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二人久别重逢,此刻又是初表心迹,正是情深意浓之时。相拥许久,这才含情脉脉,依依不舍的放开。
不经意的视线相触,惹得面红耳赤,羞得满眼桃花。
洛清依忽的想起什么,拍掌两下,那头的桃夭走过吊桥抱着锦衾被褥过来。暮色渐沉,洛清依又是背着身,桃夭虽然好奇自家小姐何以拖沓这般许久,却又不敢多问。
她先同风剑心问好,再将被褥和衣物放置到石床上,悄然将这位七师姐打量过好几眼,眸中熠熠生辉,心里不禁赞叹,七师姐武功绝高,容貌还这般美丽,真是仙子样的人物。
风剑心面皮到底是薄,教她这般目光灼灼的看着,颇感有些不太自在。她又没什么架子,不惯颐指气使,若不是洛清依轻咳提醒,桃夭怕是恨不得留下来与这位小师姐彻夜相谈。
折返第二趟时,这次却带回来一只包袱和一提食盒,风剑心谢道:“有劳师姐。”
桃夭俏皮笑道:“什么师姐?小师姐才是师姐。小姐都跟我说了,您就是那位七师姐对吧?对了对了,我叫桃夭,您跟着小姐,叫我桃儿就好。”
风剑心听见她这个名字,想到什么,唇角微弯,露出清浅的笑意,她本是姿容清绝,不可方物,这笑容更是要晃瞎桃夭的眼睛。
洛清依连忙让她告退,风剑心却仍是看着桃夭的背影淡笑不语,洛清依看着没由来的不是滋味,小声闷道:“师妹若是舍不得,我只管让她回来就是,如此依依不舍的,倒让我觉得像是在生生拆散你们这对璧人。”
风剑心轻笑出声,转过身背手漫步,浅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我原来还不知道,师姐竟这般恨嫁,就连给人家小姑娘取的名字都是这样直白。”
洛清依教她堪破心思,登时既羞又窘,桃夭这名字确是她为纪念风剑心取的。
“你说谁恨嫁?我就不能是恨娶吗?”
“那你……”风剑心顺势就要说出“那你什么时候娶我?”话到半截,觉得这么说不好,遂话锋转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洛清依哪好意思说啊,“不告诉你。”
说着,两人走进洞窟之内。风剑心将被褥摊铺布置,看着锦衾那熟悉的紫罗兰花纹,不禁指尖细细摩挲,眼泪又要掉下来。
洛清依在她身后道:“你的东西都还在小筑里,没让人动过,我虽然不敢经常去看,却让桃夭时时清洗。”
不敢去看的理由,自是怕触景生情,哀不自胜。想到师姐的悲痛,心疼茫茫而来。风剑心虽在幽谷,但她心里清楚,重逢终会有期。但是洛清依却是守着渺茫到近似于无的希望,绝望的等到现在。
念及此节,风剑心转身抱住洛清依,少女微怔,随即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可别再哭了,我们现在不是再见了吗?”
风剑心哽咽道:“你真傻,为什么要等我呢?”
洛清依笑着将她抱紧些,“你要是想听实话,那我就直说了,我其实没有想过你还活着的这件事情,所以也没存心想要等你。留下这些不过给自己留个念想,可我,就算没有你,也没办法再去喜欢别人……”
风剑心的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欢喜,“大师姐,你这么好,因为我这样,值得吗?”
洛清依满眼柔情,轻抚风剑心的发,浅笑道:“我本来也不知道值不值得,但是现在见到你,就觉得值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你看,现在你不就回来了吗?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离开我的,我还是很聪明的,对吧?”
小师妹含着泪点头,又忽而摇首,“还是傻,傻透了……”
要不是傻,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要知道,那时候的她,简直是一无是处,根本没有让人喜欢的理由啊……
“傻得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还好我及时赶到,不然……如果,如果你出了事,你让我怎么办呢?当时看见你那样,我,我都要吓死了。”
洛清依没有解释,傻就傻吧,也好过告诉她当时真想要一死了之的好,这样会让她更害怕的吧?告诉她的话,小师妹的眼泪怕是要流个没完的……
“嗯,幸好你及时救我,小师妹是最厉害,最有本事的了,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风剑心眼神坚定的颔首。
洛清依心中却想,我不能一直这么没用,总有一天,我也能保护你的。
“小师妹,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我想听听你的故事,好吗?”
风剑心抹去眼泪,二人微分,各坐到石床的一侧。少女将在老祖宗面前说的那些前因后果再说一遍。如何被白鳞金蛟所救,如何飘到巫山秘谷,还有见到上官姑姑的事,都一五一十悉数相告。
原本她也打算如实说出义父季涯深与水玉归藏的事,但转念一想,若是大师姐真知道这些内情,难保不会被她牵累。魔君倒也罢了,可水玉是世间至宝,关系重大,风玉出世已令正邪两道蜂拥而至,搅得大半个江湖风起云涌,实是不祥之物,知道的越少对大师姐来说反而越好。
风剑心这番说的生动,洛清依听得也是如临其境,听说她易筋洗髓,脱胎换骨之时不由啧啧称奇,听说她学艺四年,云湖出师之时又感慨她因祸得福,是苍天庇佑。
她握着风剑心的手,动情道:“当年要不是我,你怎么会受这般折磨?心儿,你受苦了。”
风剑心摇首微笑道:“可要不是我当时那样做,也就不会有如此奇遇。正如大师姐所说,否极泰来,因祸得福。要不然这七星顶上,我又怎能再见到大师姐你呢?”
若无这般造化,她始终都会是剑宗一名不起眼的,微不足道的小弟子。
少女又说起她如何与巫山的雾绡姬结识,如何在翡翠河与楚豫南相遇的事详陈具告,这些是连两位老祖宗都没说起过的。
洛清依冰雪聪明,将前后穿联结系,立刻就猜到,“原来在青丘原打败谢令如的人就是你?”
风剑心疑惑,“师姐你怎么知道?”洛清依道:“何止是我?谢令如在青丘原被打败的事,江湖上早已传的玄乎其玄,人尽皆知。关于那位姑娘的身份来历更是众说纷纭。你这次在中原群雄面前显露武艺,他们回去只要稍加思量,猜出那位姑娘就是你的人怕是不少。”
风剑心急道:“那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找师姐和剑宗的麻烦?”
洛清依不以为意:“能怎么办?抵死不认就是。就凭你今日在人前显露的高强武功,还有剑宗的背景,如今也没人敢拿你是问。他们会当那是个误会,一笔勾销就是。”
不管怎么说,小师妹今日力挽狂澜,对正道群雄有救命之恩。而谢令如素来自视甚高,当然不会旧事重提,自讨没趣。只要他不作声,别人哪个敢替他出头?
今日小师妹一战成名,正道群雄都欠她的恩情,这个亏,谢大盟主注定是不认也得认!
况且,恐怕今日之后,江湖上风头最盛的人就是七星顶一役中,单掌毙黄风,一剑压六魔的小师妹,青丘原那篇就此揭过,谅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话说回来啊,你对那位雾绡姑娘倒是不错,不止救她性命,还为她得罪意气盟和御刀府。”
风剑心哪里听不出她的揶揄?虽知大师姐不会为此事耿耿于怀,仍是为雾绡姬辩解道:“其实,正道之中也并非就全是磊落君子,邪道里也有性情中人。雾绡姐姐庇护巫山一众弱质女流,被世间龌龊之徒流言中伤却还能若无其事,实是可敬之人,我与她一见如故,遂以姐妹相称。”
洛清依半是认真半是打趣道:“哦?姐妹相称?我记得刚刚你也是叫我姐姐的吧?那么不知我这个坏姐姐比不比得过你那位好姐姐?”
