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往这边走,那边的橡树林掉果子呢,像你那有头发的不打紧,我们这毛少的可遭殃喽,当当地像弹脑瓜崩。”刚子招呼着走在前面的刘庆东,“那边是大楼的西大山,院外全是苞米地,除了铁栅栏,没啥好看的。”
原来那片是橡树林啊,刘庆东注意到这种树的外皮皴裂斑驳,给人历经沧桑之感。从小铲子形状的叶子间不时掉落一个个坚果,小果实一端光溜溜的,另一头毛茸茸的,像戴了顶贝雷帽,颇有艺术家的气息。正值成熟期吧,仔细去看散落得遍地都是。
刘庆东应了一声拐回来,还冲翟宏刚报以微笑,他这才注意到这位的门牙有色差,一个看起来不那么自然,八成是后补上去的?
“那边是民宿吧?”曹斌看来是早有耳闻,“听说是满族风情的建筑,上次来是给姐夫办丧事,没得空儿过去看,说是建的差不离了,还不能住人。”
“你二月来是没建好呢,刚完工没几个月,起先对外营业挺好的,可没过多久就出事啦,接连闹鬼。没办法,谁也不敢住,于是就关了。”翟宏刚看似心有余悸,不敢去看那一围篱笆墙,“我原来也住那里,平房接地气,口袋房是仿造新宾最正统的样式,万字炕上面铺电热板,像小时候睡的火炕,熥得前胸后背真舒服。我把两部手台搬到厢房里,没事听听车豁子们的对话,这帮人有许多原先是我的手下,可能咧大彪了。谁曾想没住几天,才发现那里晚上闹鬼呀?有脏东西追着我打,可把我吓死了,再也不去啦。”
“表弟,哪里有鬼呀?这世上就没有鬼魂,什么清风烟魂的,都是人们想出来吓唬自己呀。你心思别太重,谁没遇到过挫折呢?振作起来,面对现实。”表哥为弟弟鼓劲儿。
可心理阴影哪有那么容易抹去的?搅和在一起的麻绳还得一扣扣地解呢。翟宏刚一个劲儿地摇头,对民宿望而却步,坚决表示不再去了。
李玄以医生的思维考虑问题,他劝阻了焦急的曹斌,“别急,慢慢来,你这么逼他,反而会事与愿违。我们还是陪他回去吧。”
刘庆东认为医生说的有理,千年的冰峰不是一天两天能融化的,可内心的真实想法是感到遗憾呀,口袋房、万字炕、满族院落失之交臂了。再一想也没什么,跟沈阳故宫的差不多,不过更民俗化罢了。
“别介,大老远来的,都走到跟前了,不去怪可惜的。”畏惧者还很通情达理,“你们过去看看吧,建得可好了,我自己回去。嗯,要不,我们一起回楼里,我派小红当解说员带你们去,那小丫头受过专门的培训,讲得可详细了。”翟宏刚考虑的很周到,他刚想转身往回走,却笑着指向前方,“不用回去了,我二叔来啦,他比小红更合适,人家知识渊博,当过**官呢,让他陪你们过去。”
打对面来了位皓首老人,中等的个头,瘦削的身材,身穿深色的体恤衫,走路的步伐坚定有力。他嘴里不歇气地朗诵着,抑扬顿挫像在表演,离得很远刘庆东就听清了,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时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每到句尾便拉长声调,大有古人吟诗的韵味。
“你二叔的头发都白啦?”曹斌感叹着岁月无情啊。
“他都六十二啦,头发不白是妖怪。”表弟不以为然地哂笑着。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爱好古诗的老人走到跟前,他好奇地看着众人,“小刚,有事呀?咦,这不是大斌吗?你啥时候到的呀?”老人认出了远道而来的亲戚。
曹斌赶忙称呼二叔,表弟的叔叔也是长辈嘛,他亲热地向其问好,并将两个朋友加以引荐。
“二叔,你在绕圈锻炼呀?我就佩服你这股劲儿,持之以恒,风雨无阻从不间断。”侄子讨好地摘去老人头发上的花瓣。
叔叔看了一眼那粉红的纸花笑着说,“今天只走了一圈,在民宿那边看了一会儿拍戏,和袁导演探讨了一下不同光位的效果,故而耽搁了时间。这花瓣还是他们拍打斗戏撒的呢。”
“哦,你去看拍戏啦。对,真真在那里拍微电影呢,真真和袁导说在互联网上播放老挣钱了。”翟宏刚想起来有这么回事,“二叔,他们要去看满族四合院,你也知道我瞅那地方就发怵,你带着去呗?”
