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派出所,空气中多了一些湿意,要下雨了。
“给你叫辆车,今天有点晚了,明天上班允许迟到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晚了就按老规矩。”阮秋对着严锦帆说道。
严锦帆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阮秋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发什么呆呢?”
严锦帆回过神来,连忙应下,“嗯?哦…知道了,不会迟到的。”
片刻后,严锦帆有些别扭的声音传来,“对不起,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
阮秋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因为你,是因为那个小帅哥。”
严锦帆回头望了一眼,“他长得很好看吗?我觉得很一般啊。”
二十出头的年纪,都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帅。
她选择保持沉默,不然这个话题能扯到明年。
阮秋最近没去事务所,一些工作都是在家里完成的,手上的伤让她的工作和生活都变得不太方便,也导致她的情绪有些烦躁。
不过听说严锦帆最近上进了很多,甚至会主动留下来加班了,这倒是让她感到了一丝欣慰。
东区的项目终于敲定时间开工了,林南愉终于能稍微松松劲儿了,提前下了班招呼也不打就直接去了阮秋的事务所。
在前台遇到了阮秋的助理姜栖,姜栖一见到林南愉,瞬间紧张的不行,听到是来找阮秋的,以为是上次阮秋惹到林南愉了,支支吾吾地说阮秋今天不在。
林南愉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悦,“不在?去哪了?”
自己兴高采烈地准备搞一次“突袭”,结果她不在?
姜栖咽了口唾沫,“我们阮老师前几天受伤了,现在在家休养,已经有段时间没来上班了,您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我会转达给她的。”
林南愉转身就往门外走,“不用转达了,我自己去找她。”
姜栖泄气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心里默念到,我尽力了,希望林小姐不会太为难伤员。
林南愉直接拨通了阮秋的电话,“你现在在哪?你受伤怎么不告诉我?”。
阮秋正在诊所里换药,愣了愣神之后回道,“在诊所里换药。”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她,阮秋细想了一下,好像找不到告诉她的理由,突然给人家打个电话说自己受伤了?有点奇怪。
林南愉没继续追问,“把你地址发我,我现在过来。”
阮秋挂了电话把位置发了过去。
丁医生这边手里在上药,嘴里还在坚持不懈的对阮秋进行催婚攻击。
阮秋无奈地回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有人要吗?现在的人都讲究门当户对的,我无父无母,谈彩礼都没人谈。”
丁医生又叹了一口气,阮秋家里的状况他也清楚,“家里实在没人,你就把人领到我这儿来,我给你把把关。”
阮秋笑着转移话题,“丁老头,你别老叹气了,叹气老得快,我怀疑我叹气的习惯都是跟你学的,带坏小孩。”
丁医生气地拔高了音量,“二十五六了还是小孩?!叹气这毛病打你来的时候就有,少往我身上泼脏水。”
阮秋无理搅三分,“就是和你学的,现在的嘴皮子功夫也是和你学的,我说是就是。”
丁医生不和她计较,只是默默的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直到看到阮秋倒吸了一口凉气。
药换好了,林南愉也到了,阮秋刚好走出诊所,和刚下车的林南愉碰了个正着。
阮秋一上车,林南愉看着她略显僵硬的右手对着她就是一顿输出,“伤到哪儿了?怎么伤的?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能把自己弄成这样,也不知道去个好一点医院,这小破诊所能看好吗?”
阮秋不知道她这一股子气从何而来,像极了急火攻心唠唠叨叨的老妈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见阮秋垂着头不说话,林南愉将语气收了一点,不自然的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我也不是要凶你的意思,就…这不是着急嘛,我是关心你。”
阮秋当然知道她是好意,只是不太知道要怎么回应。
林南愉接着说道,“要不我请你吃饭吧,想吃什么随便点。”
不得不说,林南愉的确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做她的朋友起码可以不愁吃喝。
阮秋提议去吃川菜,林南愉说阮秋要忌辛辣。
阮秋提议去吃海鲜,林南愉说海鲜也不能吃。
阮秋提议去吃烧烤,林南愉说不行……
阮秋忍不住了,一脸疑惑,“不是说想吃什么都行吗?”
林南愉选择性失忆,“我有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你怎么净爱吃些不健康的东西啊?”