风剑心登时羞臊不已,连忙道:“这不一样的,不一样的。雾,雾绡姐姐是我的好姐姐,你,你是……”
眼见她粉颊绯红,眼底流波,樱唇轻颤,洛清依胸脯暖热,险些要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这副女儿家的娇羞姿态真的和今日凛然惊绝的少女是同一人吗?
拼命压住这团情火,洛清依的手指抚上风剑心的脸颊,果然是吹弹得破,玉质天成。洛清依的盈盈眸光望进少女的眸底,她柔声诱惑道:“我是什么?”
那声音温柔瑰丽,像是空谷流风,像是夜莺的鸣唱,风剑心教她蛊惑,未曾思索就道:“你是,我的情姐姐……”
这话出来,洛清依眼底烟花烂漫,风剑心已是满面潮红,她支吾道:“不,不是,我,我是胡说的,师姐,我……”
洛清依捧着她的脸颊,交颈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样不好吗?我喜欢你这么叫我,我是你的情姐姐,你是我的情妹妹……”
风剑心此时已是羞臊的要往生极乐。
无论她有什么样的本事,大师姐轻轻的一句话还是能让她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况且,比起四年前,师姐撩人的本事似是更上一层楼?
洛清依非常满意的欣赏着自己对她产生的影响,见她满脸红通通的,虽然俏丽可爱,却也没敢太过分,怕她会逃掉。因而只是笑意盈盈的望着她,没发现她自己也是少女怀春的模样。
风剑心蓦地想起什么,取过包袱,将包袱解开,从层叠的衣裳里摸出一方锦盒。
洛清依见着,已猜到十之**。小师妹的心意和送的礼物总是很好猜的,但这并不妨碍她现在雀跃欢喜的心情。
风剑心将锦盒递过来,看着她怯声道:“师姐,送你的。”想起玉行掌柜曾问她所赠何人,当时她不假思索就说是送姐姐的,不想一语成谶,这位可不就是她的“情姐姐”吗?
洛清依双手接过,“送我的?”
风剑心看着她颔首,洛清依推开锦盒,眼底慢慢的泛起神采,她小心取过玉簪,不吝称赞道:“玉质流光,双玉双生,我很喜欢,谢谢师妹了。”
风剑心取过玉簪,“我给师姐戴上吧。”
洛清依将脑袋凑过来。她久卧病榻,发质不算绝佳,却也当得墨云之称,她的发丝纤细,不及常人柔韧,风剑心当时就看见她当年赠送的那根寒梅立雪簪。
感叹师姐的深情,风剑心正要帮她换掉,洛清依却在这时压住她的手背。
“师姐?”
洛清依柔道:“这根玉簪很好,我也很喜欢。”
风剑心眼眶微红,“这些年,你都还戴着吗?”
洛清依微微颔首,风剑心闷闷道:“是我不好,累你被人笑话。”
洛清依含笑否认道:“我说过,这根玉簪很好,我很喜欢,你也很好,我也……很喜欢你。他们笑话他们的,我不在意的。”
洛清依亲手拔出玉簪,将最初的礼物珍而重之的收进盒里。风剑心这才将手上的桃花簪给她插上去,动作温柔缱绻。
桃花虽艳,奈何人比花娇。
她们相视而笑,岁月静好。
风剑心将颈间的红线勾出来,红线还是那样鲜艳,此时那里串着一枚紫玛瑙的玉戒,绳结系着晶莹的宝玉,宝玉刻着仙福永寿四字。
洛清依眸光凝缩,伸手触碰,“你还留着它?”
风剑心眼神幽幽道,“大师姐送我的,当然是不能丢的。虽是临别赠礼,我依然视若珍宝。”
洛清依想起当年她们阴差阳错,竟险些参商永隔,不由气苦说道:“什么临别赠礼?这是,这是我……”
少女疑道:“这是什么?难道大师姐赠我玉佩,不是要跟我一刀两断吗?”
洛清依居然没听出她话里的狡黠,竟脱口道:“谁要跟你一刀两断?这是我,这是我……定情之物……”
忽见风剑心眼眸意味深长,笑意盈盈,洛清依反应过来,伸手就在她肩膀拍出一掌,谁知这掌拍出,却是软如棉花。
洛清依嗔道:“哼,怨不得外公爷爷要罚你,你现在啊,确然是学坏咯……”
风剑心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神色倏紧,叫道:“糟糕!今天三个时辰的面壁还没有完成呢,大师姐,这……”
她们初表心迹,互诉衷情,她当然是舍不得和师姐分别的。不过每日三个时辰的静坐思过现在也才完成两个时辰。她素来清正磊落,但无奈一边是心上人,一边是宗门规令,两相权衡,当然是大师姐更加重要。
但是,偷奸耍滑的逃避刑罚非她所为,因而她想要先问问洛清依的意见。若是师姐开口,今日规罚之事她就可以推到明日。
洛清依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故作严肃道:“哦,原来如此,既然这样,师姐就不打搅小师妹你三省吾身了吧?”说罢,她起身要走,风剑心当时哑然,无奈暗暗气苦。
“师姐你,这就要走了?”
洛清依听她语调郁郁,心中得意。她坐回垫着的柔软被褥的石床,脱靴躺卧在床上,拉过锦衾盖住胸腹半身。
这洗心崖确是阴寒透骨,她那欢喜振奋的心情稍稍宁息,崖顶的冷意就让人有些遭受不住。
风剑心见她顺势卧床盖被,疑惑道:“大师姐,你这是?”
洛清依漫不经心道:“等你思过完毕再来叫我,姐姐就先睡啦。”
风剑心惊讶道:“大师姐,你,你要睡在这?”
她本来只想让洛清依再陪她一会儿,没想滚早让洛清依在这里留宿。
“怎么?你不愿意?”
洛清依微眯眼睛,风剑心呆呆的颔首,随即立刻摇头道:“不成的不成的,师姐你的身体不好,怎么受得住这洗心崖阴寒之地?不行不行。要是让太师父们知道你留在这里陪我,怕是我这思过之期要一加再加,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风香小筑啦。”
洛清依蹙眉道:“你是怕我连累你?”
风剑心看着她认真道:“我是在担心你的身体。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但你要是因此病倒,我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听到满意的答案,洛清依若无其事道:“很好。不过你现在不答应也不成啊。你当我上崖来是给你带衣送饭的?师姐因为出言顶撞老祖宗们,让他们两位老人家肝火大动,索性就将我则罚上来了。”
“这不可能!”
大师姐是两位老祖宗的心肝宝贝,老祖宗们疼爱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将她发落到洗心崖来?
转念思量,却也不无可能。
“是因为我的事吗?所以……”
洛清依没再说话,卧回石床软衾里,“哎呀,这洗心崖当真天寒地冻,确是有些生受不住。小师妹你还不快将责罚领完,早些过来给我暖床?”
