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之楷的笑容过于灿烂，也过于好看，一时间令人移不开视线。少年自当是俊逸的，虽然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但比起完全长开的成熟面容，自有一段少年人特有的潇洒义气，话语中也满是真诚。
才十五岁，还不到会开始骗人的年纪，眼神也还做不到掩盖自我，情绪、心思都很容易被看透。
但却不容易看懂。因为看见的人自己，也还只是个少年。
“为什么又开始叫我道友？”
“因为道友你之前说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君之楷略带赌气地说出这话，但很快就反思自己，“现在应该是生死之交了吧？虽然，是你单方面救我两次。”
云朝辞转过了头。
“不，是我的错。”他垂下眼眸，君之楷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见他的睫毛“我带着你往北边走，来到了帖孚的管辖之地，所以才让你陷入了险境。”
“这算不上是什么我救你，只不过是我应该做的。”
睫毛一动一动，忽闪忽闪，君之楷忍不住伸手过去，但只是轻轻碰了碰云朝辞的颧骨，离眼睑还有一点距离，想让这个人把头转回来，好看着这个人说话。
“不，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你往北边走，是因为帖孚没有鼻子，闻不到味道吧？所以想着我们身上的花香也不会被它察觉。虽然还是被它发现了，但只是因为运气不好吧？”
君之楷没有收回他的手，就这么一直放在云朝辞的脸边，他一转头就能看见君之楷的手指，修长的又骨节分明的，右手意外的完好，能看见指腹处厚厚的茧。君之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练剑挥剑造就了他的这双手。云朝辞拉着他跑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君之楷的手和他的脸不太相符。
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云朝辞坐了起来，太阳在此时此刻完全下山，没有阳光，风吹过湿衣服引起了寒颤。他俩身上的花香和血味混合，引来了一小群小鸟。它们歪着蓝色的小脑袋，头上一小撮羽毛竖起，正瞪着如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看着躺在地上的二人。
虽然很可爱，但是君之楷总感觉它们的眼中满是对食物的渴望。
云朝辞往鸟群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太在意的样子。
“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身上的伤口也该处理一下了。”
修士对露宿荒野可谓是家常便饭，十分有经验，不过君之楷也是第一次，所以导致他的行为不太熟练。拿出金疮药给自己的伤口细细上完，然后包扎好。君之楷本想帮云朝辞处理下肩膀上的创伤，但是对方拒绝了。
“我基本都是摔的，不用上药，自己就能好。”云朝辞指了指君之楷的左手，“倒是你的手……和身上的其他被帖孚碰过的伤口，看上去很严重。”他只是背对君之楷，重新换上了一身衣服，将伤口全部隐藏在黑衣之下。君之楷也在他换衣服的时候转过头去，没看见他身上是否有其他的伤痕。
君之楷坐下运气疗伤，等灵气在全身流转过几个周天之后，他感觉到自己的伤口有些发痒，体内热流涌动，余毒似乎都已经随着伤口被排了出去。
身上的伤不再痛后，其他被忽略的感觉就又再度袭来，因为压抑了很久，所以更加放大了感受。
此时，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君之楷的脸颊微红，他除了今早还吃了个潇寒派的馒头，进入化妖山后就什么也没吃，自己也还没有到可以辟谷的境界。
乾坤袋里有放着一些干粮，但是君之楷一想到他的袋子和他一起被帖孚吞下了肚子，再想到帖孚胃里的粘液，就被恶心得直倒胃口。
云朝辞摊了摊手。
“我也没有吃的。”
好在这是在山上，小动物到处都是，不如直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反正旁边有河，附近也有山野，不论是抓鸡还是捕鱼，都有充足的实践可能性。明明山上杀机四伏，但是在没有傀儡驻足的地方却是一派祥和。
上下的氛围截然不同，又泾渭分明。君之楷刚踏进化妖山时候的紧张感已经被冲淡的无影无踪，浑身上下都松弛了下来。
他俩生起了篝火，像春日踏青一般的凑在两侧，架子上串着两条鱼，云朝辞在小心翼翼地翻转着，控制着火候让它不要烤焦。
但他显然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显得有些手忙脚乱，而且也不知道该如何判断生熟，一不留神就看到鱼皮已经发黑了。云朝辞连忙把鱼从火上抢救下来，看着鱼头，不知道该如何下口。于是决定把鱼递给一旁的君之楷。
“你先尝尝。”他的语气并不像他的行为那般镇定，有一丝不好意思，但也有着几分笑意。
君之楷看了云朝辞一眼，还是接过了烤鱼，怀着试毒的心态对着肚子一口咬了下去。
“好苦啊！！”
云朝辞赶紧凑上来看，然后惊呼：“啊！我好像把苦胆弄破了！”
把鱼肉吐出来，云朝辞赶紧给君之楷递了捧水漱漱口，用宽大的芭蕉叶包裹着的水，还有一股草木的清新气息。
这鱼是不能吃了，君之楷把整条鱼肉放下，决心自己再处理一条，好在他们之前还抓了好几条，还够吃。
当时君之楷感觉自己的灵气已经回复到八成，在小河边直接使用法力把里面的鱼震晕然后捡回来。由于只有云朝辞有刀，这鱼就是云朝辞处理的。
而这个人明显没有杀过鱼做过饭。