转而一脸兴奋地说道,“要不去我家吃吧,冯姨做的菜可好吃了,我让她给你熬个骨头汤。”
阮秋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我没伤到骨头。”
林南愉自顾自地说道,“刚好他们都不在家,我哥这几天从出差了,估计还要好几天才能回来,家里都没人陪我吃饭,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啦。”
说完就让司机掉头回家。
阮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林南愉带回了家,林南愉在路上的时候给冯姨打了个电话,等她们到家的时候莲藕排骨汤已经在炖了。
吃饭还要等一会儿,林南愉就兴致勃勃地带着阮秋在房子里转,到处介绍,阮秋听到了很多关于林北安的故事。
后院的草坪上有一个秋千,是林江明为了哄小时候的林南愉开心亲手搭的,林南愉坐在秋千上讲着秋千的来历,阮秋却被她身后的一小片白玫瑰吸引。
林南愉也顺着她的视线回过头,看着那片白玫瑰,“这花还挺坚强的,也没怎么特别打理,自己就长成这样了,一开始我爸还以为是杂草,让人把它除掉,后来是我哥留下来的,现在这样是不是还挺好看的?你要是喜欢,一会儿剪几朵下来给你带回家。”
阮秋笑着摇摇头,“不用了,让它长在这里就挺好的。”
花确实好看,透过那片白玫瑰她似乎看到了林北安,矜贵温和,隐忍强大。
林南愉指了指楼上的一个大阳台,“那个就是我哥的房间,他最喜欢待在阳台上,有时候是在看书,有时候是在练琴,有时候就坐着什么也不干,盯着楼下发呆,小时候我找不到他就会来这里,因为我知道他一定在阳台。”
阮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向那个房间,窗明几净,还能看到里面拉着的白色窗帘,在阳台上刚好可以很好的看到这片白玫瑰。
阮秋出神的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喜欢上林北安的呢?大概就是见他第一面觉得他好看,后来觉得他优秀,再后来觉得他特别。
阮秋听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
现在细想,可能确实是见色起意吧,曾经的阮秋只见过林北安一面,之后遇到好看的男生总会下意识的在心里和林北安做对比,每次的结论都是林北安更好看,无一例外。
他的优秀整个正嘉市都有目共睹,林家两个大展柜里满满当当的奖状和证书,年纪轻轻接管林氏,在商场上的游刃有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年少有为。
觉得他特别,是因为阮秋后来的漫漫人生中,再没有遇见过像林北安这样的人,温柔,隐忍,强大。
阮秋觉得自己的心就像一间空荡荡的房子,只要有一束光就能轻松将里面填的满满当当,然后再也装不下其他。
也许是年少的爱慕给林北安加上了滤镜,也许是阮秋这一生遇上的人还不够多,但是林北安这个名字就是在阮秋生命中留下了很重要的痕迹,因为什么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林北安房间的窗帘猝不及防地被拉开了,阮秋仍旧盯着那个方向发呆,林南愉在讲那天喝酒被抓包的事,两个人都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林北安拉开窗帘的手一顿,原来南愉带回来的朋友是她,但是她好像在发呆,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明明是在对视,却又好像看不到彼此。
好在,阮秋很快的反应过来了,眼神聚焦的下一秒急忙收回视线,转头对上依旧在控诉的林南愉,“林总…好像回来了。”
林南愉抬眼一看就看到了站在二楼阳台的那抹颀长的身影,登时从秋千跳了下来,“他不是说要过几天才回来吗?”
阮秋叹了口气,怎么有种小时候去玩伴家里撒欢被家长抓包的感觉,这顿饭注定是要用尴尬下饭了,阮秋边想边跟在林南愉身后进了屋。
进门和林北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林总好。”
林北安正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看起来是在处理公务,闻声弯了弯嘴角,“之前不是说私下不用喊林总了吗?”
阮秋眼皮一跳,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心里无语问苍天,总不能跟着林南愉喊他喊哥哥吧?直接喊名字也不太礼貌啊?阮秋自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熟到可以互称姓名的程度。
其实阮秋很喜欢他们兄妹俩的名字,他们名字里包含着的深意,一看便知是父母满含的爱意,北安,南愉,凑在一起大概就是“平安喜乐”。
反观自己的名字,单字一个秋,大约只是因为生在秋天。
林南愉从房间里出来时手里拿着一管药膏,顺手递给了阮秋,“这是之前从国外带回来的,祛疤用的,效果还不错,你拆了线之后记得涂。”
阮秋接过说了声谢谢,电话刚好响了,是严锦帆。
“在家吗?我在你小区门口,限你半个小时之内出来跟我吃饭。”
阮秋对他这种颐指气使的语气仿佛已经习惯了,平静地回答道,“不在家,在朋友家,你自己去吃吧。”
那边仿佛有些意外,扬声道,“我不管,你出来陪我吃饭,你朋友家在哪?我去接你。”
阮秋翻了个白眼,“你多大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撒泼耍赖,前两天所里的人刚和我夸你说你有长进,这么快就现原形了?我有事,没空和你玩。”
“嗬,你人不在也要派人监视我,你可真行,我前一阵子装乖装累了,不行吗?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您老人家就歇着吧,你拿什么来接我?11路公交车吗?”
“诶~我就等着你问这句呢,小爷我提车了,让你第一个坐副驾,怎么样?”严锦帆的语气里充满了得意,阮秋用膝盖想都能想到他现在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阮秋惊讶的问道,“你哪来的钱提车?”
严锦帆冷哼一声,“你以为这几天的乖是白装的?我妈听说我来这边表现不错,就给我在这边买了辆车。”
阮秋突然有些后悔之前为他在严振华面前说的好话了,当时只是想着让他们放心,结果好像有点说过头了,直接为他送去了一辆车。
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阮秋回过头只见林北安对她轻声道,“该吃饭了。”
阮秋无声的点点头,接着应付了严锦帆几句就挂了电话去厨房洗手吃饭。
“谁的电话啊?不会你受伤了还要让你处理工作吧?你们事务所没别人了吗?”林南愉愤愤不平道。
“没有,不是工作。”
林南愉突然福至心灵,“是上次在POP门口看到的那个帅哥吗?”
