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完,乔司礼碗中的面也刚好吃完。
他是个不懂安慰的人,面对哽咽的老头也只能再次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老头伸出左手接过纸巾擦了擦模糊的泪眼,用右手颤抖的撑在桌子上。
他的手上布满了老人斑,头发白得如雪,盯着乔司礼一脸惆怅的说到:“我还是不敢相信...他就这样离开了...”
见他如此难过,乔司礼心中不免也跟着泛出一丝忧郁:“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着...”
乔司礼的话却让老头哑然失笑:“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
他再次转身面向窗户,伸手拔下插销,看着平静的海面,老头眼里怅然若失:“什么才能叫好好活着呢?”
乔司礼看他迟迟不愿推开窗户,于是干脆站起身来将紧闭的窗户给推开。
窗开的一瞬间灌进来一股风,风将老头的白发和乔司礼的黑发都给吹得乱糟糟的。
“我也不知道什么才叫好好活着,只知道要是不活下去,那这世界上知道小理的人就会又少一个。”
闻言,老头侧过脸对他慈祥的笑了笑:“你说这话与你的年龄有些不相符。”
窗外的风哗啦啦的不断往里灌,屋里的盆栽被吹得沙沙响,乔司礼这才恍然想起上厕所的程汉。
“我朋友还在集市等我。谢谢您的故事和面。”
道完谢,乔司礼就下意识的掏了掏荷包准备付钱,可在四个荷包都摸完后,他才想起得的那二十块已经交给了程汉。
霎时间,他变得有些窘迫。
见他僵在原地,老头不急不慢的拿起桌上的帕子继续擦拭起花叶来:“这面是我请你吃的,就当做你愿意听我故事的报酬。快回去吧,这么久,你朋友应该等急了。”
乔司礼感激的面朝老头深深鞠了一躬:“谢谢。”
他踮着脚一瘸一拐的向门外走去,殊不知在他的背后,老头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
脚腕传来的疼痛让他走得有些慢,但一想到程汉这会儿肯定在找他时,乔司礼就顾不上疼痛,拿起两个洋葱急匆匆的跑向集市。
果然,程汉此时就站在集市门口,火急火燎的到处拉人询问。
见他着急的样子,乔司礼心里莫名淌过一阵暖流,他站在坡路与集市的交汇处,一手举着一个洋葱,激动的大声朝他喊了一句:“程汉!”
在程汉顺着声音看见乔司礼后,他顿时变得火冒三丈起来,怒气冲冲的跑到乔司礼身边:“不是叫你在这儿等我!?跑什么!?”
见程汉生气,乔司礼也有些内疚,他将洋葱递给程汉:“我捡洋葱。”
谁知程汉又急又气的接过洋葱就用力的把它扔在地上:“捡什么鬼洋葱!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跑丢了怎么弄!?”
看着四分五裂的洋葱,乔司礼心中更加抱歉:“对不起......”
他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让程汉的怒气瞬间消失:“我也不是想吼你,但是这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周围都不熟悉。要是你跑丢出了什么事,你说我该怎么办?”
“对不起...”
见他一直低着头,程汉有些惴惴不安:“没事吧?”
乔司礼的手呈半握姿势向下垂着,许是于心不安,他用右手拇指不断扣着食指:“没事。”
他虽如此回答,但程汉完全不信,他开始上下查看起乔司礼的身上,在看见他的裤腿上沾上不少灰后,他还未完全放下的心再次悬起。
“摔了?”
乔司礼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他:“没。”
程汉皱着眉伸出手弯腰替他拍了拍裤管上的灰:“先回去,他们估计也回去了。”
面对程汉这般,乔司礼很不习惯,他连忙伸手想把他拉起来:“我自己来...”
“别动!”
