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杠设在坡上大加杨树下,双杠的旁边便是,与围着护网的篮球场毗邻。
此时天光大亮,暖融融的太阳不经意间跃上了树梢,似刚过门的新媳妇,红彤彤的脸蛋儿敷上了胭脂花粉,笑盈盈地端详着人间万物,不像起先那么腼腆害羞了。
刘庆东离得再远,也能辨认出好朋友在哪里,他正吊在横梁上前后悠打呢,像件晾晒的连体工装,臃臃肿肿的。这家伙长得魁梧,黑脸膛,大环眼,一部上接鬓发的络腮胡子,让人见了都替他惋惜,若是这大把的毛发长在头顶,那该有多帅气啊。
“李玄,听说你找我啊?”刘庆东快步上前,与正使出吃奶的劲儿做人体向上的朋友打着招呼。
看到来人,医生一下子泄了气,双臂顿时放弃了坚持,像长臂猿般抻长了一大截,他的脸憋得通红,大口喘着粗气,摆出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
医生小心翼翼地单腿跳到地上,像是右脚有伤不大方便,还用手抹了下秃头顶,刘庆东心里好笑,就这么两下能累出汗啦?
“坚持了二十个数,抻抻腋下筋,激活长寿泉。刘哥呀,真是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从前啦。要是在从前,做五十个人体向上不带歇气的,悠几个大回环跟玩儿似的。”
刘庆东笑着揭短道:“吹吧,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知道你那两下子呀?打我认识你那天,你就是一身赘肉,肚子喝得像扣了个锅盖,怀孕五个月的小媳妇也没你显怀。别说练杠子了,劝你跑几圈,你都嫌累得慌。”
“没有这么臭白人的啊。你认识我都多大岁数啦,我是说年轻上医专的时候。”李玄为自己的现状辩解着,“我这体格全被射线给毁了,看头发掉的,都快成秃瓢儿了。没完没了地倒班,身子骨都倒虚了。都怨我姐夫,也不知道当初咋想的?非得选这破科,又累又不挣钱。你说我喝大酒,可冤枉死我啦,我喝的可不是一般的白酒,是用好几味中草药泡制的好酒,是我的一位朋友老毕告诉我的祖传秘方。”
看对方得意洋洋的炫耀着,刘庆东却泼去凉水,“真由你的,你还信那些野路子来的偏方,可别喝中毒喽。说真格的,我看你最近红光满面的,是不是人参吃多了,补大发劲儿也不行。两边的头发见少啊,还不如原来泡枸杞的状态好。”
朋友却不认同他,“谁说的?自从喝了药酒,就感到浑身热烘烘的,冬天都不用穿棉裤了,我感到这酒挺不错的。人家老毕是中医世家,他爷、他爸都是当地有名的老中医,耳濡目染,通晓药理。我这二半灿子在人家面前就是个小学生。”
既然人家深信不疑,就没有必要苦口婆心地劝啦。
这时,李玄想起了正事,“刘哥,你咋不接我电话呢?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我打了不下十个,你手机是没电了,还是换号啦?把手机拿出来,看看通讯记录,不会是把我拉黑了吧?”
“怎么会呢?我们是好朋友呀,是经历过穿越冒险,命悬一线的好朋友啊,也将是一辈子的朋友嘞。我的电话没带,放家里了。”刘庆东为没及时接收电话而表示歉意。
“怎么不随身携带呢?有啥事儿可咋找你呀?你也不是啥大人物,害怕被恐怖分子、大漂亮吾的窃听跟踪,定点清除啊?哦,是怕嫂子查看你的行踪吧?”李玄开着玩笑,“刘哥,不是我说你,挣那么多钱不花,攒多了看着玩儿啊?来个货币宽松全让你贬值喽。你应该换部新手机呀,华为出新品啦,叫做量子加密手机,采用光子处理器,通过量子交织的光子传递信息,任何窃听者在获取信息时都会改变光子状态,从而被及时发现,那保密性能杠杠的。手机放家里啦,用量子理论观点来看,那可不一定是手机了。”
刘庆东听他说话神经兮兮的,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是又沉溺于某个领域,无法自拔了,“不是手机,还能变阿猫阿狗啊?变个田螺姑娘倒不错呢。你最近又迷上啥啦?”
