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中刚敲响今天的中午下课铃,臭名昭著的七班教室末尾就有一道身影飞速抓起挂椅背上的衣服。
裴焕安正想叫沈见徽一起去食堂,一转头,沈见徽校服外套已经穿戴整齐,此时正手动梳了几下睡了一上午而乱翘的头发,晃眼看过去竟然有几分好学生样子。
裴焕安默不作声收回刚伸出的手,啧了一声:“怎么?你又要去找那个‘二十块’?”
沈见徽对着教室镜面反光反复打量,确认脸上没有课桌印子后,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笑嘻嘻回道:“什么‘二十块’?人家大学霸有名字好吗?”
“那你倒是把我给你的二十块还我。”
又是这句。
眼看着食堂大部队就要行动,沈见徽干笑两声:“真还了你又不收。”
裴焕安刚想反驳,一眨眼,沈见徽已经混入了走廊上的人潮里,引起了一阵骚动,旋即消失不见。
总是这样。
裴焕安见状又冷哼了一声,也没了去食堂的心思。抽出教科书下的推理小说,消磨时间,打算等校门口人少时再回家吃饭。
十七中的班号楼层排的十分自由,沈见徽从自己班一路找到一班着实废了不少力气。
上了一上午的课,又累又饿,大多数学生的跑步速度都媲美流星。
等到沈见徽习以为常推开一班门时,教室里已经只剩下一个人。
那人正在做笔记,笔尖在纸上莎莎作响,字迹工整又漂亮,与那张清冷卓绝的脸相得益彰。
沈见徽欣赏了一会,在下笔声突然打破了原有节奏后几步走到他旁边,摸着下巴,感慨到:“哇,大学霸,你真是成绩好看不说,字也这么好看。”
人长得也好看。
听到熟悉的声音,祁观天没有抬头,而是在纸上拉下了一笔漂亮的收尾后,拉开椅子起身。
沈见徽见状,以为是要去吃饭了,脚步轻快朝门口走去,却被祁观天拉住。
“……怎么了,大学霸?”
“拿着,”祁观天将几本笔记本放到沈见徽的手里,“这是我整理的一些知识点……”
沈见徽一脸怀疑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能看懂,”祁观天语气淡然,却不容置喙,“大考快到了,你上次不是有人拿成绩说你吗?”
“别别别,”沈见徽不住推辞,对那几本笔记是一眼也不想多看,一脸苦相:“我已经把那几个嘴碎的全揍了一顿……总之我现在不需要了……”
祁观天盯着她瞧了两眼,就在沈见徽的假笑快要维持不住时,祁观天出乎意料顺从放下了手里的笔记。
“随你。”
沈见徽哈哈干笑一声,拉起祁观天的手两步并一步走出班门,“行行行,那跟我去食堂吧,现在人少可正是吃饭的好时机。”
食堂里面的人流量确实少了不少,当沈见徽刷完祁观天饭卡端着饭,刚想回到座位,迎面撞上了放完餐具的王禄雅。
王禄雅像有备而来,见沈见徽一个人,王禄雅有些意外:“你今天怎么一个人吃饭?你那个男朋友呢?”
食堂里零星分散着几个值班教师,离她两个的距离说不上远,沈见徽眉头一跳:“……低声些,不怕被逮到处分吗?”
“你第一天认识我们学校吗?”王禄雅露出八齿微笑,张扬的红发与美甲像一团夺目耀眼的火,“就我们学校这破样子,真要抓它是抓不过来的。”
“何况你沈见徽以前挨的处分少了?我要是没记错前几天你才被教导主任叫过去阴阳过,怎么现在藏着掖着,”王禄雅朝沈见徽背后望去,失望道:“我还想下周一检讨给你留个旁边的位置呢。”
“……你不是说抓不过来吗?”
“没办法,你王姐运气一向不好,真让他们抓着了。”
语罢,王禄雅眼珠子一转,朝沈见徽抛了一个自认为魅力十足的眼神,“真不来陪我一起站台上演讲吗?”
“你确定那能叫演讲?”
“有什么区别?”眼见沈见徽没有和她一起挨处分的兴趣,王禄雅调笑道:“还是……跟一班人混一块儿,想做好学生啦?”
眼见风向不对,沈见徽哈哈干笑,“菜要凉了菜要凉了,我先走一步,回见。”
一转身,祁观天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眼见找着人,祁观天走上前,正想问问沈见徽怎么这么久没回位置,对面的王禄雅抢先一步自我介绍道:“哇塞,你就是那个祁什么?呃……不重要,我是沈见徽朋友,你可以叫我王姐,在十七中碰见麻烦事叫声王姐,我立马摇来……”
沈见徽一手拿着餐盘,一手以顺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王禄雅的嘴,同祁观天笑笑:“我跟我朋友叙旧呢,你先回去,我马上过来。”
祁观天认真看了沈见徽一眼,确认没什么事,轻轻点了个头,转身离开。
眼见祁观天走远,沈见徽才松开捂住王禄雅的嘴,深呼了口气。
王禄雅呸呸两声,看向沈见徽,一脸幽怨:“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这已经超出重色轻友能解释的范畴了吧?”沈见徽一脸麻木地看了回去。
两人面面相觑,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王禄雅败下阵来,撇撇嘴,拍拍沈见徽肩膀:“反正你俩又不会谈多久,说了也无所谓,你难不成还怕他以后提起你有个我这样的朋友?醒醒吧,你俩压根没有‘以后’这种东西。”
沈见徽:“……”
“我求你了能不能说点漂亮话……不对,这不是话漂不漂亮的问题,你当我面说这个合适吗?”