风剑心本来还要再劝,洛清依紧闭双眸,全然就是赖着不走的模样,她不禁心疼也好笑。
就想着早点领完思过的时辰,快点来陪她的师姐。她正要起身朝洞外的巨岩走去,忽来玉臂将她拦腰抱住,洛清依的脸紧贴在她的腰后,声音闷闷道:“我的傻师妹,没人说一定要在那块石头上思过吧?你坐到床边有什么区别吗?”
风剑心登时恍然大悟。
洗心崖思过其实并未遣人监督,全靠受罚弟子的觉悟,有心悔过者自能从每日三省吾身中获益良多,冥顽不灵者就算是再罚三月那也是无济于事。
风剑心很容易说服自己,立刻跑到床边,脱掉靴袜,坐上石床,开始盘膝入静。
此时风剑心静坐,洛清依浅眠,倒是别有滋味。不过心上人就在身边,呼吸间馨香相闻,这样到底能不能睡着,能不能入定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风剑心素来自认能迅速沉心静气,算是神玉赐予她的天赋异禀。谁知此时她们同床而卧,竟也是心如擂鼓,呼吸如风。久久不能宁息。
夜渐深沉,洛清依起身去点火把,随即躺回锦被暖衾当中。这才将将卧睡,少女温热柔软的身体就带着暖融的甜香钻进她的被里,埋进她的怀中。
洛清依唇角微扬,顺势将她揽过来,嘴里还不依不饶道,“怎么?你不继续思过了?这还没到半个时辰吧?”
风剑心的声音从她怀里闷闷传来,“不坐了不坐了,大师姐在这里,我哪里还有那个心思?大不了明日补上就是……”
洛清依低声浅笑,生怕闷坏了她,把她从怀里捞出来。火光摇曳,明暗交错之间,风剑心眼眸含春盛情,玉颜酡红如醉,墨发凌乱慵懒,两瓣樱唇鲜红欲滴,似要诱人采撷般。
洛清依心房震颤,一团心火烧的她心头滚滚发烫,竟要破膛而出似的!
那般的楚楚可怜,那般的欲拒还迎,那般的含羞带怯,洛清依此时真想遮住她的眼睛,咬住她的唇瓣,发狠的折磨她……
但她不能那样做。
她不能像头发疯的禽兽那样,至少现在还不能……
用尽生平全部的定力抑制住那股冲动,终将胸腹间那团烈火压住,却也没敢多看。她左手小心探出,摸着风剑心的纤腰,腰线往上是绵柔的胸脯,玉指向下是……
她没敢乱动,但她稍稍使力收拢,少女就心领神会的的将身体贴过来。哪知这挪挪蹭蹭的不要紧,少女们身姿妙曼,两对柔软这般的轻轻相触,紧密贴合,对方心房震颤之声似也令自己的心口隐隐发疼,烫得胸脯酥酥麻麻的,好似神魂都要出窍那般。
风剑心恍然失神,洛清依魂游物外,随着她们忍不住发出的轻声嘤咛,她们的意识纷纷回过神来,暗运清心宁神之法,将心底的邪念死死压制。
饶是如此,却也舍不得放松,感受着对方绵软暖香的身体,好似再热些许就要融化,再使力些便要折断般。小心翼翼又互相吸引,任凭面红耳赤也不想就此松开,可若说再抱得紧些,心底又隐隐觉得甚是危险。
暧昧摇曳的灯火明暗交错,风剑心慢慢的阖上了眼睛,临睡之前,她还微笑着呢喃道:“真好,师姐,我还能再见到你。”
洛清依教她眼里的柔情打动,也是难以自禁的向她凑过去,在她脸颊处轻轻的亲吻,低语道:“真好啊,我终于等到了你。”
缠绵喜悦,半睡半醒,最后相拥而眠,此夜旖旎多情,梦里有清雅的小筑,满树的桃花,还有桃花树下,两个言笑晏晏的女孩子……
但雁妃晚的这一夜过得就不算太好。白日里经历七星顶剧变,她差些就命丧黄泉,好不容易等到天枢峰事定,她就临危受命去安阳擒拿宗门叛逆,待到回返玉衡复命时已是日沉西山,星月初迎。
还未及沐浴更衣,已有玉衡峰弟子将今日之事详情回禀。符静慈身虚体弱,这两年实际已然放权给雁妃晚。玲珑天资聪颖,武艺卓绝,是如今玉衡峰真正的倚靠。
禀报听到一半,雁妃晚略显疲乏的身心就已全然清醒,并且感到阵阵后怕。原来这次邪道七宗围攻七星顶,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负责攻打玉衡峰的正是北域净世道的妖僧!
这些妖僧恶贯满盈,凶名昭著。其余六宗都只在峰下聚集,围而不攻,就待天枢峰尘埃落定就能分而歼之。谁知净世道妖僧性情残暴,丧尽天良,居然不遵法令想要群起攻山!
玉衡峰弟子当时就被打个措手不及,等红衣蛮僧们一路杀上玉衡大殿,已有不少弟子被他们生擒活捉。符静慈本来弱体残躯,一面要护着此次贺寿的寻常百姓,一面要组织玉衡弟子抵挡净世道凶猛的攻势,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眼见大势将去,忽然有位仙子从天而降。她身着雪衣,姿容绝秀,剑法之高,直令人叹为观止。一人一剑,当真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她将玉衡弟子悉数救出,一人独守在玉衡大殿之外,三百妖僧,竟无人能逾殿门半步!
若非雁妃晚核对过时间,确认当时风剑心就在天枢殿剑压群魔,她简直要以为在玉衡峰的这人就是小师妹。
但若不是她,这神秘女子又是谁呢?
听玉衡弟子描述,此人虽姿容绝美,看不出具体年纪,可无论如何都在二十往上,绝不是小师妹那样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不过既然她们皆是雪衣执剑,剑法通神,那样这样的人同时出现在七星顶,恐怕就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关于神秘人的线索,或许最后还是要着落在七师妹那里。
她这边正认真思量,那边的玉衡峰师妹却似欲言又止。雁妃晚七窍玲珑,观察入微,哪里会错过她这般神色?
“还有什么事吗?”
那玉衡弟子犹豫着说道:“舒庄主……舒姑娘,她已经来问过好几次,问您什么时候回峰,您看要不要见她一见?”
雁妃晚柳眉微敛。这冤家真是片刻不能让她清闲。那弟子见她沉默,忍不住说情道,“师姐,这次咱们真要好好谢谢人家,舒姑娘今日是出过大力的……”
雁妃晚奇道:“嗯?她做什么了?”
玉衡弟子回道:“其实最先赶到驰援的是舒姑娘,当时她从玉衡峰下杀出一条血路上来,与我等同进退共存亡,实是有情有义之人。”
雁妃晚轻轻哼声,暗道,什么同进退,共存亡?想必是以为她当时在玉衡峰上,因而奋不顾身杀将上来,结果没见着她又跑不出去吧?
