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窗外的晚霞,愈发像是动脉被割破后喷溅、蔓延开来的血迹,鲜红、狰狞,却又带着疯狂的浪漫,它笼罩在整座城市之上,为这座城市中所有人笼上一层血色。

杨羽震惊,连烟都忘了往嘴里放,只夹在指间,愣了几秒,才说:“陆追……陆追回来了?”

林丛自嘲地笑笑,说:“他离开过吗?这狗东西……他不是一直呆在这里的吗?”

杨羽掰指头算算时间,说:“也对,他从疗养院跑出去已经两个月了,完全有能力。”

“不仅是他。”林丛将烟放到面前,看它在晚霞中不起眼地明明灭灭,“我觉得,那个邢锐,也有问题。”

“他肯定有问题啊,尸体可是在他家房子里找到的!”

林丛摇摇头,多少带点气愤地说:“可他无论是刚才审讯、还是昨天问询,都一口咬定,他从过完年就没回过那套房子,说他的行车记录仪和村里的监控都能证明,还说——他妈的,还说我们警察既然可以开他的锁,凭什么就不能是其他人撬了他的锁、进去放的呢?!”

杨羽察觉对方情绪激动,有意劝道:“——不过,说到这个,他那房子到底什么情况?”

林丛冷静冷静,认真回忆道:“从外面来看,确实缺乏打理。院子内没发现明显的脚印,门锁生锈情况合理,屋内的灰尘情况也没有明显异常——这点最奇怪,我当时没发现,但回来的路上,仔细考虑之后,发现灰尘厚度,明显小于这几个月里、应当形成的厚度。”

“所以,邢锐说谎了?”

“没有依据,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他回来过。这些内容,只能证明,这套房子近几个月内,还有其他人用过。”

“——你怀疑,他把房子的钥匙给了陆追?”

“对。组里正在查监控、对口供,试试能不能找得到那个进出这套房子的人。”

林丛干脆地肯定下来,丝毫不在意这是否是偏见,并随手将脸上遮挡了视线的碎头发拦到耳后,继续说:“他们之间肯定认识,甚至不止于认识。杨羽,你看过邢锐的问询视频没有?”

“没,不过听他们说起来过,很冷静的一个人。”

林丛冷笑:“何止是冷静。他太自信了,自信得很难不眼熟。”

他垂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随手翻出初次见到邢锐时的那段视频,递给杨羽,说:“你看,像不像?”

杨羽单手接过来,先感叹一句:“卧槽,你这个手机膜碎得也太他妈艺术了”,换来林丛一个白眼外带一声不耐烦的“啧”,这才认真看起视频。

但也只有十几秒钟,杨羽的神情便逐渐沉重起来。

林丛扫他一眼,从那阴沉下来的表情里,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抽第三支烟。

杨羽看完,还是没忍住骂出了声:“卧槽……这也有点儿太像了吧?!”

这怎么可能……不是陆追?!

不是长相,是气质,还有那种坐在审讯室里、冷静又自傲地“扮演”着正常无辜者反应的特殊气场。

说的每一句话都诚恳,却都明显不是真话;

给的每一种反应都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却明显是刻意表演出来的;

将每一句刻意激他的话都听进去,却毫无被影响到的迹象,仿佛无法与外界建立起任何情感交流。

这几乎不可能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人,杨羽想。

世界上最精于模仿的演员,也无法每分每秒都将另一个人模仿到如此相像,丝毫不露破绽。

更令人愤怒、无力的是,他们明明都看得出他有问题,却抓不到他的任何证据,也找不出他的逻辑漏洞——邢锐就这样无声地、不露痕迹地嘲讽着他们,行为表情浮夸又自傲。

林丛半眯起眼睛:“现在,不觉得我偏见重了?”

“我什么时候觉得你偏见重过?——对了,你们查没查过,他俩不会就是一个人吧?”杨羽颇为惊奇道。

林丛笑了——其实很温柔,但在血色的晚霞下,那笑让他觉得浑身发冷:“杨大警官,你忘了吗?我们没有陆追的DNA。”

杨羽一怔。

对啊,该死的,没有那个神出鬼没、像个鬼魂一样的家伙的DNA!

陆追其人之诡,归根结底,就在于他的每一场犯罪,从未留下直接性的证据。连他的家里,在搜查时,都没有一点线索。

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竟然没留下他一点线索!

杨羽莫名愤怒起来,他把烟一扔,震声说:“那就查他们的出身,查背景,查出生证明——我就不信了,还他妈不能证明他俩之间有关系!”

