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州城和君之楷印象中的模样已经有些出入，整个城镇的布局，街上的装饰，店家的位置都已经不复从前。关于人的东西总是随着朝代的更替而变化，但是也有亘古不变的事物。
比如整个洵州中心的湖泊，和湖边绿意盎然的垂髫柳树。
云朝辞看到湖水的时候，君之楷注意到他立马眼神一亮。
“我想在这边多逛一逛。”
他们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凝视着湖面和对岸的山。今日的太阳很耀眼，衬着湖水格外的蓝，对岸的山像水墨画一般，颜色深浅不一，朦胧的，雾气缭绕的，看不明晰。
这个湖相当大，看不清另一半的岸边。旁边郁郁苍苍的树为他们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也带来了夏日里少有的阴凉。
就这么看着湖面，君之楷感觉自己获得了内心的宁静。
他记得云朝辞相当钟爱这个湖泊，曾说过就是为了来湖边散步才来洵州的。君之楷也理解，他自己也是一样。虽然他来洵州的次数不多，但每次来的时候也会选择来这边坐坐。
什么都不要想，就看着平静的，偶尔被风吹起涟漪的湖水，闭上眼睛也是个好方法，这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再次重游故地，总是不免有物是人非的感叹。或者，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心境早已经不一样了。
君之楷想到清晨时，云朝辞明明还有些睡眼惺忪，但看清自己靠在君之楷肩膀上的时候就瞬间拉开距离，君之楷从他的动作中读出一丝防范。
果然，还是因为自己喝醉后干了什么让云朝辞讨厌他的事情吗？君之楷感到沮丧。
即便云朝辞解释了“只是因为觉得太麻烦君之楷”，他还是觉得有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所以哪怕看着眼前的美景，君之楷也还是在胡思乱想着，平静不下来。
走在曾经熟悉的街道上，君之楷打量着周围，并将现在的景色和自己的记忆对比。虽然变动了很多，但是洵州还是洵州，他这么想着。
每个城镇都有各自的特色，独属于这个城镇的气质，哪怕过了再久，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你常来洵州吗？”云朝辞时不时转头看君之楷一眼。
“也不算常来。不过洵州也确实算是我最熟悉的城镇之一了。”君之楷如实相告。
“难怪。”云朝辞微微颌首，“感觉你在这里，和在其他的地方的感觉不一样。”
“不一样……”君之楷注意到了他话中的重点，有什么不一样吗？”
“你很高兴。”云朝辞回答，“你在这里很放松，不像之前在魔界，和刚从酆落出来的时候。”
“你对有其他人的地方都觉得很紧张，我能感受到你在暗暗警惕。但唯有洵州不是。”
“你很怀念。”
对于云朝辞的讲述，君之楷也在想着因由。
可能是因为，洵州是他还没完全长大之前就认识的城镇吧。
人总是会对自己少年时相逢的事物倾注更多的情感。也许不是那个事物有多美好，而只是怀念当时那个赤诚的自己。
桥上人来人往，甚为热闹。大家看起来都很忙碌，但是脸上看得出很充实，交谈的时候也带着笑意。君之楷很羡慕他们这样的状态，充实以及满足，忙碌但不过于疲惫，还有精力用于给陌生人释放善意。
走路的时候，来往的人看起来都有很明确的目的地，步伐很坚定，但是走的并不急，遇到熟人还会停下来打趣几句，让君之楷都感觉自己少了几分游离感。
君之楷明明只是过客，但却有了在红尘中的实感。
路边竟然还有莲子卖。
