,面对一个“工具”需要什么好脸色。
一剂针剂注射进身体。信息素压制的感觉消散,胸腔被压迫的窒息感也减轻了不少,呼吸勉强顺畅些许。
这些医生显然经验丰富,在悬浮屏上一通输入,收拾器材,动作快得许岌看不清,径直走出了房间。
门没有关。隐约的交谈声传来,一个低沉的声线,肯定是江凛时,居然还没走。另外的就是两个医生,不过听不清,倒好似人声白噪音一样,许岌听着听着,合上眼睡了过去。
这张床很柔软,许岌整个人埋在被子底下,睡得很沉。
只不过半途又做了噩梦,像是被抛入了深海,无数的暗潮将自己的身躯浮萍一样拍来拍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然而双手拼命抓握,却连一根救命稻草都攀不上。
这个噩梦持续了很久,猛地惊醒,眼前仍是暗色的天花板。
出了一身冷汗。
许岌支起身,全身像被重型货车碾过一样疼痛,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的青紫痕迹也向自己表明,昨晚的一切并不只是梦境。
房间冷涩的信息素还未完全散去。
狠命地洗刷了一遍身体,刷得皮肤泛红,许岌才撑着身体挪下楼。
现在是上午九时。安予正在吃着早餐。
该说不说,她的适应力极强,就算没有许岌在身边,她也左手一个春卷右手一个薄撑,吃得欢喜。
许岌没胃口,不过想想昨晚营养剂的味道,还是勉强吃了点。
似是在等许岌和安予用餐完毕,安予一和许岌道了声“我吃饱了”,一旁当背景板的萧也开口道:“凛将军请二位出去散散心。”
许岌看了他一眼,后者并未看他,只是做了个请往外走的手势。
许岌也懒得问话,只是觉得有些好笑,散散心?对一个工具还有关照心情的闲心,真是有人情味。
或者,并不是单纯散心……许岌一下止步。
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萧也道:“今天凛将军不会同行。”
这倒是求之不得。
路过正厅,中间的沙发上有人正和江凛时言谈,许岌并不感兴趣,径直走到门口,一个黑木圆盘递到他面前。
上面放着两个黑灰色的项圈……乍一看像是纺织材质,实际上在阳光下仍然透着金属的冷感。
萧也道:“请二位戴上抑制器。请注意它始终处于系统监控之下,当佩戴者流露出威胁或者反抗的意图,会针对不同的场景使其失去攻击手段,极端情况下会让佩戴者直接丧命。”
许岌沉默。所以这是要让自己给自己戴上刑具?
萧也又道:“如果您不习惯,也可调整成佩戴于手腕的样式。”
还挺人性化。不过,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一丝清幽的气味忽然飘进鼻端,意识到这是信息素时,后颈已经被一只手掣住,项圈也“咔嗒”一声在脖颈上牢牢环住。
许岌用力一挣,松开来人的钳制,后退了一步。
一旁的安予有些害怕地抱住了许岌大腿。
肆意随性的笑,耳轮上在光下泛亮的银色耳骨夹。一个看起来相当张扬的人物。
他笑着向许岌伸出手,道:“幸会,我是江凛时的堂弟,褚韶。”
许岌并未理会,抱起安予转身就走。
“爸爸……”安予小声地呼唤。
许岌低下头,才发现安予颈项上居然也戴着一个抑制器。
是什么时候……转过身,那个人仍以一种极其慵懒恣意的姿态站在台阶上,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的方向。
他和江凛时,一个冷脸一个笑脸,反差感极强,共同点就是都让许岌隐隐不适。
观赏喷泉边上一辆装甲越野车正静静停在一边。
星云K87……许岌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这辆车四年前刚公布概念图,李澈就天天心心念念,虽然在这个世界,他们两个人工作十年也买不起。越野性能极其出色,具备全天候全路况的行驶能力,同时外观设计也十分优秀。
没想到,是在这种场景下亲眼见到。
不过很明显,这辆车还经过其他特殊改装。
“你就是许岌对吧?”车窗摇下,一个人冲他笑了笑,“先上车吧。”
萧也似乎并不打算跟随,许岌看了他一眼,上了车。
驾驶座的人回身冲许岌伸出手,笑道:“我是陈见云。叫我见云就行。”
他的笑容相当真诚。许岌虚握了一下,道:“初次见面。”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名字,许岌也不想再自报家门。
副驾驶座还坐了另一个人,似乎是医生。
“这是沈医生,和我们一行,为了防止突发情况,”注意到许岌的目光,陈见云解释道,“当然,如果你不作出出格举动,今天应当不会有其他意外。”
许岌沉默。陈见云开门见山,直来直往的说话方式,倒是不讨厌。
车辆启动,陈见云话很多,和萧也同样是鲜明的对比。许岌大部分时间都望着沿途风景走神,偶尔应和几声,陈见云也不介意。
但总归比那座宅邸里压抑凝滞的氛围轻快一些。
安予也好奇地探着脑袋安静地望着外面。
宅邸应当坐落在极其偏远的地方,车子在平稳的路上驶了大半个小时,路上一辆过往的车辆都没有碰见。四周全是连绵不断的高山,阻绝了外界的一切。
就算能走出宅邸那堵厚重的大门,如何翻越这些山脉,才是主要问题。
倒映在车窗上的风景逐渐变化,开始有了人气。
怀里的安予已经睡着了,小孩子总是这样,精力旺盛,玩的时候很疯,睡得也很快。
陈见云不带停地说了一路,从他小时候跑步得了第一到应征入伍,再到后面进入江凛时直属的小队,一个又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像是催眠一样,许岌听得睡了过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