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态度在君之楷的意料之中。他的行为虽然没有传到外边去，在潇寒派的内部也是瞒不住的。
往日里清冷的，让人不敢接近的大师兄就像高岭之花一样，师弟师妹们在他的背后投来羡慕和敬仰的目光。被誉为门派中的第一人，和掌门两个人拥有单独的山峰和住所，所怀着的剑又是上古传承下来的杀戮之剑。门派众人对他的事迹口口相传，孤身闯入大能的秘境而又毫发无损，在众门派的比试中取得同届的第一，和宗门里的长老单挑也能不落下风，他的强大又为师门争光的形象也就此根深蒂固。
谁能想到这样的弟子最后会背弃师门呢？
面对来人不欢迎的态度，云朝辞不卑不亢。
“劳驾通告一声，我们想来潇寒派拜访一下。”
门口的弟子先用怪异的眼光看了云朝辞一眼，随后又刻薄地说道：“你跟他厮混在一起，想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下君之楷忍不了了。他对潇寒派做的事情足以让全门派的人怨恨他，对他恶语相向也不是无法理解，但如果是迁怒到云朝辞身上的话……
“再对他说一句，你的头就不想要了。”君之楷上前一步，挡在云朝辞的面前，脸上一派冷意，右手已经搭在了腰中的剑鞘上，杀意显露无疑。
后面有个穿着白色弟子服，看着比山门前的弟子稍微年长几岁的人匆匆赶来，先对着君之楷行了一个礼。
“仙尊，多有冒犯。”他行过礼后转过身，对着门前的弟子厉声呵斥，“怎么对仙尊和仙尊的同伴这种态度！”
“师兄！”镇守弟子不乐意了，和来人争论道，“他都做了那样的事情了！根本就不配当我们潇寒派的大师兄，你怎么还对他这样……”
“闭嘴！”来人狠狠地瞪了镇守弟子一眼，他才不情不愿地停下了话头。他充满歉意再对君之楷鞠了一个躬：“仙尊，您的住所我们还保留着，您是想先去落霞峰上看看吗？”
落霞峰，曾经由潇寒派的掌门——元虚道人独自居住，直到收了君之楷这个徒弟，落霞峰上才迎来了第二个主人。
君之楷看向云朝辞，征求着他的意见。
云朝辞还没做出什么反应，穿着白色弟子服的弟子腰上系着的令牌就亮了一下，他举起来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大变。
“仙尊。”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掌门邀请您去议事堂一叙。您……意下如何？”大概是君之楷飞升前的大开杀戮的行为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导致他现在也没有很好地稳住自己的姿态。
云朝辞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看着君之楷：“你师父找你，你想去吗？”
一旁的白衣弟子听到这话有些诧异，但看了眼君之楷的神色，就什么也没说。
君之楷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就去吧，我也想知道掌门找我有什么事情。“
他又看向白衣弟子：“现在的掌门是谁？”
“是……是之前的燕长老。”白衣弟子小心打量了下云朝辞，见他确实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我带仙尊您过去？”
“不必。”君之楷向前一步，然后又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白衣弟子，“管好你的眼睛，不该看的不看。”
白衣弟子赶紧把头低下去，诺诺地道歉。
等他俩走远后，镇守弟子才跟白衣弟子抱怨道：“师兄，干嘛对他们态度这么好啊……这种人早该被逐出师门了！”
白衣弟子赶紧捂住他的嘴，低声说道：“你脑袋不想要了？”
见自家师弟安静了下来，白衣弟子才松开他的手，心想小孩子果然还是沉不住气。但他又摇摇头，心想这样也好。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他低声说道，“小心他看你不爽，回头找你麻烦。”回忆起那一日的惨状，落霞山和潇寒派的主峰几乎都被血所染尽，弟子居的小弟子们出来后看到现场一片狼藉，直接就晕了过去。
元虚道人已死，一时间群龙无首，潇寒派陷入了混乱之中。好在长老没有完全死绝，就推举了现存资历最深也是修为最高的燕长老作为新掌门。她是在九百年前才加入潇寒派的，不知为何被君之楷所放过了。
“天道限制着吧，仙人哪能随意杀害下界的人。”师弟还是有点不服气的样子。
“他连师父都敢杀，哪里还会在乎天道限制？”
师弟显得更加气鼓鼓了：“那天道还允许这种人成仙了，天道可真是不公平。”
“你别再说了。”白衣弟子叹了口气，对自己这个嫉恶如仇的师弟没有办法，“万一他听到再回来就不好了。”
“但是……”白衣弟子看向了君之楷离开的方向，“君师兄……”
他想君之楷一定听到了背后的议论声，但是君之楷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这座山上任何知道他回来的弟子都一定会在山上的各个角落谈论这件事，而说出的话绝不会称得上好听。虽然燕掌门多次强调过让他们不要多言，不许在外面乱说，也不要私下讨论，但又如何管的住众人的嘴呢？更何况她刚刚上任，又有元虚道人珠玉在前，一时间也无法服众。大家就更不会再如何在意她的话了。从前是君之楷大师兄的威名在外，哪怕心里有嫉妒的想法都被压了下去。如今……只怕全是恶语相向了。
但之前是天高皇帝远，如今君之楷回来了，估计也会收敛一点。
他本来是这么想的，但看着义愤填膺的师弟，又觉得自己的担心不无道理。如今潇寒派中留下来的大多是年轻弟子，年轻气盛才会对君之楷的行为感到更加愤怒。
但白衣弟子心里，一直对君之楷的行为产生怀疑。君师兄在他心中，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做出这种无端的事情的。
师兄，能再解释一下吗？他心里暗暗期待着。
议事堂还是记忆里的装饰，但感觉昏暗了一些，颜色也浑浊了许多。君之楷开门走了进去，看见坐在两旁的长老和高处的燕长老。
不，应该叫掌门了，君之楷提醒着自己。
这是君之楷印象中第一次，议事堂是如此的空荡，里面坐着的人甚至都不到他记忆中的十分之一。