程汉头也不抬,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
于是,乔司礼此时就像个听话的小朋友一样,乖乖的站着不敢动。
可拍着拍着,他就看见了他又红又肿的右脚踝。
瞬间,刚熄灭的怒气再次爬上心头,程汉牙关咬紧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见此,乔司礼也不知为什么变得心虚起来,他连忙解释:“不小心崴了一下。”
程汉倒也没继续说什么,只是冷着脸将他裤管上的灰被拍干净后,又蹲下身捡起了那两个破碎的洋葱:“在这儿等着,我把车骑过来。”
“菜在石墩后边。”
“嗯。”
程汉十分生气的语气让乔司礼的心上下跳个不停,但他也不敢表露出任何情绪,好的坏的全都藏在心里。
程汉麻利的把菜提到自行车上挂着,又拉着路过的行人问了句什么后,才骑着车来到乔司礼身边:“能上来吗?”
乔司礼乖巧的点了点,随即一瘸一拐的坐上了后座。
程汉回头瞥了他一眼:“拉紧。”
乔司礼局促的伸手抓紧了他的衣服。程汉的骑行速度非常快,不过十分钟时间就带着他从集市奔到了一所有些偏僻的小诊所面前。
自行车一停下,程汉就让乔司礼先下了车:“站着别动!”
说完话,程汉就把自行车停到了一旁,随即就跑到他面前蹲下身:“上来!”
乔司礼瞬间傻住:“我可以自己走。”
“快点!”
在程汉的再三催促下,乔司礼这才趴上了程汉的背。
这是乔司礼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程汉,趴在他的背上,他感到无比安稳。
“医生!医生!”
还未完全进诊所的门,程汉的声音就已经传进了诊所,在听见焦急的呼喊后,一位身穿白大褂胖胖的女医生从诊所里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怎么了!?”
在得知乔司礼只是崴了脚后,程汉不免被医生怼了几句:“我还以为天塌了呢!”
程汉跟着医生进了诊所后,将乔司礼轻轻放下,又搀扶着他坐到椅子上。
在看见乔司礼瘦弱不堪的样子后,她便开始检查起来他的脚踝,随后又皱着眉开始了一系列问话,而整个过程,程汉都一直守在他身边。
“身高?”
“168。”
“体重?”
“90斤。”
“他是你哥?”
听见医生这么问,乔司礼抬头看向他,程汉顺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算是。”
“你多高。”
“多高。”
“180。”
“体重。”
“132...”
听到这儿,医生不由得白了程汉一眼:“你弟的脚没多大事,擦点红花油就行。主要是营养不良,可能好的有点慢,多注意休息,多给他吃点好的养养身体。”
这次换程汉在旁边乖巧的点头了,在嘱咐乔司礼过后,程汉就和医生去开了药。
看着为他忙前忙后的程汉,乔司礼的胸膛口不免有些堵。
他的鼻浮上一丝丝酸意,酸意顶上头,让他的眼眶变得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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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司礼在日记中是如此说的:
“
我活了十多年,除去无法记住事的那几年,也有十年没有见过有人为了我而着急。
他的背影就像老人说过的守护神,守护天地清明,守护人间安稳。
但那时,我好像有了私心,自私的只想让他在我的身边守护我。
我承认我是贪心的,我承认我是自私的,但他的的确确成为了我想要好好生活的信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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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也被程汉用红笔在下面批注了,他是如此回答的:“我不想守护天地,守护人间,我只想守护乔司礼,只想成为乔司礼的守护神。
守护你的愿望,守护你的平安,守护你的笑容,守护你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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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完药回来程汉第一时间就跑到乔司礼身边想要蹲下身背他。
可这次乔司礼却怎么也不依:“没那么严重,我能自己走。”
程汉手里提着药,整个一副怀疑的模样:“确定?”
“能走。”
“那我扶着你。”
说罢,程汉弯了弯腰让乔司礼够住他的脖子,又伸出一只手揽住乔司礼的腰。
虽说是扶,但程汉强有力的手一直抱着他的腰,几度让乔司礼的脚悬于空中。
乔司礼的腰被握得通红,甚至有些疼,但程汉那副认真又小心的模样,让他着实没办法开口说要拒绝。
回去的路上,乔司礼还是一如既往坐在后座,但和先前不同的是,程汉的骑行的速度变得非常慢。
——————
乔司礼在日记中是如此说的:
“
当时我害怕得完全不敢去看别的地方,整个眼睛里就只有他被衬衫盖住的后背。
那天天气有些热,他使劲的蹬啊蹬,我就看着他后背的位置流下了一滴一滴的汗,随即衬衫就像被雨淋了一般,变得湿透透的。
但后来车在诊所面前停下,他背着我走进诊所里,那副焦头烂额的样子才让我知道,原来打湿他衬衫的不是汗也不是雨,而是我眼眶中溢出的泪水 。
在路上时我很想开口和他说些什么,但呼啸的风总是在我开口时就灌我一嘴。
你看,就连风也在劝我不要说太多,不要当一个话多的人。
但仔细想想,我又有什么能和他说的呢?
