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恰有流萤撞上窗棂,碎成几点飘忽的绿芒。
一如莳婉此刻的心情,飘然不定。
还没等她铺垫两句,这人便平铺直入了,显然是早就想问,却耐着性子没问。
既如此,她便定然是拒绝不了了。
“大王出征在即,还特意来奴婢这里,奴婢喜不自胜。”
江煦打断道:“喜不自胜?”他嗤笑了声,“那自觉点,该有所表示吧?”
这话与平日里文绉绉的做派截然不同,许是才操练完,他身上的那股匪气一道涌出,渗透进吐息之间。
莳婉自来属于敏感型,闭着眼都能感受到对面投来的灼热视线。
“什么表示?”她顺着江煦的话说。
话音刚落,男人便骤然逼近,将她抱住,两人的身高差上不少,江煦只得蜷缩着,将头整个埋在莳婉的颈间,细细嗅闻着她的香气。
待心里的某种冲动平复大半,这才继续道:“亲我一下。”
莳婉的眸子雾沉沉的,恍如外头黑透的天色,“大王......喝酒了?”
“不曾。”江煦忽地动了动,用鼻尖轻蹭着莳婉的脖颈,连带着她散落在侧的几缕发丝也不放过,神情极尽贪婪。
莳婉看不到江煦的表情,但男人越发失去耐心这件事,是显而易见的。
她赶忙回答了进门时的那个问题,“奴婢愿意。”
江煦本就是见她害羞,这才迂回起来,如今得到想要的答案,方才停止动作,抬起头望来。
他整个人逆着光,窗外的明月仿佛为他出色的五官描了条边,闪着细碎的光芒,晃得莳婉眼前一晕。
她定是晕了的,莳婉想着,忍不住再次凝视着眼前的人。
否则,又怎么会从江煦眼底望见淡淡的欣喜之情呢?
欣喜?是目的达成了?
“既然答应了,那便依本王所言——”
“吻上来。”
这是既要又要。
莳婉心下厌烦,却不得不凑近,对着他的薄唇吻了上去。
起初只是想要蜻蜓点水,可江煦又怎会如她的意?心一动,便顺势把舌头探了进去,莳婉方才紧张,早早饮了两杯凉花茶,故而,此刻口腔内不像平日里那般温热,反倒是有些凉。
一时间,中和掉了江煦浑身的灼热气息。
一吻毕,男人的情绪比刚刚好上许多,莳婉不敢多言,只道:“大王出征在即,奴婢这段时间日日睡得都不甚安稳。”
“不甚安稳?”江煦看她,反问道:“可本王还听闻你这些天与刘迎出府闲逛,瞧着颇为自在呢。”
他的语气有些酸气,“俨然像是神仙眷侣一般。”
神仙眷侣?这人会不会用词!
竟是比她还要文盲。
莳婉不为所动,像是没听出其中淡淡的挖苦,温和一笑,“奴婢出府,是有原因的。”她循循善诱,“大王可愿猜猜?”
自己的女人想玩些小情趣,江煦自然是却之不恭。
他随口道:“莫不是为了本王?”
“大王!”莳婉惊呼一声,似是极为吃惊,“您真是料事如神!”
“正是如此,是出府给大王买东西的。”
“你不是去的女子成衣铺?”他道,心底不为所动。
这种地方,哪里会和他有干系?
瞎说。
江煦踌躇两息,还是没有打击婉儿,只是顺着话茬道:“女子的衣裳里面,也会有与本王有关的东西?”
莳婉甜甜笑了下,软声道:“大王闭上眼睛。”
闭眼?又是这些女儿家的小心思。
罢了,总归......
是为他花心思。
江煦依言闭眼,不多时,手腕处一凉,片刻听到莳婉的声音,“可以睁开啦!”
睁眼,入目是一截雾青色的缎带,像是女儿家的发带。
布料柔顺,颇为贴合肌肤,应当是有些价钱的。
可,一条带子,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
江煦的心里一时涌上一股微妙的不平衡之感,问道:“便是这个玩意儿?”