“好啊,我带他们过去没问题。”白发老人没有丝毫的不情愿,爽快地答应着,“小刚啊,你总说那里闹鬼,长着蓝毛的阿飘追你,我可不信啊。根本没有全能而唯一的上帝,也没有人死后脱离□□的灵魂,最多是爱因斯坦提出的仅能维持十分钟的脑电波。物质决定意识,客观决定主观。世界是真实的,不是虚无缥缈的。”
侄子完全不同意老人的说法,认定鬼魂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还和老人打赌,让叔叔去民宿里睡几晚,到时候就知道是真是假啦,不再想当然地瞎胡说了。爷俩唇枪舌剑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不欢而散,悻悻然地分了手。
老爷子感到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一边领路一边抱怨着,“这小子浑啊,长个榆木脑袋,小时候贪玩逃课,不爱读书,跟同学打架下死手,总给我大哥惹祸。长大了成了废材,啥也不懂,啥也整不明白。他姐夫出钱给他办公司,说给败了就败光啦,耍钱酗酒搞小姘,充大哥给人担保,那还有好?被人糊弄了吧?名声扫地,他都不知道是谁下的绊子,做生意最看重的就是名声。”
“二叔,您是说那车炉灰渣子不是小刚授意的?是有人动了手脚。”曹斌插嘴问他。
“你也听说啦?我是上回来知道的。不清楚是不是这小子授意的,他口口声声说不是,是别人为了搞垮他,故意掉了包,有人陷害他。可半挂车是他公司的,司机是他雇的,煤是从矿上拉的,封签是甲方电厂专人封的,路上有监控,调出来没发现半道儿停过车,到地方封签还是好好的,没查出有问题。就像在大庭广众之下变戏法。”
刘庆东听得认真,不觉脱口而出,“各个环节都没问题,凭空煤块变成炉灰渣子了,在道儿上自燃啦?不可能啊。绝对是有内鬼,做了手脚,首先封签的人逃不了干系,最少有个卸货门故意没封,半道儿将煤换成炉灰再封上。一种可能是公司老板指使的,另一种可能是想搞垮老板的人私下买通的。一辆半挂车拉五十多吨煤,夏天煤价是四百多一吨,那可是两万多块钱呀。别人不了解情况,就会认为以假乱真是经常的,是惯犯,乙方不知道骗取了甲方多少钱呢?这事儿一出,他的人设可就崩塌了,现在国有企业经营监管抓得多严啊,谁还敢用他的公司运煤啦?”
听他一席话,老爷子立马对刘庆东刮目相看,“咦,老弟你懂的不少啊,煤价都知道,看来是行家呀。思路也清晰,就是那么回事,可管封签、监控的都不认,说是按章办事没有纰漏,调查来调查去也没整明白,后来说是运错地方了,炉灰是用来垫道的。可没遮过去,有人把这事儿捅到上面去了,甲方派纪委下来查了好几回呢,最后到年底就不续约了。这还没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换煤的事儿被添油加醋地传得满城风雨,搞得运输公司的生意一落千丈,没办法只好卖车还贷款,关门停业啦。老弟,你说的很对,不是一,就是二,我这法官的眼睛不揉沙子,什么人没见过?明察秋毫,我认为不是小刚干的,有人背后使坏呀。我也在帮他分析,帮他查呢,那些不法分子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跟我翟俊波扯哩个啷。”
医生用戏谑的口吻说:“叔啊,一是一,二是二,那是老观念啦。有可能封签人没有仔细去看,他也不知道车上是煤,还是炉灰,就同意从煤矿发车了,用量子力学来分析是二者的叠加,就像是薛定谔盒子里的猫,生死不明,都有可能,只有到了目的地才知道是什么。还有煤车走的路线不是唯一的吧?”
“当然不是一条啦,老路窄,新路宽,但老路近一些,两条路都能到。在监控下走哪条有区别吗?只是油耗和所用的时间不同啊。”老法官不知他要说什么,这和走那条路有啥关系。
李玄一本正经地摇着头,“那可不一样,就像我们从沈阳来,可以走高速,也可以走省道,坐车的人若是睡着了,到了调兵山才醒,又没人跟他讲走的路线,他是完全不知道的。只有在路途中睁开眼去看,才会从几种可能中确定一种,是吧,老曹?”
“老李,你在说我呢?是呀,是这么回事,睡觉时你既可以说在高速上,又可以说在省道上,是量子力学的叠加态。只有睁开眼睛去看,才会进行量子坍塌,明确知道在哪里。”
老人不能接受他们的观点,“你这种叠加是自己想出来的,是煤,还是炉灰,装车时就已经定了,你不去看,它也是肯定的,不存在即是也不是的状态。”
“叔,你别不信,这是科学,前沿科学,用宏观的物理学是无法解释的,就是所谓的看到即改变。”曹斌毕竟是物理老师,对新理论是认同接受的。
得到老师的支持,医生更加有底气阐述了,“世界上最著名的杨式双缝干涉试验,证明了光粒二象性,说明客观不是死的,是有意识的,客观能影响主观,世界是不真实的。观察者的存在会影响试验的结果,这是无法理解的,难道光子有智力?有人在就是两条横杠,人离开了,就呈现斑马线。还有,一次只发射一个光子,一个光子有可能从左边缝隙通过,或是从右边缝隙通过,或是被阻断了无法通过,并列的多种可能。但一次只能通过一个缝隙,却产生出干涉形成条纹,那么它是跟什么东西作用的呢?我告诉你,它是跟有可能穿过另一条缝隙的光子发生了干涉,说明平行宇宙是存在的。那辆车在我们看来,是选择了平行世界的一个可能,我们集体穿越啦,或是在运输途中发生了意外,改变了应有的结果。对吧,老曹、刘哥?我们也不是没穿越过。”
“哪个老杨做的试验?这完全是悖论,还平行世界!难道另一个我在市里,没来泡温泉吗?”老人认为他们在胡说八道。
刘庆东根本没去听医生的胡扯,他琢磨着在哪儿调的包呢,“别闹了,要我说呀,也许拉煤车根本没装煤,装的是炉灰,装模作样跑到矿上封签,那样所有流程就看不出问题了。要干成这事儿,关键是矿上封签人,他要是认认真真地查看,是绝对不能蒙混过关的。至于说拉错了地方,是用来垫道的,那更不成立了,谁看过给炉灰渣子封签的?有这个必要吗?大道上谁来验签呢?”
老法官听得心服口服,夸刘庆东分析得透彻,一定是有人有意而为之,不是贪财,就是栽赃,下一步他要去查封签人和开那辆车的司机。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