想到这里,雁妃晚的脸色忽而凝重起来。将师妹挥退之后她愁眉深锁,暗暗叹息。玲珑素来能谋善算,见微知著,她在心里将邪道七宗攻山的前缘后事揣度出十之七八,再结合当时沈断和舒绿乔的对话,已经从事件里面察觉到凤梧山庄的身影。
所以她对于舒绿乔这个人的态度才会如此犹疑。当初直率娇俏的少女已长成如今若即若离难以捉摸的女人。若是寻常人物,仅仅是协助七宗围攻师门一项就已足够让玲珑将她视为仇敌。她会用最冷酷最严密的计策对付她,可那个人是舒绿乔……
是雁妃晚记忆中绿裳青翠,若柳生娇的女孩子……
雁妃晚不喜欢这种难以掌握的感觉,索性置之不顾,就此洗漱更衣,合被安寝。
岂知长夜漫漫,梦睡梦醒之时,恍惚间又再回到当年的高阳小镇,那女孩子在她半睡半醒之间,小心温柔的,亲吻她的眼睛……
从此,扰她清静,乱她心神……
从此,她的模样萦绕梦中,宛如魔怔……
雁妃晚意识浮沉之间,转眼天光渐明。就在起床洗漱的时间里,已将心思笃定,索性先将舒绿乔那边的事情暂缓,当务之急该是先寻到她那位“小师妹”。
此人自称是四年前在陵河殒命的风剑心,归来之时非但拥有着绝高的武艺,还有太多的故事和秘密。
如果是小师妹的话,雁妃晚确定她必定会在天枢峰的风香小筑。谁知去到天枢,就见到在小筑扫洗的桃夭,细问之后,才知风剑心已经被老宗主们罚到开阳峰洗心崖面壁思过。大师姐更是一时忿忿,索性随去作陪。
玲珑蕙质兰心,略微思索,这其中的关节就已知晓个**不离十。她不假思索,带走桃夭准备好的食盒,径直往洗心崖去。
开阳峰洗心崖早有弟子守备,凡是面壁受罚的弟子非有戒律堂许可本是不让旁人探视的。但洛清依是掌门师祖的掌上明珠,雁妃晚在剑宗颇有名声,还是内定的下任玉衡峰峰主,这个面子他们不能,也不敢不给。
因而在雁妃晚解去雪名后,就能一路畅通无阻直上洗心崖。走过铁索吊桥,刚想传报,就听到一阵绮丽的浅唱低吟声传来。
雁妃晚脚步忽顿,急忙止住,侧耳听去。但听那声音如泣如诉,似悲似喜,正是从崖顶的石洞里发出来的。
雁妃晚心间抖颤,屏气凝神,细细窥听。
她虽未经情事,但下山历练之时也曾听过这般艳闻逸事,是谁?敢在洗心崖这等清心思过之地如此狂浪放肆?
“啊……心,心儿……你,你别,你别到那里去,你,你别急……啊……哈……”
这是女孩子的声音,虽然有些暗哑轻颤,但雁妃晚极其聪慧敏锐,当即就认出……
这,这不是……
玲珑心尖狂颤,血气陡然冲涌,忽听到另外的女声慌忙道:“姐姐,我……是不是弄疼你?师,师姐,要不再等等……”
这分明就是那名雪衣少女的声音!
她她她,她她她们?这是在做什么?
雁妃晚明眸圆睁,露出惊恐失措的神色,再听洛清依娇声喘道:“不,没事的……心儿,师姐,师姐不疼的,你……你继续吧,啊……嗯啊……”
雁妃晚这回要是还听不懂那就枉费江湖人称她玲珑之名啦!
天哪天哪天哪!
饶是有千机百巧之称的少女,也是情窦未开的姑娘,一来就撞见此事,雁妃晚当时就被这般动静骇得不轻!
绝色倾城的容颜倏忽涨的通红,仿佛就要随时炸开那般,全身都似燃着炽热的焰火,烧的她浑身难受。
大师姐和小师妹!
这这这这……
你们两个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就算知道你们鹣鲽情深,久别重逢当然就是小别胜新婚,但你们这样明目张胆,天雷勾地火的野……
这样私定终身未免也太过豪放不羁了吧?
想不到师姐那般清心寡欲似的人物,情到浓时竟也会说出“继续”这种话……
天哪天哪天哪……
为什么这种事情偏要教我撞破?
转念想道,幸好是被我撞见,若是换成别个的话,恐怕此刻剑宗七星顶就要天翻地覆,不能安宁了吧?
想到此刻洞内两具雪白如玉的娇躯正在翻云覆雨,雁妃晚羞得脸颊鲜红欲滴,偏偏情火在小腹处蠢蠢欲动,烧得她有些目眩神迷。
这是走,还是不走?
就在雁妃晚犹疑的顷刻,脚步忽软,跌退半步,靴底和石岩的细沙摩擦,发出细碎轻响。石洞之内旖旎之声戛然而止,“是谁!”
雁妃晚还没想好怎么躲避就被抓到正着,无奈站直身体,“师,师姐……”
血气暗涌让她的声音都有些绵软失真。略微止住,再唤道:“大师姐,小师妹……是,是我……我来给你们送早饭的……”
石洞里安静消声,却没听到她想象中被撞破奸情时手忙脚乱整衣束发的声音。玲珑暗道,莫非她们这是全然没把她放在心里?这也未免太过坦荡无畏了吧?
“是三师妹来了,快请进来坐。”
洛清依的声音清冽温和,完全没有先前那股妖娆勾魂的魅惑。玲珑听她要自己进去坐坐,脚步踟蹰,一时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暗道:虽说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情心知肚明,可也没到这么堂而皇之的地步吧?
“三师妹?晚儿,你快进来吧。”
“三师姐?”
听里面的人又催促一遍,雁妃晚抵不过,索性将心一横,左右大家都是女孩子,就算见到什么不该见的,那也无关紧要吧?
雁妃晚迈步走向石洞。天光初明,已能看清崖顶的景致。雁妃晚的视线隐晦的从地面一路延伸到石床边,扫过床脚的两对软靴,最后落到她们身上。
然后雁妃晚就看见此时的她们衣裳齐整,正相对跪坐着,两双流水盈波的眸同时望向她。
雁妃晚神情意外,怎么这事情和她想象的居然完全不一样?她们不是在……
“三师妹怎么有空到这里来?莫不是桃夭那丫头又躲懒了吧?你快过来坐吧。”
洛清依出声招呼,雁妃晚怔怔的走过去。这才发现此时两人鬓角微湿,面颊熏霞的模样,分明就是情动之姿才对,疑道:“这洗心崖天寒地冻,何以你们还出这一身细汗?”
风剑心看向洛清依,再对玲珑道:“是这样的,洗心崖清冷寒凉,今日晨起之后,我担心师姐身骨弱受不住,正打算替她输送真气护体呢。”
雁妃晚道:“你们,你们这是在运功护体?”
洛清依微微颔首,风剑心轻挠脸颊,不好意思道:“我还是初次输送真气,担心有些把握不住,也不知弄疼师姐没有?”
洛清依含笑摇首,与风剑心相视含笑,竟似如胶似漆般。雁妃晚看得那是心房骤缩,差些就要以袖掩面,羞愧而去。
原来她们是在这里运功行气,她,她还以为她们是在这里忘乎所以的琴瑟和鸣呢。居然是她会错了意!
幸好她还没说出“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这种蠢话,否则真要当场无地自容啦。
雁妃晚眼神掠过石床上的两人,坏心揶揄道:“哦,这么看来,大师姐和小师妹昨夜是同床共枕啦?”
