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家

瑞雪兆丰年,南方城市只有在冬季才能看雪,来到西藏也有小半年,初时来看雪山只觉得壮观、神奇,到现在只觉得心旷神怡,她有些想家了。

她在研究院的这半年里没有出过西藏,她很忙,忙着文化研究、写报告和去村里实地考察,每天过的都很充实。

放寒假的时间快到了,李川春节期间会留在研究院,他家住南城,家里还有个妹妹,自从读博后他就很少回家。

“师兄,你春节真的不回家吗?”安旭把包裹已经收拾好在一楼客厅等货拉拉小哥上门取快递。

他们住的实在很偏僻,邮政快递在镇上运送的时间还慢,她买了很多藏地才有的小东西和特产,她不想爸爸妈妈等待就叫了个货拉拉直接运送到家门口。

“不回,在这里还有事。”李川并不想多说,他不太想回家,门口的包裹很多,她的主人很爱惜它们,将它们整整齐齐的摆在那,有些瓷器还用很多层塑料包裹。

“你明年什么时候过来?”

“正月初八就过来。”

“怎么不在家里过完元宵节再过来?”

“就想早点过来。”

就像很多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她不太想和江措分开的时间太长,想到这,她给江措发了消息,说自己要回家过年的事情,对面并没有回复。

李川喝口水,点点头。

江措在安旭拆石膏的第二天就回到神庙,几天里两人都只是发消息,电话都没有通一个。

安旭觉得江措是一个完美男友,她有时候会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有些突然,认识三个月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安旭明白自己对江措肯定是见色起意,那江措呢?他对自己是什么?

她细细回忆,在她面前的江措总是温和的,第一次见面就很温和,那是她以为江措就是外冷内热,后来接触多了才知道江措对她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她双手抱住膝盖坐在沙发上,李川只当她是在想家没有做声,两人坐在沙发上都一言不发,良久安旭从思绪中抽离。

她看一眼手机,没有未读的消息,他还在忙吗?忙什么呢?

安旭穿上鞋走下沙发回到房间将手机放在书桌上强迫自己忽略它,但余光总是在它的身上。

电话铃声响起,她立马拿起手机,江措简直是克制到了骨子里,她说不想公开恋情,他怕接电话会被李川发现,在研究院只发信息从不打电话。

“喂,爸爸,怎么了?”

安永听安旭的声音有些失落,瞬间就暴躁道:“小宝啊,你怎么了?爸爸听着你接到我的电话很失望啊?”

安旭把手机拿的离自己耳朵远点,“没有啊,看到你打来电话我很开心。”

说着很开心,声音却是平平淡淡,没有半点愉悦。

“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元旦之前就到家了。”

“那到时候到了我让司机去接你。”

“好。”

话没有多说两句安旭就想挂电话,安永在电话那边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安旭有点不想听,她有些烦了。

电话那头久久听不到回音,安永关上手机深吸一口气。他坐在五十层的大厦玻璃前,身上沐浴着阳光,外表儒雅身着黑色定制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的疏在脑后,眉头间有些疲惫。

安旭是他三十八岁那年出生的,他心心念念的女儿出生后就将自己名下百分之二的股份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了安旭。

他深知豪门内的弯弯绕绕,几乎是像眼珠子似的保护自己的女儿,但是安旭的照片还是被对家发布到互联网,绑匪把安旭从幼儿园带走的时候她才五岁。

他那时候一口气吞并多个大企业成为商海的神话,难免被身边人捧的傲慢、自大。绑匪用安旭的生命威胁他必须筹集1千万否则就会撕票,他计划好一切,笃定绑匪不敢撕票。

安旭被绑的第六个小时他就带着钱、警方、媒体、保镖来到了交易地点,他把这场生命的博弈看成谈判,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也知道这是他的对家走投无路最后的挣扎。

他要利用安旭被绑架一把按死对家,绑匪把枪对准安旭的太阳穴,他冷眼看着,绑匪穷途末路的狰狞和安旭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动动手指,绑匪被一枪爆头,血和脑浆溅的安旭满脸满身,五岁的安旭崩溃的在他怀里不停哭,哭声里有恐惧、厌恶,哭到休克,一路上高烧不退,全身抽搐,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你太残忍了,她才五岁!”安旭的妈妈跪在医院里,哭的不能自己,那时十三岁的安哲抱着母亲看着病床上的妹妹心如刀割。

安旭在ICU里住了一个月才转入普通病房,她在近一年的时间里都是醒醒睡睡,一言不发,整个人就像是没有生机的洋娃娃,世界顶尖医疗团队昼夜不分时刻监视她的各项身体指标。

安旭在六岁生日后频繁的进行心理治疗,在她七岁的时候从新回到学校,只是她七岁以前所有的记忆都没有了,她还记得她的爸爸妈妈哥哥都很爱她。

她的爸爸给她买了很大的别墅,里面的佣人、司机、保镖都很能打,她被保护的很好,别墅也很大,但只有她一个人。她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住,她不可以。

安永醒来,揉揉自己的额头,他又梦见安旭被绑架,那个纠缠了他十几年的夜晚还在折磨他。

他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的傲慢懊悔,安旭被绑架后他把对家按死了,也把安氏清洗一遍,安旭被他放在独栋别墅独自一人长大,他有些害怕看见安旭的眼睛。

