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君之楷第一眼看见的是他和云朝辞握在一起的手，伸在被子外面。视线再往上是还未束发的云朝辞，背靠着枕头，手里拿了本书在看着。
君之楷想，这是他第几次醒过来看见云朝辞了呢？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每天睁眼就能看见自己想见的人。现实的云朝辞和梦境中的云朝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显出现实的祥和与美好。
令他留恋。
明知道这不会长久地持续下去，但还是自私地希望云朝辞能永远在自己身边。
经历过玉姑雪山的幻境之后，他终于知道了梦境中的云朝辞会对他说些什么了。
在酆落崖上的时候，云朝辞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觉得自己被信任的挚友背叛了，一腔热血喂了狗，掉下去的时候，又是什么感觉呢？
他对自己，憎恶地无以复加吗？
君之楷不敢想下去，但又强迫着自己想下去。但哪怕做了无数的心理准备，自己还是被轻而易举地击溃了。
但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呢？又有什么资格诉苦呢？
君之楷苦笑道，这一切、不都是自己自作自受吗？
是自己愚蠢，所以才会自食苦果。
云朝辞情况稳定后，他们还是决定回魔殿。云朝辞不太愿意一直躺在床上，君之楷在看着云朝辞望向雪山的视线时也觉得心惊胆战。
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好，君之楷想。
回去之后，南宫夜见到云朝辞旁边的君之楷，又恢复了原来那份玩世不恭的样子。估计是瞅着君之楷没法在云朝辞面前和他发火，甚至还有心思开开君之楷的玩笑。
“君仙尊，您对听雪阁满意吗？”是独独挑中他的问题。
君之楷记得第一晚南宫夜就问过他们对住所是否满意，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问一遍，觉得有诈，但是云朝辞也投来了好奇的视线。
这个人有时候会想看他吃瘪……君之楷想起这点也觉得想笑，在一旁看热闹的云朝辞也让他怀念。所以他也就笑了，显得心情很好。
“挺满意的，不需要换。”
南宫夜看到君之楷的表情，就觉得有戏，于是接着乘胜追击：“可是仙尊，您还没有体会过听雪阁的全部内容吧？”
君之楷还在努力回忆听雪阁里他到底还漏看了什么东西，就看见云朝辞已经把目光投向南宫夜，若有所思。
看这样子是真的还有什么，但他想起屋子里面的摆设，也想不明白。
“魔尊意指什么？”君之楷也不再苦思，直接询问南宫夜，“毕竟我也只是在听雪阁睡了一晚而已，魔尊不妨直言告知。”
“看来是我考虑不周。”南宫夜语气中没有一丝抱歉的感觉，反倒是玩味地说道，“听雪阁后院有一处上好的温泉，是源自后山的活水。仙尊若是有意，不如去体验一番？”
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这个人没说出和云朝辞一起去体验的话，君之楷感觉自己的面上都有些发烫。温泉……他们以前也没有一起泡过温泉，毕竟不是在秘境就是在山上，城镇中也没有温泉。说君之楷不想去试试，那肯定是假的。
但他看向一旁的云朝辞，对方看起来没有完全体会到南宫夜话中的意思，注意到他的视线后反而说：“我去看过了，是有温泉。你要去试试吗？”
往常他都是睡前施个洁净咒，从不觉得把时间花在沐浴上有什么意义，当然和云朝辞一起的话是另当别论的。只是，他最好还是别再想着这个事情了。
君之楷给自己警告，强迫自己放弃掉这个想法。
不过，如果他邀请云朝辞一起，对方会同意吗？
“我应该不需要。”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了对面南宫夜瞪大的眼睛和投来的谴责的视线。
南宫夜只觉得恨铁不成钢，不明白君之楷为什么不把握机会，但他也不敢表露地太明显。
“许是觉得你们魔界的温泉不够好。”一旁传来了云朝辞淡淡的声音。
“云道友此言差矣，听雪阁的温泉可是我们魔殿最好的一处，全魔界有名的，去过的魔族和凡人都对此赞叹不已。”南宫夜表面笑意盈盈，实则非常不爽。云朝辞只是，单纯的在挑刺吧？
但是君仙尊又不可能去拆云道友的台，南宫夜充满怨念地想。
“照魔尊所说，那是很多人都来听雪阁泡过温泉了？”云朝辞下一个问题马上袭来，一时让南宫夜无法招架。
说是吧，想必云朝辞会说，那么多人都来过的温泉，怪不得君仙尊嫌弃、看不上。但是如果说不是吧，云朝辞又会说这他是弄虚作假，做不得数。
里外都回答不了啊，南宫夜叹气。
“是。”不管如何，还是要挽救听雪阁的名声，南宫夜想，然后在云朝辞回答之前马上再度开口，强行岔开话题“话说，今日是七夕，我们魔界的街上也有活动。”
“两位这也是巧了，不如晚上出去逛一逛？”
他一心一意就想快点把这两位给送走，顺便给君之楷一个“就帮你到这了”的眼神。结果君之楷全程都在看着云朝辞，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视线。
南宫夜突然觉得任重道远。
魔尊所言不虚。
走在街上，看着路边挂起的灯笼和彩带，君之楷感叹道。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今日是七夕节，恐怕会以为这一条街上有几十户人家娶亲吧。
春醉楼也一如既往地热闹。
“露水夫妻也是夫妻。”云朝辞如是说道。
路上猜灯谜的，卖糖人手链各种小玩意的摊主都在可劲吆喝，吸引着游人来自己的摊位上逛逛看看。
节日永远是做生意的好时候。不过云朝辞看着对一切都兴致缺缺，君之楷都不知道要不要问他想买些什么，就看着左边有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姑娘抓住了云朝辞的衣角。