风剑心不知内情,登时骇得脸色煞白,慌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我和大师姐……我们是因为。对,是洗心崖天寒地冻,我们这才,才一起睡的……”
雁妃晚弯着眼,神情愈加促狭,风剑心垂眼埋首,脸色薄红。蓦地,洛清依的手覆住她的手背,风剑心抬眼,正望进师姐笑意盈盈的眸里。
“别怕,三师妹知道的,我和你的事情……”
风剑心蓦然抬眼,雁妃晚眼角带笑,但见她躬身执礼,半真半假道,“恭喜大师姐,贺喜小师妹,总算天可怜见,让你们守得云开见月明。”
洛清依抬手虚扶,“三师妹别来笑话我们啊。”
风剑心自觉让出位置,退到床角,雁妃晚顺势坐到床边,三人坐成三角之势。若说先前还是同门之谊,如今捅破这层秘密,已再无芥蒂,她们就是知心知己的姐妹。
风剑心先道:“说来,还没有认真谢过三师姐。昨日若非三师姐你神机妙算,逐花宫主哪有这么容易就认输投降啊。”
雁妃晚不敢居功,她道:“不过是误打误撞罢,我若真是神机妙算,也不会让邪道七宗的妖魔们有隙可乘。”
“师姐此言差矣,若能未卜先知,预敌在先,那已非人之智,而近乎鬼神也。”
洛清依也对这件事情感到好奇,“昨日匆忙,我还没来得及问,心儿,你是怎么让怜香公子那样阴险狡诈的恶贼甘愿认输的?莫非你们真的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从摇光往返回来?”
风剑心轻揺螓首,道:“还是让三师姐来说吧,主意是她出的,我也不过是依计行事。”
雁妃晚明眸清慧,道:“当然不能跟他比脚程。鬼谋怜香用心险恶,此计更是恶毒。这显然是调虎离山之计,却是阳谋。小师妹不比,那就是自动认输。但她若走,我们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洛清依颔首道:“当时若是邪道妖人一意孤行,誓要鱼死网破,老祖宗们已是强弩之末,恐怕我等性命休矣。”
“所以小师妹既要赶回来,也要让他心甘情愿的,认输。”
洛清依望向风剑心,“所以?你是怎么做的?”
风剑心但笑不语,雁妃晚意味深长的用手指点点额角,说出两个字,“面具。”
“面具?”
雁妃晚好整以暇道:“那鬼谋是戴着面具的吧?通常戴面具的作用就是掩藏本身的容貌,而需要掩藏真容的,不外乎三种人。”
“其一,”雁妃晚伸出一根手指,“容貌奇丑,或者是容貌奇美的人,不想让人看见他的脸;逐花宫的门人以风流俊朗著称,天生的好皮相,怜香既然是逐花宫主,其相貌必然不会难登大雅之堂。既然如此,又怎会愿意隐藏容貌呢?”
“其二,就是故弄玄虚。鬼谋怜香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他能强势逼迫素灵霄退守天顶,能使邪道七宗听从号令,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故弄玄虚呢?那么,原因就只有第三种……”
“第三种?”
“是什么?”
雁妃晚的神情凝重起来,“这是我最不愿意,也最危险的一种可能性。他之所以隐藏形貌,那必定是因为我们之中,有人认识他。”
风剑心惊愕,洛清依更是睁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你是说?他其实是正道中人?”
恶名昭著的鬼谋怜香,难道真的会是潜伏在正道里的奸细?
雁妃晚否道:“现在结论还言之过早……”
她看向风剑心,“但是,剑心师妹与我说过,当时刚出天枢峰,她就将怜香擒住,还以揭露面具之事迫他认输。此计果然成功,那就说明,第三种可能性绝非空穴来风,我们要早作准备啊。”
洛清依心中百感交集。怜香甘愿认输也不愿让人揭开他那张脸的真相,事实怕是不言而喻。
想到此节的洛清依不禁背脊生凉,堂堂正道之中除古振松这样的师门败类,竟还隐藏着这种邪道魔首。就像是在黑暗中虎视眈眈盯着正道群雄的阴戾的眼睛,思之令人毛骨悚然。
雁妃晚接着这话题道:“我知道你们久别重逢,定有许多知心话要说,我本也不想做这个不识趣的人,但事关重大,师姐不得不问。”
风剑心神情严肃道:“三师姐有话但说无妨。”
雁妃晚微笑着道:“小师妹你也不必太过紧张。其实这事情太师父和大师姐应该早都问过的,你要是不嫌麻烦,师姐愿意洗耳恭听。”
风剑心闻言,已经知道她的意思,“三师姐,你要我从哪里说起?”
雁妃晚看向洛清依,微笑道:“师姐既然认你,我就不再问你是到底是谁了,毕竟,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小师妹。那就从你被那陵河妖兽吞进腹中说起吧,我要你一五一十,尽可能详尽的告诉我。”
风剑心为难道:“如此,可就说来话长了。”
雁妃晚脱掉靴子,在床边盘膝而坐,洛清依打开食盒,雁妃晚道:“这不打紧,师姐今日有的是时间。”
风剑心遂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雁妃晚和洛清依两人一边品尝着糕点,一边听风剑心说那精彩绝伦的故事。洛清依虽早已听过,此时再听她说来竟也是津津有味。大抵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听着她的声音,就算是在说着最无趣的废话也觉似是如闻仙乐。时不时还会给风剑心投喂食物,将她惹得玉靥生霞,不敢抬头多看。
雁妃晚瞧着她们这般缱绻缠绵,竟有食不知味之感,有那么瞬间,当真有一丝艳羡和悸动浮现在心间。
当风剑心说起她在巫山秘境跟随某位仙子练武学艺之时,雁妃晚立刻就将她和玉衡峰出现的那位神秘高人联系起来。
“昨日北域妖僧进犯玉衡,险些就攻破大殿。就是承蒙一位白衣仙子所救,那位身着白衣,剑法通神,容貌也是绝丽,额前还有八瓣银莲,不知道小师妹是否认得这位隐世高人?”
风剑心当即坐起,激动道:“逢姑姑来了剑宗?她现在在哪里?”
上官逢待她极好,许久未见,甚是想念。风剑心骤闻此讯,恨不能即刻就下峰面见亲颜。
雁妃晚道:“你真的认识她,她就是传授你武功的那位前辈?”
风剑心连连颔首,“是她,是她。是逢姑姑。没想到姑姑她竟也到了七星顶?我现在就下峰去找她。”
雁妃晚将她按住,“原来真是小师妹的师父?不过,你现在大可不必去见她了。”
风剑心道:“逢姑姑不是我的师父,师父从始至终就只有大师姐的娘亲,逢姑姑是我的姑姑。”
就连真正传授她武功的季涯深也只是将她收为义女,她的师父,确实唯有已故的秦绣心。
洛清依欣然宽慰,展颜微笑,小师妹确非忘恩负义之徒。风剑心续道:“你说不必相见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姑姑她不愿意见我?”
雁妃晚回道:“昨日玉衡之围方解,这位前辈就再也没见踪迹,就连让我师父当面拜谢的机会也没有。已她神出鬼没之能,此时怕是早已不在玉衡。”
风剑心闻言略感失落,道:“逢姑姑性情寡淡,心中不滞一物,天下无处不至,也无处滞留,逍遥世外,确是如仙人般的人物。”
昆仑仙隐,绝非浪得虚名。
雁妃晚洛清依皆颔首称是,深以为然。短短四年,就能培养出风剑心这种清雅出尘,若姑射谪仙般的人物,其本身武功造诣和涵养道德之高当是不必多言。
前事再续,风剑心说到初出巫山,结识雾绡姬的过程。从风剑心这里听到那位镜花竭力护佑逍遥津众多弱质女流的事情,雁妃晚也不禁暗暗心折。
再说到高阳镇火并净世道,雁妃晚登时敛眉沉吟道,“你是说,净世道和逍遥津有生意往来?这次北贺妖僧是使用通关文牒入关的?”