林北安眼神里闪过一丝变化,但只是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阮秋笑的不怀好意,“是啊,你有兴趣啊?说起来你们也算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林南愉摇摇头,“这种帅哥都不缺女朋友的,你可别陷进去啊,小心被骗。”
阮秋满不在乎道,“要被骗的话早就被骗了,轮不到他,我不喜欢弟弟,相处起来太累了。”
林南愉疯狂点头表示赞同。
林北安一言不发地听着两人互相交流择偶标准,两人活像两只雀跃的小鸟,听得让人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阮秋右手不方便,吃饭都是用勺子,但是勺子夹菜的时候还是不太方便,林南愉坐在她旁边正聊得开心没注意到,但是坐在对面的林北安却看得一清二楚。
林北安看着她皱着眉头用勺子挖菜的样子,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阮秋失败几次后,放弃了,开始喝汤。
林北安看不下去,不动神色地伸手把菜夹到她碗里。
就这么一个动作,让饭桌上三分之二的人都愣住了,林南愉怔愣片刻后立马反应过来,笑嘻嘻地说道,“哎呀,我忘记你夹菜不方便了,你还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阮秋呆呆的回道,“呃…不用了,我喝点汤。”
林北安则镇定自若地继续吃饭,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不得不说,冯姨的手艺确实很好,阮秋比平时多吃了小半碗饭,排骨汤也喝了两碗。
饭后冯姨还送上了刚切的水果,阮秋有点吃不下了,就拉着林南愉说要出门散步消食。
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阮秋突然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这才是她们该有的样子,仿佛她们之间地关系本来就应该这么好。
消完食回来,林北安神色柔和地对林南愉说道,“爸刚给你打电话了,你没带手机,他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林南愉应声去书房给林江明打电话了。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安静得阮秋能听到自己微微乱掉的心跳。
突然天边响起几声闷雷,已经是初夏了,雷声在为即将到来的大雨做预告,阮秋讨厌下雨天,也讨厌夏天。
“要下大雨了。”林北安突然出声。
阮秋附和道,“是的,感觉会下得很大。”
林北安看向阮秋的右手,“缝了几针?”
阮秋转动了一下手腕,“就三针。”
林北安轻笑一声,“就?”看来是不疼。
“怎么伤的?”
阮秋知道他只是想找个话题环节一下尴尬的气氛,配合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个大概。
林北安听完后了然的点了点头,屋外适时的下起了倾盆大雨,滴滴答答的雨声夺走了阮秋的思绪,她转头看向窗外,突然开始发愁一会儿怎么回去。
像是看出了她的担忧,林北安适时地问道,“明天上班吗?”
“嗯?我最近在家休养,没去所里。”她下意识地回道。
林北安往她面前的杯子里添上了水,状似不经意的说道,“雨太大回不去的话,就在这儿住下吧。”
这话正好被从书房出来的林南愉听到了,立马附和道,“对啊,反正我家客房多。”
阮秋一脸菜色,“这…不合适吧。”
“我家还养了猫,得回去喂猫,等雨下小一点我叫人来接我。”阮秋接着补充到。
林南愉没再坚持,有些惋惜地同意了,“好吧。”
“爸在电话里和你说什么了?”林北安给林南愉到了杯水让她坐下。
林南愉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能说什么啊,无非就是要好好听哥哥的话,晚上不要乱跑出去喝酒,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还说呢?是不是你和他告状了?”
“我只是把你的近况如实的告诉了他,这也算告状吗?”林北安笑得一脸纯良,仿佛添油加醋的人不是他,“还有呢?”
林南愉幽怨地白了他一眼,“还有就是我过生日的事,问我有什么想要的。”
是的,林南愉的生日快到了,每一年她的生日都会大办特办,林江明不管前一天正在世界的哪个角落,第二天都一定会出现在生日宴上为她当场祝贺,仿佛要告诉全世界,她是他最骄傲的小公主。
林南愉在这样的盛宠之下迷失自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阮秋能理解,但还是恨过,为什么后来承担后果的会是林北安。
林南愉兴奋地靠过来想要挽上阮秋的手,却忘记了她手上的伤,疼得阮秋轻呼出声,林南愉赶忙松开手。
“对不起,我忘记了,我只是想邀请你你到时候来参加我的生日宴,没事吧。”林南愉一边说一边准备撸起她的袖子查看。
阮秋连忙压下她的手安抚道,“没事。”而后又笑着说道,“你邀请我我肯定会来的。”
眼看着外面雨声逐渐变小了,林北安自然地起身说道,“走吧,送你回家。”
阮秋也没推拒,拿起包和林南愉道了别就跟了上去,毕竟她也不是真的想麻烦严锦帆专门跑一趟来接她。
一坐上他的车,阮秋又忍不住想起了林南愉喝醉的那天,那天的药还在家里的药箱里放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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