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距离为1.5m，位置在眼球的下方。考虑到进入目标体内后风力消失，会受到重力影响而下坠，你的时间也许没有一秒钟那么多，冬青。”

口中说着紧迫的话题，安德鲁的语气却非常冷静。他并不在意成功或是失败，正如贝儿所说，契约者的选择与他们无关。

“如果掉落到底部，不仅会距离超限，你也会因为接触黏液而遭到腐蚀。”

“……我知道了。”

冬青瞥向腕部，代表着距离的数字在不停的变动。

10、9、8、7、6、5、4——

即将进入射程。

“安德鲁，枪。”

冬青手上抓着的滑翔翼变为重型手枪，短暂的停滞后，身体下坠的速度开始有所感知。

他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

瞄准，然后射击。

安德鲁说一秒三枪是新人的极限，这话也许没错。但冬青不认为三枪都不命中有什么意义，他的机会也只有一枪而已。如果打不中，他就必须让安德鲁再次转换形态，以避免落入黏液中。而之后，他们会和这里的空气一起，被怪物喷射到对面的大楼墙壁上。

人肉饼。

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三点一线，冬青开枪。子弹冲着怪物的体□□去，好像听到金属被猛烈撞击的声音，他的世界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

嗡……

嗡嗡……

“嗡嗡嗡——”

冬青从睡梦中惊醒，耳边回荡着闹钟不死不休的吵闹，他伸手抓过手机，按掉闹钟，蒙上被子继续睡觉。

十分钟后，门外传来母亲的呼唤，“冬青，起床了。”

冬青从床上爬起来，带着睡眠不足的迷糊，从卧室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爬到不足三平米的卫生间，闭着眼睛刷牙洗脸。

母亲叫他吃饭，他坐到饭桌前，桌上是简单的清粥咸菜水煮蛋。对面是父亲，一侧是母亲。

他吃完饭，抓起校服的外套和书包，推开家门，“我去上学了。”

母亲说“路上小心”，他“嗯”了一声，关上家门，沿着楼梯向下走，越走越快。

父亲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冬青感到疑惑。他记得父亲这时候还在医院，前阵子已经确诊的病，他们正为手术费发愁……

不对。

手术费已经付清，他在一份不知所谓的契约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有一个自称安德鲁的小男孩，还有浑身黏液的怪物。他瞄准怪物开枪。可他之后是怎么回家的，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

在公交车站，他看到安德鲁。男孩穿着T恤短裤，坐在长椅上，晃着两条腿，悠闲地等待着。看到冬青，安德鲁从长椅上跳下来，“跟我来。”

这个时候冬青要搭乘的那趟公交正好停靠，冬青想选公交，安德鲁没有阻止，只是站在站点的阴影下看着他。在踏上台阶的瞬间，冬青改变主意，他退下台阶，眼睛一直盯着公交车司机。

司机没有理他，见没人继续上车，关上车门，继续前往下一站。

车窗掠过他的眼前，里面的乘客，无一例外，都和司机一样，模糊一团的脸，没有确切的形象。

冬青回到安德鲁身边，“去哪里？”

安德鲁指着前方，“这里。”

在安德鲁所指的位置，虚空中擅自打开的门扉，透露出一个魔幻的世界。

男孩走进去，落下一句嘲讽，“幸好你还不像我想象中那样愚蠢。”

冬青想到司机的脸，紧跟着安德鲁跨进大门。

门的另一侧，是破碎不堪的街道和不知何时还能重新屹立的建筑，地上一滩似是而非的黏液蔓延着。站在他面前的是贝儿和一名陌生的女性。

“回来的还蛮快的嘛。”贝儿低头看着冬青，手里拿着一颗发光的东西，“这种类型的还是第一次遇见。”

“总是徘徊在同一个地区的懒惰者没多少见识，这我一点也不觉得稀罕。”安德鲁说。

“他呢？”

“运气好才发现哪里不对劲吧。”

冬青意识到他们在谈论自己，但仍有些茫然，“刚刚发生了什么？”

“新人的气运恰好用在了这里哦。”贝儿笑着说，“你击败了怪物，这个就是你的战利品咯。”

她将手里的发光晶体抛过来，冬青匆忙接住，那是一颗小小的八面体，仔细看大约是紫色，光芒让它本身的颜色变弱了许多，“这是什么？”

“这事还是问你的契约对象比较好。”贝儿神秘地笑了笑，“琪雅，我该回去睡觉了。明天要吃什么呢，真是麻烦啊……”