风剑心颔首道:“我听那蛮僧护法是这样说的。巫山的水月曾经给他们送过一批女弟子,后来都让妖僧们害死。至于通关文牒之事,不过是那妖僧一面之词,未必就能尽信。”
雁妃晚凝神思量起来,洛清依素知她聪慧多智,心机绝巧,默默替她倒茶,试探着问,“三师妹可是有什么线索?”
雁妃晚回过神来,眉峰皱的更深,她正色道:“这里面可是大有文章。”
风剑心和洛清依异口同声道:“什么文章?”
雁妃晚无奈的觑她们,略带嫌弃道,“其一,水月冯静媛为什么要给普纳妖僧大送美人?这定然是有求,或有图于他,那么巫山求他办的是什么事?其二,逍遥津和净世道同时在高阳镇现身相遇,这绝非偶然。既然风玉是捕风捉影,那么就是说夺宝是假,阴谋攻杀是真。这两大门派必是同时奉命南行的,否则时机不会如此巧妙,而这奉的又是谁的命呢?”
“其三,通关文牒若是假还好,若是有人刻意放行,那么恐怕北部禁关和青寮铁卫都有异动!”
她这番详陈利害,风剑心和洛清依心里登时暗潮翻涌。本是寻常之事,可在雁妃晚这般抽丝剥茧,剖玄析微后,这其中居然隐藏着这样耸人听闻的危机!
玲珑七窍,名不虚传。
雁妃晚合掌捧杯,品饮清茶,“师妹继续吧。”
风剑心遂再将后续详情娓娓道来。说到青丘原与谢令如的对决,雁妃晚眼眸波澜不惊,完全就是意料之中的表情。
洛清依就知道瞒她不住。
说到之后和许白师的短暂交手,再到她深山悟剑,再然后与楚豫南,华宗玉,素明霞三人发生纠葛时。雁妃晚道:“楚前辈是真豪杰,大英雄,与他结交于你有益无害。但华宗玉华而不实,素明霞娇纵蛮横,日后你若被他们缠住,小师妹的日子可就有滋有味咯。”
风剑心忧心道:“三师姐休要来打趣我,我不过是籍籍无名之辈,他们纠缠我作甚?”雁妃晚对她这种毫无自觉的态度颇感无奈,向洛清依道:“恐怕到那时还要大师姐出面担待了,若是好言相劝不行,他们非要胡搅蛮缠,剑宗先礼后兵就算师出有名了。”
以剑宗的势力,即使清源流和瑶池天顶联手,也绝然无惧。洛清依道:“此事我已有计较。”
风剑心最后才说到在青玉州府见到西域胡商拜访古振松,意外听到惊天阴谋,又在安阳城外偶遇舒绿乔,遂与她同上七星顶。说到这里的时候,少女还不忘暗暗察言观色,生怕三师姐看出破绽。
甚至还没忘记替舒绿乔说情,她道:“三师姐,舒姐姐真的很好,她听到你可能会出事就立刻毫不犹豫与我同来剑宗,她以为你在玉衡峰就奋不顾身的杀将上去,所以回来的时候晚了,你可千万别生她的气。”
她存心做好人,但她显然有些小看玲珑的洞若观火的眼睛和见微知著的智慧。雁妃晚不由好笑,小师妹竟然会觉得自己生气是因为舒绿乔来得晚?
“小师妹啊,舒绿乔到底给你灌什么**汤?你这般为她编织谎话来骗你三师姐?”
风剑心眼神游移,心虚道:“什,什么谎话?”
雁妃晚好整以暇的放落茶杯,盯着风剑心的眼神意味深长,小师妹登时如坐针毡。洛清依见她局促难堪的不敢抬眼,当时就心疼道:“三师妹,你有话就说,别吓着她。”
雁妃晚气苦说道:“好哇,还是大师姐会疼人。小师妹,我问你,你和舒绿乔不是偶遇的吧?恐怕你是在邪道七宗的阵营里看到她了?”
风剑心双眸倏忽睁圆,讶然道:“三师姐你怎么知道?”而后想到什么,恍然问道:“是舒姐姐与你说的?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还来看我笑话?”
雁妃晚哼道:“我还没见那个人呢,怎么问她?问她难道就会说实话吗?现在的舒绿乔,满口谎言,不尽不实。”
风剑心立刻佩服的五体投地,到底还是三师姐,一眼就能看破那位舒姐姐的行事作风,确是比她要厉害多了。
“那三师姐是怎么知道的?”
雁妃晚道:“哼,凤梧山庄近些年来异军突起,这还能瞒得过剑宗的眼睛?太师父们早就怀疑这里面有其他名门大宗的影子。现在看来,幕后的黑手确系邪道无疑。七宗虽然能靠胡人的掩护入城,但却没有藏匿之所,那么,他们能藏起来的地方定然只有西山了。况且昨日在天枢殿前,邪道魔头与人约定要留我性命,我想,跟他们约定的人,恐怕就是舒绿乔吧?最后,当日殿前她将我护在身后,南财神赵连城斥她为叛徒,这前因后果串联起来,不难猜到她舒大小姐究竟是在为谁办事。”
风剑心由衷佩服,赞道:“师姐无愧七窍玲珑,此事确是如此。但舒姐姐为三师姐违逆上命,恐怕从此西南,再无容身之处。”
雁妃晚冷笑:“呵,她该感谢自己这一念之仁,否则太师父当时就会怀疑到她的身上,昨日命我与六师叔下山便不会只擒拿古振松,她凤梧山庄也别想好过。”
洛清依问道:“那古师叔捉到了吗?”
雁妃晚面色忽沉,“没有,他畏罪自杀,在义武堂的祖师挂像前自刎身亡。”两人双双愕然,洛清依问道:“三师妹是亲眼所见吗?”
雁妃晚叹道:“确是自尽而亡,死前以剑绝笔,他说,愧对师门,有负重恩,无颜苟活,甘愿以死谢罪。六师叔查验过尸首,没有他杀的痕迹。”
风剑心和洛清依闻言不胜唏嘘,想当年三人同出安阳,还是古师叔盛情款待,如今竟然……
洛清依道:“想不到古师叔他……最后总算还有些许剑宗的风骨。”
风剑心忽道:“三师姐,你在武堂可曾见过古师叔的孩子,一个叫古敬堂的少年?”
雁妃晚略微思索,回道:“这倒是不曾见过,我和六师叔赶到时,古府尽遣家仆,早已人去楼空了,这孩子许是让古振松送走了吧?”
“古师叔正是因幼子被劫才会被迫出卖师门,如今认罪自戕,这孩子也不知何去何从?会不会再落到坏人手里?”
雁妃晚道:“古振松已死,他的孩子还有什么价值?贸然对他动手,反而会露出破绽,让我们抓到线索。”
风剑心暗道但愿如此,当初是她让凤梧山庄的赫星赫阳将古敬堂送回府去,也不知道赫家兄妹有没有照办?要是送到,古敬堂如今现在身在何处?要是没送,这孩子多半还在凤梧山庄。看来日后她要下山,还得再去一趟凤梧山庄。
想到凤梧山庄,风剑心又想起舒绿乔,她道:“舒姐姐其实也挺可怜的,爹娘亡故,舒大哥英年早逝,整座山庄就剩她孤苦伶仃的,现在还为三师姐……唉,她以后可能连山庄也回不去了吧?”