莳婉乖乖点头,“是的。”
见她真的肯定回答,江煦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本王送你那么多东西,你便只回这一条带子?”
“也忒......”他哂笑一声,而后沉默。
“这个带子可以系在手腕上,也可当做发带、额带,奴婢觉得,雾蒙蒙的靛青色,与大王甚是相配,逛街时偶然看到,想起大王,这才买下送给您的。”
女子的嗓音又轻又柔,软和的语调,带着几丝央求的意味。
江煦默默听着,不出意外地......
听爽了。
他无意识直起身子,好让两人的距离不那么贴合,“......嗯。”
“既如此,那你也是花了不少功夫的。”他淡淡道:“到底是你的一份心意,那......戴着也无妨。”
见莳婉展颜,他这才继续道:“但若说是礼物,也还是有些牵强。”话里意有所指,“你觉得呢?”
她觉得?
这人还真是贪得无厌。
好在,莳婉与他朝夕相处这么些日子,也算是提前预判了。
她忙道:“奴婢自然是还为大王准备了别的礼物!”
江煦本只是控诉一二,没想到还真被他诈了出来,闻言,神情一顿,接话道:“噢?什么礼物?”
莳婉见状,轻取下他手腕处的发带,想将其系在江煦的眼睫处,只可惜,男人不知为何身子僵直,两人身高本就有差距,这下,便有些系不上了。
“你低下头。”莳婉无意识道,待话说出口,才忙可怜兮兮地改口,“大王您身量高大,奴婢......有些够不到。”
几乎是在她解释完的下一瞬,江煦依言垂首,乖乖地让她系带子,甚至没问缘由。
意识到这点,莳婉心跳不由得加快几分,又见男人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耳尖更是无意识蔓上几丝薄红。
等系好带子,她忙也撤开身距,主动牵起江煦的手,“大王请随奴婢来。”
门开,一阵夜风袭来,吹动两人的衣角。
月亮将满未满,高悬于空中,夜霜凝满青砖地。
看值的守卫刚换过班,正兢兢业业着,突然瞧见自家大王被人牵着往此处来。
守卫心下警铃大作,记起先前大王的吩咐,忙悄无声息地退至暗处。
莳婉带江煦来到一处院落。
院中,槐树正值花期,月光透过羽状的叶片,在地下投下一阵浮动的光影。
树梢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不多时,有几瓣米粒大小的槐花从枝头徐徐飘落。
等到了院子中央,莳婉才将江煦眼前的带子揭下,“大王,正是此处。”
江煦缓缓睁眼,环视四周,“所以,是什么礼物?”
莳婉施施然行了一礼,“奴婢自八岁起便在柳梢台学习技艺,至今已七年有余。”
“奴婢没有别的什么本领,唯有这歌舞,算是其中佼佼者。”
江煦心下微动,忍不住又盯着莳婉细瞧起来,这才恍然发觉,她今日穿的是一席长袍,广袖极长,像是舞姬穿的某种衣裳,大概用的是绫罗料子,月色下,泛起一阵珍珠似的洁白光泽,煞是好看。
一如婉儿这个人。
束腰的蹀躞带缀满米粒大小的珠翠,她微微动作,便是满眼的细碎光芒,果然,与他预想中的一样。
这腰肢,太细了。
细到,怕是他一只手便能轻易握住。
甚至于......都不能用力。
满池月色下,他听到了婉儿轻软的嗓音,“大王出征在即,奴婢没什么能做的。”
“唯有一舞,预祝凯旋。”
语罢,广袖忽地至腕间而出,挥出一道长长的弧度,另一边的袖子却是翻腾而上,直冲向半空中,带起一阵风声。
婉儿的双手交叠着,腰肢向下微微弯曲,江煦瞧在眼底,不由得放轻了呼吸。
这会儿,他似乎更热了些。
女子的腰肢完成一个惊人的弧度,俨然是极为柔软的,悬在腰间的珠子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极为悦耳。
舞至尽时,婉儿的足尖恰好一道收落,整个人半跪在地上,四周是不知何时旋落身边的槐花,离了些距离看着,就像是被一丛丛花蕊簇拥在中央一般。
月光洒落,宛如人间仙女。
瞬时,江煦的呼吸几近停滞。
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便是你要送的礼物吗?”不等莳婉回答,他继续喃喃道:“......本王很喜欢。”
像是怕惊扰了眼前的人,这回,他的语调压得极低,片刻,复又道:“过来。”
......