也许,是恐惧激发了愤怒。

林丛方才还是无奈,现在经杨羽这一怒,倒是真的觉得有些好笑了:“哎哟,别气了,啊?反正这是我们组的案子,你不用那么上心的。再说了,你不是来劝我的吗,怎么自己还急上了?”

杨羽瞪了眼,眉头也拧起来:“——这是什么话啊,林丛?不是我的案子,我就能当看不见了?那他妈还是干警察的该有的念想吗!咱干这一行的,不就是为了个公平、为了个安定吗?谁的案子不是案子啊,何况这案子还牵扯那么多条人命!”

林丛无言,默默低了头,用动作认错。

杨羽跟着垂了眸,大抵明白他意思,剧烈起伏的胸口很快恢复到平静的状态,良久,又叹了口气,似乎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才说:“还有,林丛,你不是说了吗,我欠你的。”

我欠你的。

闻言,林丛依旧无言,只睫毛颤了颤,垂着眼,不知在思索什么。

他俩就这么沉默地站了一阵儿,距离不远不近,正够两个人各自冷静。

傍晚的晚霞消失得很快,短短十几分钟,血红色便逐渐淡去、被朦胧夜色所替代。

杨羽长叹口气,明白再站下去毫无意义,终于给这段对话下了个最终结论:“吃没吃晚饭,我请你啊?”

林丛抬起手腕看一眼时间:“我不去了,办公室还有点儿水果——你家里还有吗,要不要从我那儿拿点回去?”

杨羽轻笑,缓缓转身,一面下台阶,一面说:“用不着,家里有人。你没事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有的事,不是你天天在这耗着就能有结果的。”

林丛随手收拾着窗台上的烟把,并不抬眼看他,只哑着嗓子,说:“嗯。走吧。”

杨羽的脚步声就这样自然又颇具韵律感地离开,正如十几分钟以前他这样走来。

林丛咳了两声,觉得嗓子干得发痛,习惯性地从挎包里摸出水杯,搁到嘴边,才发现里面空空荡荡。

——差点忘了,二十分钟前他从会议室里逃出来时,就是用它打的掩护。

他愣了愣,终究放弃了喝水,又把水杯放了回去,仰起头,望着窗外黯淡下来的天空出神。

黑下来,黑下来。

某个瞬间,他忽然觉得那天空,像极了今天那名受害人空荡荡的眼眶——

又或者说,那个瞬间,他忽然觉得,那片血肉模糊、令人不忍直视的地方里,其实是一片醉人的星空。

——那就是陆追想送给他的礼物。

林丛觉得恶心,却不知是觉得陆追恶心,抑或是觉得这样莫名其妙心有灵犀的自己更恶心。

他条件反射地想吐,本能地俯身下去。但胃袋里似乎过分干净了些,他干呕许久,连苍白的手指都开始痉挛,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站直身子的时候,眼前都冒金星。

确实该回去了,在这里守着,除了病,什么都守不出来。

勉强撑着回办公室啃了个苹果,捱过低血糖的风险,这才准备回家。

结果一开门,竟然和蹲在门口的元呈四目相对。

林丛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低血糖出现了幻觉,他抬手揉了揉眼,手还没放下就听到元呈兴高采烈地跳起来,说:“林队,奶茶!”

林丛愣了愣,看看眼前这个站起来之后瞬间就比自己高出多半个头的年轻人,又看看他手里的袋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上火:“大家伙都忙着呢,你不好好整理线索,跑出去买奶茶?”

元呈看起来在短短一天内已经习惯了他动不动就咋呼起来的性子,面对林丛这咬牙切齿、马上就要骂人的表情,他连怕都不怕了,就这么望着他,开开心心地说:“没啊,我点的外卖——而且,小区情况我们已经摸排得差不多了,监控里呢,李匡失踪前后48小时,也没有非小区居民出入,计划明天去当地实地考察。”

顿一顿,又说:

“哦,还有,乐乐姐去催尸检报告了,而且没什么活了,她已经让大部分人都先下班了,我也是。”

元呈满意地看着林丛的脸色由阴转晴,又干脆利落地从他手里接过奶茶:“……物检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没,说是还有人在现场排查细节。”

林丛喝了两口,皱在一起的面部肌肉终于放松下来,显然满意于冰度和甜度,以及这正合时宜的、终于解了他喉咙干得发痛的苦的“灵丹妙药”。

正准备要走,忽然余光发现元呈还在眼巴巴地看着他。

转过头,疑惑道:“还有事?”

元呈闻言,极其兴奋,说时迟那时快,立刻从工装裤口袋里摸出个小快递盒,打开,双手奉上:

“对不起林队,昨天摔坏了您的手机膜,要不……我帮您重贴一个?”

(作者没话说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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