“新人，再会。”那名陌生女性对冬青说，随后和贝儿一同消失在漆黑的街道上。

“那个就是琪雅？”冬青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本以为契约方都是安德鲁这样子的。

“考虑到你明日的学业，是不是也该早点回家？”安德鲁问道。

“但是，这是什么？”冬青举起手里的晶体。

“一种名为『』的单晶体，元素符号是。在人类目前的认知中，无法查找到准确的字符来表示。”

“是我刚刚击中的那个？”

“没错。这种单晶体本身含有巨大的能量，会将一些不必要的东西聚集到一起，当这些东西足够强大，就会在某一个合适的时机出现。”

“就是说，以后我要对付的那些怪物，都是这样的一颗石头？”

“以人类的认知，理解到这种程度没有任何问题。”

“这个东西，要怎么处理？”

“在你手环的下方，感应到晶石后会自动开启，把晶石放进去，晶石会转化为维持你战斗所需的能量。”

冬青抬起手腕，手环的下部果然打开一个凹槽，大小正好将晶体放入。他把那颗发光的石头放进去，凹槽自动合拢，看不见一丝缝隙。

“如果你没有其他的问题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安德鲁说，“在系统里输入你家的坐标，093411。”

冬青默念输入，传输模块启动，他感到眼前迅速闪过一些未知的景象，最后定格在自己的卧室中。而他的书桌上，安德鲁正坐在那里看着他。

冬青吓了一跳，“你怎么？”

安德鲁指指他的手环，“到契约解除为止，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叹了口气，“这样的话，你可以不要坐在我的桌子上，我今天的作业都没有写。”

安德鲁盯着冬青，“或者你认为，这个堆满垃圾的房间还有什么更好的地方让我待着吗？”

冬青不由看了一眼房间，有点心虚，“乱是乱了点，但也不至于说成满是垃圾吧？”

安德鲁偏头看着冬青，他从书桌上跳下来，爬到窗台上，将窗台上堆放的书扫落，“这里勉强可以。我实在没想到我的契约者会是一个不收拾房间的邋遢高中生，还是说这点清洁要仰仗你的母亲大人才能做到？”

“……闭嘴，我要写作业。”遮掩似的抽出一张模拟试卷，翻页的声音心虚的直白。冬青埋头写着数学题，今天的题目有点简单，让他忍不住反复咀嚼安德鲁的话。是没有错，平时都是母亲打扫整个家，最近则是因为父亲住院，家中疏于整理，所以才会很凌乱。

该怎么说呢，他不认为自己擅长收拾房间这种事。

反正等父亲的身体好起来，就没有问题了。比起收拾房间，他更想解决的是那个提出问题的家伙。

安德鲁·凯恩·威尔。

因走神而忘记计算到哪一步，不得不重头算起。冬青一边更改着试卷上的解答，一边问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安德鲁？”安德鲁略带嘲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要告诉我，你的数学题也要我负责解答。”

“如果你有这项功能我倒也很乐意……”冬青说，“我想问的是，安德鲁，你到底是什么？”

“你希望我从哪个层面回答你？”

“具体点的话，我是人类，你肯定不是对吧？那你是什么？虚拟形象？为什么你可以改变形态？人类肯定做不到这一点。”

“我与你一样，都是宇宙间的存在，是一种生命形式。”

“生命形式？”

“有一种鱼，可以在雌性与雄性间自由改变，有一种蜥蜴，可以根据周围的环境改变自身的颜色。”

“而你可以根据契约者的需求改变形态……变个女孩子吧，安德鲁？”

“请求无效。契约接口的开放需经过双向确认。我与你的关系，契约方与契约者的关系，你可以理解为老师分配给你的学习搭档。如果那个时候你不想战斗，接口同样不会开放。”

“下次我直接跑路好了。”冬青说。

“你的选择，我不会有任何异议。”安德鲁说，语气淡漠，“我只会提出建议。如何跑得更快，也包含其中。”

“如果是这样子，为什么要签订契约。”

“当有人许下不可能的愿望时，他们就需要有人帮助他们实现。我们需要一些人对抗那些怪物，这些人是不错的对象，只要愿望够强烈，我们就会找到他。”

“我的愿望是……”

冬青想起今天才遇到的另一位契约者，也是他目前遇到的唯一一个契约者。他不由好奇。

“贝儿是希望得到什么才订立的契约？”

“契约者所订立的契约是秘密，除了订立契约的双方外，只有仓庚的执行人会知晓。”安德鲁说，几个小时前他才刚说过这话，“我没办法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