我虽认识了他三年,但他认识我不过几个月,又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能和他说呢?
”
——————
在到达旅舍后,程汉先是把乔司礼送回了房间,然后再将情况和另外俩人说清楚。
他们自然也很担心,但为了让他能好好休息就并未去房间里打扰他。
程汉心事重重的回到房间,正巧遇见乔司礼坐在床尾拿着药擦,他二话不说就将药从他手里拿了过来,随即单膝跪地将他的脚放到自己腿上,在手上抹了些药后,用力的将手心搓热再把手放到他的脚踝。
乔司礼原想阻止,但程汉哪会给他这个机会,只见他认真的不断重复刚才的动作,而乔司礼就在旁边一脸震惊及错愕。
“想在这里继续玩还是回去?”
房间里的安静被程汉这句冷不丁的话给打破。
听见他这么问,乔司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右手拇指使劲扣着食指,在考虑半天后他才犹犹豫豫的说出三个字:“都可以。”
程汉眉头轻轻皱起,抬头看着他:“那回去养养伤?”
乔司礼自然是不想回去的,好不容易能够出来这么一趟,他自然是想多玩玩。
但他不敢如此回答,他很害怕要是自己这么说了,程汉便会认为他是一个不识好歹又贪玩的人。
他故作镇定的再次回答:“都行。”
殊不知程汉早就瞧见了他的小动作,他低下头掩嘴一笑:“再玩玩吧,边玩边养。”
乔司礼嘴角拂过一抹微笑,他将右手搭在腿上长舒一口气,程汉抬眼看见他的动作,笑意更盛。
那十天,他们将他当做小孩一般哄着,搜罗了各种食补的法子变着花样的给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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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司礼在日记中是如此记录的:
“
原来被人哄是这种滋味,如暖阳、如和煦的微风、还似前仆后继的海浪。温暖、温柔和源源不断涌入心中的暖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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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时常躺在海滩上长谈,共赏星河长明,直至一道声音打破了这份沉寂。
“那天买菜我看见两个男生手牵手,动作还很亲密,啧啧…”
说这话的是林凌,他坐起身来绘声绘色的阐述那日的所见所闻。
乔司礼听见林凌的话脸上挂上一起顾虑和忧愁,他的右手又开始做那个下意识的动作。
程汉没有说话,只是坐起身饶有趣味的看着林凌。
反倒是一向沉稳的李绵延有了让人出乎意料的变化。
他“忽”的一下爬起身,眉头紧锁的询问:“啧什么啧?”
“靠!他们拐进小巷子打啵儿我也看见了!!想起来就浑身打颤!”
林凌边说边抖了抖,脸上也浮出一片红潮,就好像此刻又看见了那副场景。
不过,在夜色掩盖下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脸上浮出的那抹红雾。
“人家喜欢就能在一起,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反驳他的依旧是李绵延。
“反正别靠近我就行,都是变态神经病。”
“谁看得起你啊?瘦不拉几的猴子。”
“李绵延,我得罪你了是吧!?”
说吧,林凌起身就向李绵延冲去,想将他推进水里,谁知李绵延反应过快一个反身就将他推进海中,两个人又开始了打闹。
乔司礼不知何时也坐起了身,虽说林凌说的话与他无关,但很奇怪,他就是下意识的害怕程汉会讨厌他。
他盯着程汉,程汉满脸笑意的看着林凌和李绵延。
虽在玩闹,但李绵延的心里却很堵,看着开怀大笑的林凌,不知为何,他却非常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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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明月洒人间,地上烟火划千里。
海中盛水似酒弥,优伶行歌泪满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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