王禄雅狡黠一笑:“你不也早就明白吗?又在我这里装什么在意。”
“……算了我还是求你闭嘴吧。”
“好了好了,”王禄雅从兜里掏出个小荷包,“爆款网红纯手工刺绣荷包,我妈店里预留三天后上的款式,给你尝尝鲜,别生气了。”
“不要,”沈见徽抗拒地往后撤退一步,王禄雅紧随其后上前一步抓住沈见徽的袖子,然后一把将荷包塞沈见徽兜里,满脸和善笑容。
“收着呗,当然收都收了,别忘了放学过来帮帮忙,别老把时间花在跟人打架上。”
“……”
c市与其他几个临近的市不同,似乎被时间遗忘了一样,发展得足够缓慢。
沈见徽骑着单车掠过了几条陈旧的商业街,而后七拐八拐,歪进了一条水泥路。
水泥路两旁的建筑都是那种年代感十足的筒子楼,楼与楼,窗户与窗户都紧密贴合在一起,密不透风。
幸亏路后来扩建过,现在已经足够宽,旁边太阳能路灯也算亮堂,不然真给人一种夜闯寂静岭的感觉。
沈见徽又骑了一段路,望见那个熟悉的水果门头后,卸下了车兜里的一些零碎东西,提起书包,径直走向了水果店旁边的楼道里。
幸亏因为过于老旧,楼层修不到太高。
沈见徽将手中包裹换一只手提,甩了两下发麻的手,从书包里摸出钥匙。
打开门,里面不出所料,空无一人。
沈见徽习以为常,放下包裹,简单洗漱后,提起书包回了卧室。
卧室里面陈设简单,在本来也不大的面积里都显得有些过分空旷,仿佛住的人下一秒就要提桶跑路。
沈见徽伸了个懒腰,坐到书桌前,打开柜子,拿出本子,开始记账。
她打开王禄雅塞给她的荷包,里面是叠成花状的两百块钱。
沈见徽看了一会儿,旋即展平,找了个重物压住,等完全平整后再收进钱夹。
还有昨天前天的兼职所得。
沈见徽摸向口袋,摸了个空。
沈见徽思索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昨天穿的那件衣服口袋拉链被路上的铁皮子刮坏了,钱包被换到书包夹层里了。
提起书包,沈见徽一股脑全倒出来。
她的书包里面来来回回就固定那几本拿来滥竽充数的书,长什么样子她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所以当沈见徽看见那几本明显不属于这个书包的东西时,她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终于疯了出幻觉了。
沈见徽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几息后睁眼,那几个东西仍旧存在。
看来不是幻觉。
沈见徽拿过来,一翻开,是个笔记本,封页名字规整美观,写着“沈见徽”。
“……”
她什么时候写过这样的字?
难不成是她的第二人格?
那太好了,她真疯了。
沈见徽天马行空地想,哼着歌儿翻开本子。
里面的笔记密密麻麻但又脉络清晰,行文逻辑鲜明又一丝不苟。
除了这还有其他几本,每一本翻开都是同样的认真。
沈见徽看着看着,脸上欢乐的表情逐渐褪去,沉默地翻看着每一页。
她的眼里看不出情绪,只倒映出不断翻动的书页。
其中一本笔记,没有写知识点,每一页都夹着不同的照片,中间页夹着一个镶嵌着绿宝石的项链与一张看起来最旧的合照。
沈见徽没管项链,拿起照片,背面有字迹擦除的痕迹,像重写了许多次,早已辨认不出轮廓。
或者其实说能辨认,但是沈见徽不想细看。
沈见徽沉默地收拾好笔记,将其安稳放好后放进柜子里,落锁。
没心情记账了,沈见徽将其他东西推到书桌一边,整个人仰面栽倒在床上。
关了灯,沈见徽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
思索片刻后,沈见徽脑海里不合时宜同时冒出来两句:
“祁观天把东西忘我包里几个意思?”
“王禄雅真乃神人也。”
她和祁观天确实只适合那种一时兴起谈个两三天,超过一个星期算长寿,超过一个月算破吉尼斯,然后某天火速分手当做无事发生,谁也不要认真的恋爱。
至于再多的……
沈见徽伸出一只手掩住双眼。
无边浓烈的黑暗让她的记忆反倒越来越鲜活。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祁观天。她那时以为,她和这个人的关系至多止于见过一面,与陌生人不会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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