自安居在太守府以来,府内的一切便被江煦派人修葺过,这院落亦然。
新移栽的芭蕉随风晃动,似乎也不愿惊动此刻的宁静祥和之景。
晨起时刚下过雨,宽大叶片上,未干的雨水"啪嗒"砸在石凳旁,江煦牵着莳婉一道,坐在凳上将其半环在怀中。
石桌中央,是方才守卫早早得到吩咐放置好的杏花酒,一揭开,清甜的酒香便迅速弥漫开来。
莳婉刚剧烈运动完,气息还有些喘,没什么多余的力气,被江煦抱着,也只是乖巧地垂着眼,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这副模样,无疑极大地取悦到了对方。
一高兴,江煦甚至连话都变多了起来,温和唤她,“婉儿。”嗓音更是像带着钩子,“你今日所做的一切,本王甚是欣喜。”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承认自己的喜悦,同样,莳婉能清晰感受到的,还有这份喜悦之下,江煦未曾明言的**。
男人的体温高得吓人,此刻,几乎要将她灼烫。
思绪回笼,莳婉轻轻应了声,“大王喜欢便好。”
“奴婢这几日闷得慌,又苦恼于此事,便总是往外跑,想要物色更好的礼物。”她撒娇道:“大王不要生奴婢的气。”
“本王并未生气。”
“这份礼物便是最好的。”江煦笑吟吟的应道,大约是真的极为高兴,语气里的笑意挡也挡不住,“你若是闷,今后多出门看看也无妨。”
这便是同意她出府多逛逛的意思了?
目的达成,莳婉面上更加羞涩,柔柔往江煦怀中靠,目光停在石桌上摆放着的杏花酒,问道:“大王是要和奴婢一起喝上两杯吗?”
杏花酒清甜,用来缓解疲惫,是最适宜不过,且度数不高,也不会碍什么事。
江煦不置可否,旋即倒了两盏,将其中一盏递给她,琉璃材质的杯盏,在月色下熠熠生辉,颇为梦幻。
莳婉达成目的,又碰上江煦明日离开,自然是心中高兴,接过杯盏便一口饮了下去,谁知喝得太急,有些呛。
“咳咳——”花香和果香混合,充斥鼻腔,再被夜风这么一吹,眼角处不免渗出些泪意,随着眼睫眨动,更显得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颇为晶莹剔透。
江煦掩下浑身燥热,道:“别喝那么急躁。”旋即亲自为莳婉斟酒,两人心中各有想法,但却是殊途同归,性质颇高,故而几个来回间,莳婉便喝了好几盏。
等江煦意识到不妥时,怀中的人语气已然有些醺然,唤他,“大王。”是不同于平时的语调,带着几丝黏糊劲儿。
江煦喉结微动,低低“嗯”了声,片刻,目光偏移,凝视着莳婉的唇瓣,淡粉的色泽,沾染上些许湿润,盈满杏花香。
江煦鬼使神差地再度凑近,想要一品芳泽。
然刚一凑近,却见婉儿迷迷糊糊睁大眼睛,对他展颜浅笑,醉醺醺的嗓音,带着几丝勾人,恍然间,竟叫他有些听不见周遭的风响声。
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
此刻,恍如美梦成真。
早上起床的时候忽然有了一个新脑洞,感觉琢磨琢磨细节,过几天能放上专栏,嘿嘿[奶茶](幸福瘫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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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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