这些年安旭的母亲始终不能原谅他,安哲也在埋怨他。

安旭从七岁开始就一个人生活,在没有外力的影响下长成一个世俗意义上的乖乖女。

大学的时候选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安永时刻都关注着她,却从来都不干扰她做决定。

但是这一次安旭走的太远了,他心里充满不安,这种不安让他的脾气不受控制,让他迫切的想安旭回到南城,回到他的羽翼之下。

江措在深夜才看到安旭的消息,他一惊,踌躇的拿着手机有些无措。

他才从那曲的家里回来,那曲那次被他吓坏了,多次来神庙祈祷,族里有一个长老是那曲的叔叔,他一回来就被那曲的叔叔训斥。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的信徒,你想想你小时候可是他们用羊奶将你养大!就是草原上的狼都比你有良心!”

“你真糊涂了,那曲收礼你要管,拉姆嫁人你还要管,几百年的传统了,人家有父母做主你没资格插手......”那曲叔叔骂的很难听,江措只是淡淡的看着他,唇抿了又抿,终究还是一言不发。

江措忽然心很累,摩挲着手上的玛瑙珠子,就平静下来了。

他到那曲家里的时候,那曲喝醉躺在床上,他的妻子正在羊圈里点羊。

那曲的妻子看他来了,朝他双手合十,“贡布。”

他朝她笑一笑,“那曲呢?”

“那曲喝醉了,正在睡觉呢。”那曲的妻子非常感激江措,瞧着他的目光带着些泪光。

如果不是江措,她可能早就死了。

江措走进屋里,坐在床头看着床上醉生梦死的那曲,他抬手点在那曲的额头,那是贡布祈福所用的手势。

拉姆的弟弟妹妹把家里的囊和酥油茶拿出来款待贵客,江措温和的向他们道谢。

几年前那曲的家只是一间泥巴盖的泥土房,屋子里只有一张床,那曲他们睡床上,牛羊住地上,狭小黑暗的房间只有窒息。

那时江措从南大回来进入扶贫办,开始着手进行布巴族扶贫工作,那曲的家就是重点关照对象。

江措每周都会来到那曲家,那是江措不理解为什么那曲能把好好的日子过的像一滩烂泥,后来了解到那曲是一个酒鬼还家暴,他才出手。

江措多次穿着传统服饰来到那曲的家里,用天神的名义让那曲安分守己,初时那曲有所收敛,家里的日子也好过起来,不久那曲原形毕露,好在当时拉姆已经去了木兰学校。

那曲家的房子很新,应该是这两年建成的,老式藏居,屋里的东西很多很杂,可能是因为家里孩子多的原因。

“贡布,你怎么来了?”那曲妻子有些微胖,头上缠绕布头,在门口用身上的围腰擦手。

“上次去木兰校看见拉姆,她让我来看看她阿妈。”

“拉姆......我们在家里好的很,让她在学校里放心好了。”那曲妻子的眼圈有些红,提起大女儿声音有些哽咽。

那曲的妻子不禁呜呜哭起来,她身体带病,性子软弱,那曲收了拉姆表哥聘礼她也是在牛羊到跟前才知道,她阻止不了那曲决定,也不想葬送大女儿的一生。

拉姆的表哥今年三十岁,先前已经死了一个老婆,还有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能让只有十七的拉姆嫁过去!

江措淡淡看着那曲的妻子抹眼泪,他的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小时候她温柔的摸他的头,让他吃饭,那个时候她年轻漂亮充满希望。

“我最近不在神庙,听别人说那曲去神庙找我,我就过来看看。”

那曲的妻子叹口气,“上次他惹怒了您,是他的错,您不用特意来看他。他这样充满罪孽的人,死后神鸟都不会愿意碰他,来世一定会成为牛羊猪狗。”

床上的那曲还在呼呼大睡,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嫂子,带我去看看你们家的牛羊吧。”

“啊.....好的。”

那曲家的牛羊不多,晚星闪烁着光芒,牛羊跪坐在草地休息,羊群里有几只小样在“咩咩咩”的找妈妈,草原上特有的气息充斥全身,他不由得平静下来。

“多亏了你,我们才能有这样的生活。”那曲妻子在一旁诚挚的说。

扶贫办来到她家的时候她在床上做毯子,那是他们家唯一的经济来源。江措带着几只怀着孕的母羊交给她,说是借她的,让她好好养羊,母羊肚子里的小羊是给她的报酬,她诚惶诚恐的接着,小心翼翼的照顾着。

不久她有了羊羔,再不久她有了一小群羊,后来她的日子就好过起来。

“你能过上这样的生活,是你自己的勤奋。”江措就这么看着,夜风吹起他的袍角,洁白的雪成为他的陪衬。

手机久久的端在手里,他叹口气,回到房间。

[我要回去过年了],短信时间显示13:22。

[你在干嘛?],安旭14:35发过来的。

[我要去找你吗?],看的出来安旭有些着急,这是15:09发过来的。

[你吃过饭了吗?]附带一张照片,桌子上是两盘小菜,时间是19:56。

[江措......],最后一条短信的22:00。

江措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心里揣度安旭发这些信息是以什么样的心情。

他突然有些愧疚,因他怠慢自己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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