君之楷要比他好上一点。之前在潇寒派的三年，白日苦心练剑，晚上挑灯夜读，极为刻苦用功，而他又是长身体的年纪。山上虽然有厨房，但是辟谷的修士无需吃东西，所以厨房里只有用具，而没有吃的食物。有时候饿的狠了，他就会去山峰的灵池里面抓鱼吃，但是也只有几次而已。夜间的行动瞒不过元虚道人的眼睛，师父发现了之后也没有责怪他，倒是特意让杂役每日多送一次饭，作为君之楷的夜宵。他这三年身高窜了一个头，想来潇寒派的伙食功不可没。不过，门派里的伙食也仅仅只是能吃而已，称不上美味。
修仙之人不能耽于口腹之欲，早已辟谷的道长们怕是也早就忘记了凡间的美食。
每当这时，他就会回忆起儿时，有时候小厨房会做甜味的糕点，小孩子嗜甜，但是娘亲从不许他多吃，君之楷就会在晚上偷偷溜进去。第二日被发现时，娘亲虽然无奈，但也只会摸摸他的头，告诫他绝无下次。
终于再次烤好时，君之楷把鱼取下来，上面的鱼皮只有一丝焦，但还没有变成黑色。他自己先咬了一口，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因为没有佐料，所以还残留着一点鱼腥味，但他们已经饿到不在乎这一点了。
“能吃。”君之楷言简意赅。
云朝辞也尝了一口，他点了点头，赞成了君之楷的观点。果腹即可，不强求味道。
吃饱喝足，他们理应迅速进入梦乡，结束这繁忙又疲惫的一天，君之楷也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累的头沾枕头就能睡着。
但是还不到入睡的时候，君之楷虽然自来熟，但也不代表他的心里就不会存疑。
“朝辞，你来化妖山，是为了什么呢？”
他对化妖山上的妖物的熟悉程度，绝非一般人，对傀儡的各个弱点也了如指掌，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云朝辞虽然告知君之楷化妖山上十分危险，劝诫他早日离开，自己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样子。
他是为什么而来的？
以及为什么化妖山上会有傀儡镇守，这些傀儡是谁而造，又是在守护着什么。
化妖山的山中，到底又存在着什么东西。
君之楷隐隐察觉，师父让他来这里，肯定不是单纯的历练。这座山上对他来说存在着太多的谜团，他看着一旁的云朝辞，感觉秘密马上就要被揭开了。
云朝辞也没有想瞒着他的意思。
“为了化妖山上所遗留下来的宝剑而来。”云朝辞娓娓道来，“传言这里是人妖混战的古战场，死伤无数，最终化为了一道杀戮领域。”
“得到领域的传承，就能得到至宝的认可。”
“领域的四角都有傀儡镇守，必须突破傀儡的追杀与防守，才能进入阵法的内部。”
“你师父真的什么也没跟你提吗？”
元虚道人什么也没说，虽然他临走时的眼神中满是深意，但却什么线索也没有告诉君之楷。
这也是师父对自己的考验吗？想让自己在绝境中发挥出巨大的潜能，更加磨砺自己的心智。
师父会期待着自己取回至宝回去吗？
君之楷现在身上带的还是潇寒派的普通的剑，对于剑修而言，最重要的法器就是自己的本命剑。但对于君之楷来说，他年岁尚小，修为也还浅，这种事情急不得。
“我师父什么也没说。”君之楷摇了摇头，他想要快速岔开这个话题，“朝辞，那你也想要这柄剑吗？”
云朝辞用剑的手法也很熟练，对方也很可能是剑修。
他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但是杀戮领域实在是太危险了，你还是不要进去为好。”云朝辞思索了一下，继续开口，“化妖山上其他大部分应该都是些刚化形的小妖，对你来说估计不难应对。”
君之楷站了起来，坐在云朝辞的旁边。
“朝辞，你真是个温柔的人。”
“？”云朝辞转过头，“什么意思……”
“你并不是担心我和你抢宝藏，所以才阻止我的。”君之楷与云朝辞身高相差无几，他认真地平视着云朝辞的双眼。
“你是觉得那里很危险，害怕我遭遇不测，所以才阻止我的。”来寻宝的修士们基本不会将对方视为可以交付后背的同伴，而是视为会可能互相捅刀子的竞争对手。但云朝辞却已经两次救他于危难之中。
“你不怕我完全就是故意这样说，欺骗你，让你信赖我。然后忽悠你去送死吗？”云朝辞的话语低沉地在君之楷耳边响起，带着冷意，仿佛下一秒就要拿出刀子架在君之楷的脖子上。他还向着君之楷凑近了一点，更让人感到不安。
但是君之楷完全没后退。
“朝辞，我说过的，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当涌泉相报，所以也愿生死相随。”
云朝辞看上去被君之楷的话惊到了，反而自己往旁边移了一点，然后把背弯下来，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
“你也太真容易相信别人了。”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语气。
只是沉默良久，云朝辞又补充了一句。
“但是这样很好。很单纯，而且也很讲情义。”
“你能一直保持这个样子吗？
今天的一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君之楷感觉自己的前十五年人生里，都没有那么惊心动魄的时候。人在经历过生死之后再松懈下来，就会感觉异常地困。
夜空很亮，是难得的满月之刻。
伴着清亮的月光，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之楷：啊，云道友也会做恶作剧。
朝辞：为什么又叫我道友！！
此刻的之楷还很健全。
因为是端午节特此双更，大家过节快乐，端午安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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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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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休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