现在也还在七月上旬，就已经有采莲人早早采下了第一批的莲蓬。莲蓬看着不太大，但是外表满是翠绿，没有一丝泛黄的部位。篮子中还放着大片的荷叶用来挡一挡太阳，能看见叶子上晶莹剔透的露珠。
很新鲜，所以君之楷问价了。
“莲蓬怎么卖？”
“四文一个，十文三个。”带着草帽的小贩回答道。
“能用灵石吗？”
瞧着君之楷和云朝辞两人气度不凡，摊主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做出决定：“我这边灵石换不开，收不了。但瞧着二位是仙人？若是喜欢，我可以送二位一个。”
“不用了。”一旁的云朝辞把话题接过来，“我这有。我们要三个。”
藏书阁的工钱南宫夜给的真大方，看着云朝辞从善如流地再次拿出荷包，君之楷在心中想到。
他有点想摸一下自己的乾坤袋，云朝辞买的花还放在里面。他们离开魔界的时候也没忘记带走，君之楷特意施了保鲜咒，能存放很长一段时间。等回了仙界要继续养起来，也许放在院子后面的池塘中会很不错。君之楷畅想了一下。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在藏书阁做了什么工作呢。”君之楷一边把莲蓬剥开，露出淡绿色外皮包裹着的莲子，一边说道。
“其实我也没干什么。”云朝辞已经把莲子的外皮都拨开了，内里的肉白净光滑，他咬开，把里面绿色的莲心取出来，“我只是看他们有些书摆放的太乱了，进行了一下分门别类。”
君之楷也尝了一个，带着淡淡的甜味，水分刚好，伴随着莲子的清香，很解暑气。君之楷记得小时候每到夏天，家中就会做银耳莲子汤，再放上几大块冰糖。他很喜欢，每次都会一连喝上几碗。
只是长大后，甜食就吃的少了。
云朝辞不像君之楷那样爱甜，还是这样淡如点睛的甜味更合他心意。君之楷回忆起他俩从前在洵州城，云朝辞也这样买过莲子。
当时他自己吃的时候没留神，咬了一口莲心，被苦的脸色瞬间大变，说什么也不肯再吃。云朝辞倒也没有惯着他，既然君之楷不吃，那么他自己一个人吃完也很好。
反正莲子吃多了也不会上火。
今日像是有集市的样子。云朝辞也就饶有兴趣地进去逛了逛。
卖什么的都有。
各类小吃，瓜果，还有自己织的布匹绸缎，好不热闹。集市卖的无非两种，一是吃食，二是用品。许是集市难得一见，大家都卯足了力气，也拿出了最好的东西来吸引客人们的目光。
“这很生活。”云朝辞评价道，他没有要买东西的意思，手上的莲子也还没有吃完，他只是淡然地从各个摊位前走过，看一下热情的店家和有意向的来客。君之楷就跟着他一起走，这样有烟火气息的日常对他来说很少见，但是并不排斥。在之前的修行生涯中，他也没什么机会就这么自然地走在街上，和好友一起逛周边的集市。
毕竟自己如果不修仙的话，也会就在这尘世间平淡而幸福地度过一生吧。家境虽称不上十分大富大贵，但也可保他一生衣食无忧。也许君之楷也选择子承父业，同样做个商人，但他肯定不会一味地拘泥于父辈走过的道路，自己会开拓更广阔的贸易的路线。也许他会选择科举，打算入朝为官，不论是为武将还是文官，都想要用自己的一份力造就太平盛世。不过哪怕自己一生都碌碌无为，父母应该都不会责怪他。
“之楷只要自己过的快乐就够了。”娘亲曾温柔地摸着他的头这样说过。
即便没有做出太大的功绩，也没能青史留名，父母都不会介意的。其实这样的一辈子也未尝不可，但是如果让君之楷再选择一次，他还是会踏上这条修仙路。
不过是，已经有无法割舍的人了。
他看着一旁的云朝辞，对方从始至终都像一个旁观者。明明和他一起走着，却总容易被忽略。对方的脸上也照旧是，什么都没有。
就像一个疏远的过客，哪怕因为好奇而过来一瞅，但双方都知道，他迟早要离去一般。
旅人只是过路人，就算沿途的风景再美，也不会为了它而留下。
在尘世间，却像一个出世之人。