见雁妃晚没说话,风剑心大着胆子道:“其实,舒姐姐她也挺好的,三师姐你可以……”
对她好点……
雁妃晚忽的觑她,风剑心登时住嘴。
“呵,小师妹你的话不少啊?她到底给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卖命替她说话?嗯?”
“师姐说的这是哪里话?我和你有同门之谊,别人就是许我天大的好处,我也绝不会出卖师姐你的。唉,我不过是看她对你如此痴情,一时恻隐……”
“你怎么知道那些不是虚情假意?”
风剑心道:“她将你送她的手帕都贴身收着呢,时不时还拿出来解慰相思之苦,这样哪里还能有假啊?”
“真的啊?”
洛清依立刻露出感兴趣的表情,风剑心连连颔首,洛清依感慨,“这么说来,那位舒姐姐可真够痴情的。”
“可惜,现在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哩。”
“非也非也,我看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雁妃晚瞪道:“好哇,你们两个,现在是联合起来取笑我咯?我看你们是不知道我的厉害……”
雁妃晚正要扑将过去,忽闻巨钟鸣响,声透千仞高峰。三人身躯陡震,疑是邪道群魔又要攻山犯境。随后再有六声钟响传来,雁妃晚沉吟道:“钟鸣七响,这是剑宗七峰大议的信号。大师姐你去不去?”
洛清依是宗门大小姐,天枢峰的传人,按例七峰大议是理当出席的。风剑心手心不着意的收紧,随后再若无其事的放松。洛清依将她在意慌乱的神色看在眼里,索性就对雁妃晚说道:“剑宗人才济济,辅佐众多,往日我就是出席也不过是滥竽充数,从未出谋划策。现在我既被罚到洗心崖思过,这七峰大议就不去了吧。”
风剑心闻言抬眸望她,初时面露喜色,而后又愧疚道:“师姐,你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洛清依轻抚她的手背,宽慰道:“就是你不在,这峰会我也是时常缺席的,怎么?小师妹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要赶我走吗?”
风剑心垂眸不语,算是默认。
“大师姐现在是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啊,偏我是劳碌命,恕不奉陪了。”雁妃晚打趣着穿靴,离开石床,站起时,行礼告退:“师姐,师妹,我们改日再聚,晚儿就这下山去。”
七峰大议是由剑宗宗主发出剑符,召集七大峰十四位掌事的会议。这十四人就是宗门之中最为顶尖的人物,分别是七峰的首座和各峰的首席弟子。
雁妃晚是玉衡峰首席,算是峰主的副手。符静慈虽据峰主之位,这两年已不太管事,玲珑近来声名鹊起,乃是同辈之中的翘楚人物,因而雁妃晚的参与就显得很有必要。
和寻常江湖门派进殿之前需要解剑不同,剑宗以剑为名,剑就是剑客的第二生命,非必要时剑宗门人是不会轻易解剑的。
雁妃晚佩剑走进天枢正殿,秦逸城见她身后无人,就知道洛清依不会来。他眼神望向左侧头把交椅,那显然是天枢峰的位置。
秦逸城微微蹙眉,随即宽袖挥摆,门外的弟子随即掩住殿门。
雁妃晚这时也知道她姗姗来迟,是最后到的与会者。
秦太师父见她身后无人,就知道大师姐不会来,想来老祖宗们已经知道师姐夜宿洗心崖和自己去过开阳峰的事情。
她开始躬身环向两位太师父和众位师叔伯请安,然后默默站到右边符静慈的身后,玉衡峰主向她微微颔首示意,满目慈爱之情。
这七峰的座次也有讲究。左右分别各四把交椅,左边为首的位置坐的是宗门的少宗主。但因为洛清依常年缺席,座位空缺也见怪不怪。接着依次是天璇,天权,开阳三峰的首座以及站在他们座后的各峰首席。右边依次是天枢,天玑,玉衡和摇光四位峰主及其弟子,因而雁妃晚和允天游位置相邻。
等她站定,身边的允天游迫不及待的柔声道:“晚儿师妹,你好啊。”
雁妃晚微不可见的敛眉。她真的不喜欢不太相熟的人称呼她的昵称,即使是这位在外人看来青梅竹马的师兄。
但此时此情,她不好出言相拒,遂无声的开始观察起七峰大议的情况。
洛清依没有到,她的位置自然空着。但即使洛清依常年缺席大会,她的位置仍在左手边的第一位,两位宗主的用意不言自明。
六峰首座都已到齐,就连常年醉心锻剑铸器的方行明师叔此时也都到会,看来今日之事非同小可。
各峰的首席弟子虽有七位却仅到五位。天枢峰还未有首座,首席弟子的位置现在是由冉莲誉站着。
天璇峰的是杜志恒,这位魁梧莽直的青年虽非纪飘萍的亲传弟子,但他长在天璇,于天璇峰的弟子中的声望不小,而纪飘萍尚未收徒,故而他理所当然的暂居首席的位置,如今正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之时。
天玑峰当然是允天游,天权峰是卫逸,玉衡峰是她。而考虑到开阳峰与摇光峰的首席弟子尚且年幼,还没到十岁,因而不曾到会。
剑宗的内务大议一般由秦逸城主持,他素来言简意赅,如今身居高位,威压迫人。剑圣先将这昨日所有事件简略表述,安排善后事宜。宗门历经大劫,惊魂未定,所幸有惊无险,各部的损害都较小,除天枢与玉衡需要修葺之外,其余五峰还不足为虑。
修葺建筑乃是天权峰的专事,而阵亡弟子的后事则由摇光峰负责,其他伤者或是关于迷药的精研则交由玉衡峰处理。
三位峰主领命,前情处置,秦逸城终于将此次会议的重中之重提将出来。
“这次邪道突袭围攻七星顶,乃是师门不幸,奸细勾结所致,想必你们也听说过。古振松欺师灭祖,里应外合,如今虽已畏罪自戕,但仍是为师识人不清之过。”
秦逸城说到此处,痛心疾首,各峰闻言更是不胜唏嘘。
“山重,青玉及安阳原本部属古振松的旧故,其中是否还有余党未清,此事事关重大,由你开阳峰刑律堂彻查。”
“是。”沉山重面沉如水,冷然领命。
“剑宗在青玉乃至中原各处的暗哨原由古振松负责,如今突逢变故,暗哨却仍要继续维持,否则宗门消息闭塞,无异于失聪失明,寸步难行。”
秦逸城的眼神扫向众徒,允正贤直觉大事不妙,正要站起请命,秦逸城道:“飘萍,重建暗哨,布置消息的事情,就由你来负责,你这天璇峰峰主也总不能一直无所事事,也要替你的师哥师姐们分担责任,你意如何啊?”