见他进来，两侧的长老纷纷投来警惕的目光，他们一并站起来，但是又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否该向君之楷行礼。
于情，君之楷是原本掌门的亲传弟子，辈分本来就高；于理，君之楷现在又是仙人，修真界实力为尊。
但他现在的身份又很尴尬。三千年来第一个证道成仙的人，本该是潇寒派的骄傲，但是又是个该逐出师门的孽徒。
反倒是燕掌门落落大方，她选择向君之楷行礼：“君仙尊，别来无恙。”
“燕掌门。”君之楷颌首以示回礼。
云朝辞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欣赏着各人脸上的复杂脸色，惧怕着，又在极力掩饰着自己眼中的紧张，维持着表面的淡定，不想在君之楷的面前落入下风。
他们在害怕他，同时也在打量他，双方在互相试探着。
君之楷知道潇寒派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从他们没有公布他弑师的消息就知道了。是为了维护自己门派的名声？不想承认自己教出了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弟子。还是怕他成仙后再回来痛下杀手，如果是这样，君之楷只能说他们想多了。
他与潇寒派的仇，早已经了断干净了。
但不可能是无法割舍他这个弟子，君之楷敢肯定。潇寒派也没有选择公开他成仙的事情，不然整个人间估计都传的沸沸扬扬了。
是在纠结如何处理他吗？但君之楷早已经不在意潇寒派了，对方如果想做些什么，他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君仙尊。”燕掌门的声音如山间泉水一样悦耳，让底下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君之楷记得她是琴修，在音乐上也有很高的造诣。
“我们在澄明殿中发现了元掌门留下的手信。”她将一切娓娓道来，“元掌门特意嘱咐过我们，如果君仙尊您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得道成仙，不论在这之前做了多过分的事情，都叫我们不要追究。”
有种一切都被元虚道人尽在掌握的感觉中，君之楷感到厌恶。他不得不承认这位他不想承认的“师父”，实际上也真是很了解他。
他恐怕早就看出君之楷其实心中还藏着恨意，但却放任着君之楷，对君之楷最后大开杀戒复仇的行为也默认地不做阻拦。
“澄明殿里，还有元掌门之前留下的一个柜子，上面布满了禁制，我们现在也解不开。”燕掌门瞧着君之楷的神情，“我猜想君仙尊您可能还会回来，就没动子明殿和落霞峰上的装饰，一切如旧。君仙尊如果您想看的话，我可以立刻带您去看。”
底下的其他长老都露出了有些不满的神色，对燕掌门对待君之楷妥协的态度感到不满。但是燕掌门只是淡淡地扫过一眼，他们就立刻噤声。
“不必劳烦了。”君之楷只是这样回了一句，但是元虚道人留下的东西还有价值，君之楷也还想要去看一眼，“有必要的话，我会自己去的。”
“好。”燕掌门也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她看向了君之楷身后的，从进来后就一言未发的云朝辞，“您在落霞山的房间还是原样。君仙尊，在您和您的同伴在潇寒派的时候，可随意使用落霞山上的任何物件。”
她也很识趣地没对云朝辞的身份进行询问。君之楷知道她是个聪明人，潇寒派到她的手上也是件好事情。
“君仙尊。”燕掌门最后叫住他，“元掌门还留下了一句话。我知道您可能不爱听，但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您。”
“元掌门说，无论如何，他都很高兴能成为你的师父，你是令他骄傲的弟子。”燕掌门对着君之楷没有停下脚步的身影，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君之楷转过了身，看着她，用充满冷意的语气说道。
“但我真希望他不要成为我师父。”
“和他的师徒关系，只让我觉得恶心。”
消息总是传的飞快。
云朝辞和君之楷一起走到无人的山腰处，但某些议论的声音还是能传入他们的耳朵中。哪怕元虚道人说了不要追究，但终究是管不了大家心里的不平衡，也管不了大家私底下说些什么。燕掌门的强调也无济于事，毕竟之前发生的事情太严重，就算心里想要掩饰，怨恨还是会从眼神中跑出来。
“那种弑师的混账！明明是掌门的弟子，却选择背弃整个师门！”有对他感到唾弃的。
“他简直是丧尽天良！其他长老到底得罪了他什么？竟然杀了那么多的人！”有为他的行为感到愤怒的。
“为什么燕掌门不直接把他除名？他怎么配还留在潇寒派里面！”
谩骂声不绝于耳，但君之楷只是面不改色地听着，承受着他的师弟师妹们对他的指责和难听的话语。
“觉得难受的话就别听了。”云朝辞劝到，他有些担心地看着君之楷的脸色。
“我没有事。”君之楷望着山的那一边，“只是一段时间没来，也该冷静冷静。”
站在他人的视角，他就是无故发狂的人，而潇寒派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他不是觉得自己就活该听到这一切，他只是觉得累了。
所以不想计较。
“但是君师兄平常看着也不像那种人啊？”不是没人质疑，只是声音马上就会被压下去。
“他肯定就是个心理极为阴暗的变态！他早就没资格做我们的大师兄了！”
“你怎么还为他开脱，你不记得我们那么多同门和长老死在他手上了吗？”
“依我看，他根本就是个疯子吧！”
之楷：元虚道人，真是死了还不得安生（冷）。
朝辞：……面对谩骂还能全盘接受，真不愧是意志坚定能走杀戮道的仙尊。
君之楷早就料到会被骂，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毕竟以外界看来，元虚道人对他恩重如山，虽然君之楷不那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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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流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