前头的茶馆中有说书人在高谈阔论，底下拿着扇子的公子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磕着瓜子，品着新茶，谈论着城中新鲜出炉的八卦传闻。也有人站在那里，虽然点不起茶，但凑过去听个响，店家也不会出来阻拦。
君之楷本来以为，左不过是些奇人轶事，大家无外乎都想听些传奇的故事，他也正好了解一下洵州城的发展，却没想到这的说书人另辟蹊径。
“今儿就讲个一千八百年前的案子！”说书人一拍桌子，底下的人都精神了起来。大概是一般的老黄历都已经听腻了，难得有新鲜的故事，而且还是个案子。断案总是受到大家的欢迎的。在不知道真相的时候，跟着说书人的语调前进，一惊一乍见也被带入了故事当中，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讲的不好爷可不买帐啊！”下面的公子哥起哄，但是语气中满是玩笑。
“哎呀。”说书人抖了抖扇子，“您是知道我的，我的故事向来惊奇精彩，包您满意好吧！”
“尤其是今天这个，那可谓是，千年出一次。”
“讲述了人心中，最大的恶意。”
走出茶馆后，明明站在刺眼的阳光底下，却感到脊背阵阵发凉。人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讨论着刚刚说书人讲的故事。
“欸你说，这事是不是真的啊？”一人和同伴窃窃私语。
“估计就是说书的夸大其事了，哪会真有那种人啊。”他的同行人对此不屑一顾。
“嘿！”那人不乐意，开玩笑地锤了旁边的人一拳，“刚才在里面被吓到的不是你？”
另一人轻咳一声：“那不是觉得先生讲的好嘛。但是这也只是故事而已，现实又不可能真的发生。”
也有对这个故事深信不疑的。
“那些人也太倒霉了吧，只是来吃个饭而已。”一人愤愤不平。
“唉，谁让凶手那么丧心病狂呢。”另一人叹了口气。
“先生不是说那是百年老店吗？感觉好可惜。”
“先生不是还说那家店原来就在现在‘知新轩’的位置吗？真是可怕……我以后都不敢去那里吃饭了。”
“喂喂，那‘知新轩’的老板要是知道了，不得找先生麻烦？”
“那他怎么不想想是不是自己家店的风水不好，换一个地开呢？”
“可别了，知新轩多好吃啊，要是就因为这个关门了我也会很遗憾的。”
还有人对着案件之外的事情比较好奇。
“先生说的那两个来判案的小公子，肯定是仙人吧！”一人十分兴奋。
“我也觉得！说扫了一眼就让那个凶手定住，束手就擒了，好厉害啊。”另一人表示赞成，同时发出羡慕的语气。
“唉，要是我也能修仙就好了。”
“别想了。”一人拍了拍同伴的肩膀，“修仙不是要看天分嘛，我们这种没有天资的，老老实实当个凡人，过完一生，不也很好吗？”
“说的也是。”得到了同伴的安慰也就不再沮丧，另一人反而陷入了别的遐想之中，“他俩现在，会不会已经成仙了呢？”
“这种事情谁知道呢，如果成仙了的话，会不会刚才也和我们站在一块，听着先生讲他们以前的故事呢？”
“你是怎么想的？”听完众人的议论，云朝辞询问君之楷的想法，“那是真事呢？还是只是说书人编出来吸引人眼球的故事呢？”
迎着云朝辞探究的目光，君之楷有种被看透的感觉，他轻笑一声，想着果然他瞒不过云朝辞。
“虽有夸大，但基本为实。”
朝辞：冷眼旁观。
之楷：人是物非？
要进入第二个回忆杀篇章了！
我烦躁的时候也喜欢去湖边散步，看看大水池子能让人心情变好。
欢迎大家多多评论，每一条评论我都会看的！
感谢看完这一章的每一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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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尘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