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楼顶天台上

大家回到楼里,由服务员小红给他们安排住宿的房间,说是女老板刚刚吩咐过的,刘庆东住在李玄的隔壁,曹斌住在李玄的另一侧,都是五楼阳面的标间。姑娘还告诉他们,餐厅在一楼,早餐七点,中午十一点半,晚餐十七点开饭。

刘庆东也没带行李,没什么好收拾的,便打算去楼顶尖塔那里溜达溜达。李玄和曹斌都说走累了,躺在床上不想动弹,只等开午饭的时间嘞。

没人陪着,只好一个人喽,他没坐电梯,顺着楼梯上到六层,再往上走就是楼顶了。想要去往天台,得走设在楼外面的消防逃生楼梯,还好,通往外面的防火门没锁,一拧把手门便开了,这铁梯子是从底层延伸上来的。

天台上用彩钢板搭建着棚子,拉着一条条长长的晾衣绳,绳子上挂满了被罩和床单,旁边的地上放着个大塑料盆,盆沿搭着副黄色的乳胶手套。因为有遮挡,下雨天也可以晾晒。不远处有架刷了绿漆的短楼梯,可以进入到尖尖的塔楼里。

此时雨驻了,他踩着湿滑的踏板上去,发现塔楼拱形的木门虚掩着,没有门鼻和暗锁,推开实木门看清里面放着些用不上的杂物,和摞起来的纸壳箱子。地板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但有的地方明显有擦过的痕迹,极不规则,像是有人在上面打个滚。室内的空间不大,细高细高的,举架有十几米。墙壁是用木板拼接的,书本那么厚不隔音,外面包了一层薄薄的铁皮。

“老刘,那里就是个储藏室,放破烂的。”女老板出现在楼梯口,她刚刚上来,看见了塔楼门口的刘庆东。

“翟姐呀,我顺便走走。这楼建的像座城堡,真气派,尤其是这个塔楼,像欧洲中世纪的大教堂。”

女人笑着向他走来,“是我家那位的主意,我们去欧洲旅游,他看好了,便把原来的办公楼改造成这样。你真会选,这里可是度假村的最高处,赏景的好地方,四周没有挡头,不像城里都是高楼大厦,楼层矮的像住在井里。这里的空气好,每天天刚亮我就上来,打一套八段锦。我都坚持锻炼一年多了,感到浑身充满了活力。”

“是不错,沈阳可没这么好的空气,全是工业尾气,这里风景也优美。”刘庆东比她站的还要高,看得更远些,“那边是兀术城吧?能看到城门楼子,还有山坡上的明月禅寺。”

他之前去过那里,慕名参观了金街、兀术街、兀术城和月亮湖,他感到城里金兀术骑马抡斧的雕像非常有气势,尤其是那顶圆形的皮帽子,和两条下垂到腰间的皮毛护耳,与六王爷完颜洪烈的一模一样,于是认定大金国的将领就该是这个打扮。可对城里古色古香的仿金建筑群颇有微词,设计者太马马虎虎了,把关内飞檐拱脊的汉族风格依葫芦画瓢,原封不动地照抄照搬来了,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窗户窄了些,让人产生漫步在开封御街的错觉。

女人回应着,“是,那边是大庙方向。”

刘庆东转眼望见东北方有座山峰,圆圆的像极了金国人的帽子,便指着给女人看,问她是不是有同感。

“那是南帽山嘛。”

“叫南帽山!看来大家的眼光相近啊,那么还有北帽山喽?”

女老板笑着说:“被你说着了,在它的北面的确有座北帽山。”

她不错眼珠地盯着对方,呵护他小心翼翼地走下梯子,直到站稳了这才放心,去到绳子旁试探床上用品是不是已经晾干了。

“你来收床单呀?大老板还干这个,让服务员收呗。”刘庆东问着身边的女人。

“嗨,我就是劳碌命,打小在农村干惯了,结婚进了城当过售货员,卖过保险,开过饭店,干过婚庆公司,现在秋收时还回老家帮着俺爹收苞米呢。这么大的度假村哪儿都得管,一不小心便让人钻了空子。不瞒你说,我这人有强迫症,啥事儿必须做得利利索索的,要不心里闹得慌。就拿这洗被罩来说吧,边边角角得抹嗦平了,让服务员去干,她们指定糊弄糊弄就完了,皱得跟粑粑介子似的。”女人苦笑着走到楼边,扶着水泥矮墙往下看。

真是这样啊,刘庆东注意去看,不论是被罩,还是床单,都平展展的,就连接缝也被抻得板板正正的。这女人真利整,讲究生活品质,是个能干的人儿。

那矮墙并不高,刘庆东稍微有点儿恐高症,他不敢走到跟前,心里打着鼓砰砰的,生怕从这一米来高的墙上折下去。

他望见远处的民宿院落,试探地提出要求,“翟姐,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让我住一晚口袋房,我听朋友说这种房子别有情趣,早就想体验一下了。”

“民宿那边没开呀!停了好几个月啦。有那么好吗?住着跟过去的平房没啥两样。”她那诧异的目光与刘庆东渴望的眼神交汇了,“你非要住啊?也不是不行,小刚的那间屋子随时可以住人,若是嫌炕潮,可以先把电热板点上烘一烘。可是,可是,”她在犹豫是讲还是不讲。

对方已经心领神会了,“你担心我的安全?被鬼害喽。我是无神论者,世上哪里有鬼呀?有也是人扮的,心怀鬼胎出来吓唬人,我可不信那一套。而且我还要把他抓住,问问他为什么来嚯嚯你的买卖。”

女人的表情立马严峻起来,“老刘,先谢谢你为我着想。有没有鬼我现在也是魂画魂的,起先我也不信,认为是坏人装的,装神弄鬼给我添堵。可有的客人说真真实实看到了,不只是一天两天,一到半夜就出来,我以为是黄矿长的鬼魂出来捣乱呢。”

“黄矿长?是不是那个贪污跳楼自杀的?”