“哥哥，买束花吧。”小姑娘看着也就十岁左右，脸上满是稚气，说话的语气也很可爱。所以云朝辞就半蹲下来和她平视，问她有什么花。
“荷花！”像献宝一样，她把手中的荷花举到云朝辞的面前。君之楷也走过去看，不过……看上去只有荷花。
是开的正好的荷花，尖的粉红和底部的白恰到好处，中间的莲蓬小小的，嫩黄的花蕊也很新鲜，凑近了能闻到一点点莲子的清香。君之楷就看到云朝辞还特意低下头嗅了嗅。
“是今天刚摘的！很新鲜的！”小姑娘怕云朝辞不买，都有些着急地极力解释，“哥哥，你就给旁边的哥哥买一朵吧！”
云朝辞听到这话，估计是觉得好笑又觉得眼前的小女孩相当活泼可爱，嘴角上扬了一下，把荷包拿出来。
“你有多少？全给我吧。”
“谢谢哥哥！”小姑娘欢欢喜喜地接过云朝辞递过去的银子，把荷花给云朝辞后还朝他鞠了个躬，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君之楷都有些还没反应过来。他想这是什么新型拉客的话术，让小孩子卖花都不认真挑个对象吗？哪怕他童年的记忆很模糊他也还是知道的。一般都是找同行的男女，让男方给一旁的女伴买花。就像今夜发生在各个大街上的桥段一样，女方略带羞涩地接过，并回敬给男方一个笑容。
但，小孩子才是最敏感的。
云朝辞抱着荷花站起来，他看着对这些花朵很珍重的样子，舍不得磕到碰到，正在小心翼翼地调整花朵之间的位置。
“你……哪来的钱啊？”君之楷想起之前对方还是身无分文的样子，还要特意找他借钱买那个梧桐盒子。
“最近在藏书阁帮忙做了些杂活，南宫夜给的工钱。”云朝辞头也不抬，还是继续进行着给自己怀中荷花整理的大业。
估计是觉得真的很多，云朝辞皱起了眉头，像在思考如何摆放才合适。
突然，他从中挑了两支最为完好的，递给了君之楷。
“什么……？”君之楷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有些加快了，七夕夜送花……总是和情意相关联的。
“刚才的小姑娘不是说，让我买一朵送你吗？”云朝辞笑了。
任谁都只会觉得那是玩笑话，但是云朝辞却把它当真。
“那为什么是两朵？”君之楷接了过来，也是同样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灯笼的黄光下他能看清浅绿色的小莲蓬。君之楷把花放在自己胸口处，试图让心跳平静下来。
“另一朵是还你之前帮我买的梧桐盒子。”云朝辞解释道，“当然如果你不想要的话，我可以还钱，那这样你把花还我。”
傻子才会选钱而不选花。
“花比较好。”君之楷飞快地回答以免云朝辞改变心意。在他说完后，他看到了云朝辞眼中的遗憾。
好在对方后面也没有说什么。
路上的行人多是两两成对，大部分是年轻男女结伴，两个男子同行，尤其双方都还抱着花就显得尤为怪异。君之楷能感受到对面和旁边的人投来的打量，但没有感觉到恶意，纯粹是好奇。
迎面走来两个头上都扎着栀子花的女子，细看她们长而复杂的衣袖之下是交叠在一起的手。身着蓝色罗裙的女子眼眸在他俩身上流转几分，和旁边的女子相视一笑。
风吹起了一点衣袖，这次君之楷看得明晰。
她俩十指相扣。
他俩走到了河边。河里面已经满是荷花形状的花灯，随着水流飘飘荡荡，规律地向着下游流下去。
云朝辞停下脚步，君之楷看见他望着花灯，看着出神。
“你也想要吗？”君之楷刚才看见路边就有卖的，于是提议道，“那不如我们去买一盏吧。”
店家乐呵呵地给他俩介绍。
“公子把心愿写在这上面，再放到河里，花灯会带着公子的愿望一直飘下去，直到实现的那一日。”
七夕节要是两个人一起放的话，花灯会保佑你们一直长久到老。君之楷听到店家对另一边也来买花灯的一对男女说道。他俩听完后就挑了一盏，然后手牵手离开了。
君之楷知道这些都只是大家心中美好的祝愿，放了花灯也不一定能带来好运，但他还是想陪着云朝辞一起放。
花灯不作数，但他的心意是真的。
云朝辞却看到了角落里的物件，他走过去捡起来，问：“这是何物？”
“孔明灯啊……”店家也走过去，看清后脸上带着怀念，“把心愿写在这上面，然后点燃内芯，向上天祈愿，很灵的。”
“以前也曾流行过，但现在年轻人都已经更偏爱花灯了，我这的孔明灯，也已经卖不出去喽。”
“我要两个。”
“你写了什么？”君之楷看着云朝辞下笔如有神，没怎么思考已经写完准备放飞，自己还在对着手上的薄纸发愁。
但云朝辞只是摇了摇头：“把愿望说出来的话，就不灵了。”
他又看了一眼君之楷空空荡荡的纸面。
“就单纯的把想要的东西写下来吧？”
“如果是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呢？”
云朝辞沉默了一瞬。
“只是如果不是吗？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就无法实现呢？”
他俩站在一起，望着远去的孔明灯，灯笼形状的外壳，笼罩的橙色的光显得极为温暖。
君之楷看着云朝辞的侧颜，想到他犹豫再三还是写下的心愿。
明明三番五次告诫过自己不要沉溺于幻想，但还是在希冀着自己的祈愿成真。
惟愿年年似今朝。
朝辞：单纯送花。
之楷：手忙脚乱。
小姑娘：看破一切。怎么了吗？我只是觉得那个哥哥会买我的花而已。
全章我觉得写的最好的部分是露水夫妻也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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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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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七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