纪飘萍站起执礼,“弟子领命。”
允正贤满心忿忿,心有不甘。这掌握消息暗哨的职务,可谓剑宗命脉。他本来还想替允天游争取过来,但秦逸城既然说“天璇峰主无事可做”,那言外之意,就是劝他莫要越俎代庖。
七峰峰主各有职务,他天玑峰就负责宗门各地所属产业的营收,天权峰专精工器,玉衡峰主理医堂,开阳峰执掌宗门戒律刑罚,摇光峰派遣外务以及掌管后勤,唯有天枢天璇确算空闲。
但是天枢乃是七峰总务之所,内务繁忙,而且天枢天璇峰的弟子天赋极高,战力出众,可以说是剑宗战斗的精锐部队。但江湖宁和时期,天璇除训练以外,确实比较空闲。此番由天璇峰接管暗哨情报实也是理所应当。
允正贤除非公然暴露觊觎权势的野心,否则他不认也得认。
“这次劫后余生,实为万幸,后要森严戒备,勿使旁门外道再有可乘之机。那么今日之事就算尘埃落定,若无异议,诸位各自回峰处置事务。”
秦逸城会后结语,此次大议就算结束,众人正要起身告退,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洛天河却忽然叫道:“晚儿,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众人纷纷止步,目光全望向雁妃晚。
洛天河眼神锐利,看的分明,在场众人皆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之时,唯有雁妃晚依然面色凝重,忧心忡忡。
昨日风剑心的剑法当然惊世骇俗,但雁妃晚百巧千机的谋断也令人刮目相看。
雁妃晚望向师父,见符静慈对她颔首,遂站出来,向老祖宗们执礼敬拜。各峰见此,再度落座。
“回禀老祖宗,弟子心中确然仍有疑惑,不解不快。”
洛天河高居宝座,抬袖请道:“但说无妨。”
玲珑环视各峰,道:“众位师长以为尘埃落定,而弟子以为,这不过是初露峥嵘,敌人才显露出的一鳞半爪罢了。”
各峰惊异,秦逸城道:“你是说?这仅仅是刚刚开始?”
雁妃晚回:“山雨欲来风满楼……”
见各峰皆有惊惶之色,雁妃晚续道:“这也不过是我的一知半解,但愿这是杞人忧天,作不得真吧。”
洛天河抚须沉吟,“你先说来听听。”
雁妃晚问道:“诸位师长以为,此次七宗进犯,是由谁人主事?”
各峰峰主面面相觑,当时除纪飘萍外,各峰峰主都在各峰待客主事,除非是少数的首席,他们都没有见过当时邪道宗主围攻七星顶的情景。
但他们知之不详,剑圣却清楚,“依我看来,当是逐花宫的怜香公子。此人号称鬼谋神算,当真是奸诈狡黠,出此毒计,险些就将我正道全军覆没!日后遭遇此人,不能不防啊。”
冉莲誉随道:“见他向群魔发号施令,确是主事无疑。”
卫逸和允天游跟着连声附和,雁妃晚摇首道:“这难道不是疑点之一吗?”
见诸位迷惑,她也不卖弄,说道:“若论智谋,怜香确是鬼谋神算,但要论资历,他不过是邪道后起之秀,成名也不过五六年。若论武功,怜香更不及萧无策,甚至沈断和赵连城之流,至少不会超过他们。邪道向来以强为尊,怜香公子难道就凭他的智慧就能让这些桀骜不驯,穷凶极恶的狂徒邪派奉他为盟主吗?要知道,这六派门主那都是不可一世的邪道魔首,居然会甘愿听从他的号令,这岂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吗?”
各峰诸人恍然大悟,雁妃晚继续说道:“还有,你们别忘了,美酒之中虽有奇毒,但金风玉露却是由鬼王易狂吾的魔刀作引诱发的。这证明他们根本就是狼狈为奸,早有预谋的。但就凭怜香公子的地位武功,能让鬼王这样狂妄自大,睥睨群雄的绝顶高手甘为驱策吗?”
洛天河闻言,登时心惊不已,他道:“你是说,这背后主使,乃是另有其人?”雁妃晚颔首道:“这是最坏的情况。”冉莲誉接道:“可是却很有道理。”
雁妃晚续道:“我曾去洗心崖问过小师妹……”说到此处,众人更是屏气凝神,显然对那位传说中一剑败退邪道七宗的神秘少女很感兴趣。
“古……古振松采办的美酒是从西域运来的,而邪道七宗也是藉由西域胡人的掩护进城,这其中若说没有西域真理教的手笔我是不信的。这就是说,真理教极有可能充当在其中牵线搭桥,暗与便利的角色。”
诸峰俱感惊诧,这么说来,难道这次邪道突袭七星顶,原是邪道八宗联手吗?
众人顿时背脊生寒,心悸不止。谁知道这背后还有没有别的邪道门派的黑手?
雁妃晚淡然问道:“这第二个问题,诸位以为,邪道七宗此次袭击七星顶,所图为何?”
允天游好大喜功,自以为是道:“当然是想将我武林正道一举歼灭,好让他邪道妖人一统江湖!”
雁妃晚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没有他期待中的款款深情,允天游目光不由怯缩,暗道难道他所言有错?
“师兄说得有理。”
允天游来不及洋洋得意,雁妃晚又问:“那么,倘若七星顶一役,邪道妖人得逞,那他们的下一步会怎么做?”
允天游这回思量过后再回道:“届时道消魔长,正是掀起正邪之战的时机。”
雁妃晚却不以为然,她道:“按我得到的消息,净世道是堂而皇之的通关入城,南下中原的……”
纪飘萍霍然站起:“三师侄如何知晓?”
秦逸城和洛天河同样露出异色,雁妃晚说道:“这么说,确有其事?”
纪飘萍望向两位师父,见他们首肯他再凝重的点头。允天游不以为意,“师妹,就算净世道妖僧入关,那又如何?还能在中原翻天覆地不成?”
雁妃晚说道:“北域生变,武林正道险遭重挫。邪道七宗行事显然早已预谋,能够有资格,有能力操纵邪道七大派的人,我想并不难猜吧?我就怕禁关失陷,北贺蛮夷大举南侵,到那时必天下大乱,涂炭生灵!”
秦逸城洛天河陡然色变,险些霍然站起,冷汗淋漓,就连沉迷锻剑的方行明在内,六峰峰主皆是面如土色,众人心如擂鼓,久久不能平复。
天枢大殿静寂无声,半晌,雁妃晚道:“其实,这不过是弟子的愚见,众位师长听过就是。此次邪道奸谋功亏一篑,大举南侵当然就无从说起。”
她说的云淡风轻,可众人仍是心有余悸,“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这些字,实在是正道群雄无法承负之重。
终是洛天河道:“晚儿这不过是片面之词,当不得真。尔等须谨言慎行,不得危言耸听,违者自有门规戒律处置,先下去吧!”
众人不敢多言,齐声告退。
洛天河又吩咐道:“晚儿你留步。”
雁妃晚似是早有意料,“是。”
等到众人退出,殿门阖住,两位剑圣一左一右高居殿上。秦逸城面色凝重,洛天河手指摩挲着座椅扶手上的麒麟,终是问道:“晚儿,依你先前之言,想必已经知道这幕后主使是何人了?”
雁妃晚道:“这武林中能够驱动邪道十三门的,当今唯有一人。”
剑圣相视一眼,却没有问她名姓,心中却早已心知肚明。剑圣让她先不要声张,再摆袖命她退去。
雁妃晚告辞退出正殿,刚走出外殿大门,已有一人早在等候。这人正是昨夜向她禀告的玉衡峰师妹,名叫听泉,现在是她的心腹。
一见她出到殿门,师妹连忙来禀报:“雁师姐,凤梧山庄的人已到玉衡,观其言行,怕是来者不善。”
凤梧山庄?雁妃晚敛眉轻蹙,心底暗道:这舒绿乔还想玩什么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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