女人瞪大眼睛点着头,“对,你也听说啦?谁这么嘴快?是他,就是从四楼办公室窗户跳下去的,摔在楼西头的铁栅栏上,他们都劝我换换地方,可我不怕他,活着的时候就不怵他,大脑袋小细脖,长的跟武大郎似的。”她瞥了一眼西边,仿佛在看黄矿长的鬼魂会不会爬上来,“又有人说那恶鬼是个女的,从叫唤的声音分辨出来的,肯定不是黄矿长啦。小刚说也碰见了,有女鬼追打他,我就想起村东头原本有个娘娘坟,我小时候还有个土包呢,后来小刚建煤场给推平了,会不会是坟里的鬼魂作怪呀?”

说是女鬼,刘庆东心想不一定吧,男人假扮成女的还不容易,把嗓音勒尖勒细,烫个大波浪,描个眉,涂个口红,穿件旗袍,不就以假乱真了嘛,不用做变性手术就能办到。

“娘娘坟?是啥朝代的娘娘啊?”刘庆东还未听说过这事儿,他来调兵山时间尚短,只耳闻这里是金兀术调兵遣将的据点,在城南锁龙沟囚禁过宋徽宗和他儿子宋钦宗。

“我听老辈人讲过,是被金兀术掠来的大宋皇后,受不了金人的虐待,悬梁自尽了。埋在这里,便有了娘娘坟的地名。”

原来如此,那一定是北宋徽钦二帝的皇后,至于是哪位的,翟老板也说不清楚。

刘庆东坚决不信是娘娘的鬼魂,宋朝人的骨头早腐烂成泥土了,他还是想去平房住一晚上。翟宏霞看他执意要去,也只能勉强答应了,说是一会儿让服务员小红打扫一下,再抱一套被褥过去。

女人见刘庆东闲来无事,便请他去一楼的餐厅帮厨,说是有个服务员做阑尾炎手术没来上班,张强又拉着二叔出去了,餐厅人手不够,去帮着干点儿力气活。女老板如此的不见外,把自己当成朋友,刘庆东自然爽快地答应了。

午餐是自助形式的,还没到用餐时间,大厅里空无一人,两个厨娘都在后屋忙活呢。他炒菜做饭帮不上忙,便跟着翟老板做些力所能及的杂活儿,摆放碗筷、杯子、盘子。

这盘子让女人摞得整整齐齐,上下一致像纯洁无瑕的玉柱。白色仿瓷盘子上有度假村的图标,图标对正在同一个角度,这更加证明了她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外面的活儿干完了,刘庆东去给厨娘打下手。这两位半老徐娘,一个胖来,一个瘦,瘦子比胖子小上十多岁。胖子应该起到领班的作用,不住地让另一个干这个,干那个,被指使的瘦子也没有怨言,有条不紊都干着手里的活计。

“老哥,你是新雇来的呀?看经理对你的态度,你们绝不是一般关系,一个月给你开多钱?”看刘庆东笑着摇头,她又自顾自地猜测着,“你是临时工,还是长期的?秀敏病好了还回来不?你是她朋友介绍来的,还是有哪位领导的关系?不是不可能,她对待一般人可没这样的好脾气。”

“老板脾气不好啊?”

胖厨娘不满地嗤了一声,用擀面杖挑着油饼放到电饼铛里,“那脾气,一般人受不了,可要尖啦,你不服软没完。比她老头活着的时候还要邪乎。她男人原来是这里的副矿长,有个外号叫刘老坏,比正矿长黄世仁还坏,黄世仁是他的外号,是蔡亮给他起的。听人说,大老黄贪污被人举报了,贪了好几千万,他还不是党员,知道没有好结果。他本来就又瘦又矮的,几天工夫都快瘦成烤鱼片啦,头发全白了,最后把心一横跳楼自杀啦。老坏媳妇可霸道啦,刚才我打财务室那儿过,她还在骂人呢,骂得张文宏声都不敢吱,那也是五十多岁的人啦,像训孙子那样训他,好像是说老张做假账秘钱了。素芬,她在家里对亲戚也这样邪乎啊,铁公鸡一毛不拔吗?”

被问的瘦女人抿着嘴笑而不答,用铲子翻动着铁锅里的肉丝。

“她不敢说,素芬是老板的远房亲戚,她老姑家儿媳妇的表姐,这弯儿绕的,指定是出五服啦。”她向同伴努努嘴,“人家信神,不像我这样大嘴巴瞎咧咧,讲文明,说话不带脏字,有点儿钱都孝敬师父啦。”

刘庆东也看到瘦女人脖子下的十字架,原来她信基督教啊,是新教,十字架上没有耶稣受难像。可又不完全肯定,因为说她孝敬师父,基督教的信徒称呼牧师为先生,从来没听说叫做师父。教会又不是寺院,也不是武馆,更不是修车修鞋的,难道她入了不该入的非法组织?

事实正是如此,听瘦女人柔声细语地说话了,“宏霞姐对亲戚们挺客气的,一点儿不扣。大秦,你没发现吗?她最近不那么扬巴啦,脾气好了不少,是我的功劳。我经常劝她,末世马上就到了,赚钱救不了命,每个人都要尽本分,到世界末日才能获得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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