“量子力学呀。有可能啊,家里的手机说不定变成了薛定谔的猫。”医生一本正经地解释着,“用量子力学的理论,我们人类看不到的东西都会有波粒二象性,会存在未来改变过去、主观决定客观的现象。比如说太阳悬在天空中,如果人不去看它,说不定它就不在那儿,极有可能是团迷雾。客观不一定是没有意识的,它们能对我们的意识产生反应,或者它们时刻监控着我们,让我们看不到世界的本源,保护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对于朋友所涉及的量子力学,刘庆东是听说过的,不久前国家还发射了量子卫星墨子号呢,可要究其深层理论,那就一无所知了。
“谁监控我们,是外星人,还是上帝呀?我们是《楚门的世界》里的男主角吗?我可是党员啊,是唯物主义者,坚信物质决定意识,主观怎么能决定客观呢?我也知道些量子力学的观点,这些悖论还引发了爱因斯坦与哥本哈根学派的学术大论战呢。”
李玄断然否定道:“啥悖论?科学家贝尔提出个不等式,由我国的墨子号证实了量子纠缠的存在,说明微观世界的本质远非宏观世界那样充满确定性。”
这家伙又魔怔了,满脑子新奇的量子力学,刘庆东明知道拗不过他,当即转移话题,“我那手机变啥不重要,昨天被小孙女彤彤看动画片摔坏了,拿去维修部一问,人家说没有修的必要啦,我正要重新买一部呢,可你那华为新款我是买不起呀。你打电话找我有事吗?不会是下棋吧。”
刘庆东的询问让医生回到现实中来,“当然是有要紧事啦。棋啥时候都能下,犯不着打好几个电话,一大清早跑来堵你。”他弯腰拿起放在立柱旁的保温壶,还是那个葫芦造型的红色水具,用了好多年了,他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刘哥,你明后天有空吗?上啥班?我想请你辛苦一趟,给我当两天司机,去调兵山赴个约。”
“去调兵山?”
“是呀,调兵山娘娘坟,打算明天早上去,后天上午回来,不算远,开车一个多小时的道儿。”李玄抬起右脚示意着,“我的痛风又犯啦,大脚趾头串楞二脚趾罢工了,又肿又痛,这下车是开不了啦,我便想起你能帮忙。”
刘庆东被他的自我调侃弄笑了,“这两天我休息,有空。不瞒你说,我昨天上午刚从调兵山回来。”
“咋回事?电厂不是停机了吗?去调兵山出差啦?”医生不解地问。
刘庆东给他解释,“也算是出差吧,最近被领导抓差,派去看护中转煤场了,都去一个来月啦。我们电厂在那里租了块地,储备季节煤,冬季煤价高,提前囤积能省不少钱呢。由运营商用半挂车拉煤,我们轮流去看护验收。去四天,回来休息八天。”
“是吗?去当保安啦,一气儿休八天呢。有时间就好,明天九点在我家楼下集合,一起去的还有曹斌两口子。”朋友敲定了时间。
这可令刘庆东大感意外,“咋曹斌也去呀?还两口子,他啥时候结的婚?这么大事儿咋没通知我呢?太不够意思啦!”
对方同样一肚子牢骚,“也没通知我呀!他是去年登记结婚的,新媳妇是他们学校食堂的,他曾经提过的那个。说是新事新办,平时也没随过礼,不想大操大办,就两家人摆了几桌席,同志好友都没请。他那媳妇整天吱咋地,可厉害了,我媳妇那样的十个也干不过她一个。这次去赴约是曹斌表姐让的,他姨家的姐姐。曹斌没车,给我打电话让我送他们过去,听说是去劝解他表弟。”
“劝解他表弟?”
“嗯,他表弟得了抑郁症,公司破产了,不想活啦,寻死觅活的。他表姐让他过去劝劝,还特意让我也跟着,说我会开导人。我跟你讲啊,得了这抑郁症,失眠睡不好觉,心情低落,思维迟钝,对什么都没兴趣。病人手脚发凉,还抖呢,严重的幻听恐惧,悲观厌世,有的自残自杀。”
原来是这么回事,还以为是去聚会消遣呢,“你和他表姐认识呀?”
李玄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是去年认识的,他表姐夫得了肺癌,来沈阳看病,是我帮着找的人。唉,可惜发现晚了,转过年人就没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大忙。事后他表姐挺感谢我的,老让我去她那度假村玩,我跟她姐弟俩混得挺熟,我喝的药酒还是那里的老毕给的方子呢。”
刘庆东进一步问,“曹斌表弟是开啥公司的?”
“开了家运输公司,有三十多辆大车呢,包了个煤场,在市里还有个检车线,买卖好的时候,公司下属五六十号人呢,资产几千万,挺大买卖。”医生的脸上显出羡慕的表情。
刘庆东满口应承下来,说定第二天九点整不见不散。
临分手时,好朋友还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我本想不去来着,我这痛风折磨人啊。可转念一想度假村有温泉,室内室外各种样式,正好泡泡脚。而且老毕是中医世家,借机会让他给瞧瞧,市里的大医院都看遍了,专家教授们也没有根治的法子。兴许老毕有啥偏方呢,俗话说,偏方治大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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