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回 森罗百鬼 尽归于尘

英雄台西道之中,一道青灰人影正在急速奔驰着,想要逃出虚山。

温十一是温婷的心腹,其人忠心耿耿,内功深厚,更兼体型魁梧。小龙王已是及笄之年,虽然娇小,但十一双臂托抱仍然能举重若轻,这份臂力也着实惊人。

要说武功,小龙王也就和黑衣老人学过点皮毛,她根基尚浅,如今更是旧伤未愈,让她着地奔行,还远不如男人负重跑的快。

但见两边壁垒如风倒后,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头顶盘旋飘来,“主人的命令是让我将你平安带出英雄台。恕我冒昧相问,出这英雄台后,你有什么打算?”

小龙王道:“师伯……洛姐姐的意思是让我去,让我逃出英雄台后就去找七姐姐求援。她说七姐姐说会在虚山大会的时候赶回来,那她就肯定会来。师父她现在就在赶回来的路上。洛姐姐决定去拖延时间,让我往禹南城的方向赶,找到师父立刻将她带回来。”

她们本来准备在英雄台养伤。这里是意气盟总址,虚山派所在,有天魔手谢令如和四方盟主坐镇,还有意气盟一百三十七门派的豪杰,本该是川北最安全的地方。

没想到那个总盟主和意气盟的人居然这么没用,还没等祝元放出手就已经败下阵来。

师伯没办法,这才决定用缓兵之计。

她相信师父一定能赶回来。

男人感到诧异,疑道:“七姐姐?那个小姑娘?为什么你们会想要找她回来?难道洛姑娘认为凭七姑娘和她联手就能打败祝元放?还是她们另外搬请到有救兵?”

小龙王没说话,其实她心底也没数。洛清依当时就叫她赶紧跑,还让温小姐派人将她带出重围,告诉她去找师父。

她也不知道师父到底能不能赢那个老魔。

男人见她沉默,说道:“十一先把话说在前面,祝元放可是川北邪道的第一高手,纵横东南的妖魔魁首,当今川北武林,唯有意气盟盟主能和他匹敌。今日谢令如战败,川北群豪更无人能与之相抗!想要击退此人,至少需要修炼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达到这种境界者,纵观武林正邪两道那也是凤毛麟角。而这些人,无一不是名震江湖的大师宗匠。”

萧千花神情怔然,知他言外之意。就是说她师父年纪轻轻,籍籍无名,就算赶来,恐怕也不是祝老魔的对手。

她心中本来也没底细,不说祝老魔头单单显露出一山半水就已然无人能敌,就是他手里那五个魔星鬼煞也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但是这时被他这话刺激,小龙王登时涌起满腔的热血,骄傲豪迈道:“我师父一定能够打败他!师伯说过,师父从来就没有让她失望过。她也从未让我失望过。从来邪不胜正,我师父还要胜过那个意气盟主十倍,胜那些豪杰百倍,区区老魔头,对她来说,定是手到擒来!”

她这海口夸出,男人还没回应,身后三道魅影已经快要追将上来,正是玉森罗派遣来追的三名青魈!

青魈形如鬼魅,落足无声,那一张张青面獠牙的面具满布杀气,使其真如索命的恶鬼般,更让人望而生畏。

纵是男人怀中空无一物,也未必能从这般疾速追杀中逃出去,何况现在双臂还抱着一人?

眼见追杀的人迫近,男人道:“就在西道外面,虚山脚下就有快马,你骑着马,亡命奔逃还有一线生机。”

小龙王心惊,就知道他的意思,男人果然将她放落在地之后,就转头冲向青魈,决绝的喝道:“此处我来抵挡,你速速下山求援!正道一脉,如今全系在你一人之身!”

小龙王见他浑然无惧,全仗着孤勇和三名青魈鬼激烈缠斗,虽然险象百出也绝不让一只鬼过来。小龙王不敢辜负,紧攥小拳,一咬银牙,再也没回头,决然往山下跑去。

小龙王初入江湖,涉世未深,往日最为英勇的事迹,也不过是和那群地痞流氓斗殴,哪里见过江湖血雨腥风之险恶,正邪交战之磅礴。

温家家仆的那句激昂的“正道全系你身”之言,使她知道她现在的责任是何等重大,男人从容赴死的背影,让她知晓什么是义,什么是勇,什么是江湖。

萧千花一路狂奔,英雄台建设广阔,西道宽长,还没跑出西道,就觉遍体鳞伤发作,胸腔滞堵,脏腑灼灼,恍惚间头晕目眩,四肢身体愈加沉实。

她本来武功就浅,还受过七星鞭之刑,虽然有意气盟的丹药养护,但也不过数日,仍是感到身虚体弱。现在她这般一通发足狂奔,立时就感到气力不继,体力不支。

小龙王踉踉跄跄,东摇西晃,气喘吁吁的行走着。忽然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她凭藉直觉抬眼望去,身体猛然震颤,登时鹿眼圆睁,满脸的惊惶。

前方一道人影截断她的去路,两道的壁墙各站着一名青魈,虎视眈眈的盯着她,眼角余光还能瞥见后方一道鬼影。

前后左右已都已经被人堵住,她绝无生机。

小龙王心中惶惑,不知道这些恶鬼是从哪里来的。是早就埋伏在这里,等在她的去路的,还是追杀过来的青魈?如果是后者,恐怕温家的那位忠仆已经……

四名青魈鬼极有默契,不需言语,开始缓缓收缩包围圈。两道壁墙的青魈跃下,四只恶鬼向她压迫过来。

少女什么时候直面过这种绝境,登时玉颜青灰,粉唇发白,她身体发软,两股战战,一时心慌意乱,惊惶无措起来。心中直道:我命休矣。

要就这样束手就擒吗?难道真要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不!

萧千花的眼底辉光倏忽骤明,双拳紧攥,胸膛里蓦然升起股股热意。

“哈——”

小龙王目光坚定,聚集最后的气力,向着前方疾步冲过去,决然挥出一拳。

以她的武功,这拳无异以卵击石。莫说是铜皮铁骨的青魈,就是练过两年外家功夫的武者也不会将她这拳放在眼里。

萧千花清楚这一点,但是,这是代表着她尊严和勇气的一拳,这是她的抵抗和勇敢,即使这微不足道。

因而当她击中青魈鬼,对方却不摇不晃,当那只鬼手罩向她的面门时,心中是毫无波澜的释然。

就在这时,大地陡然震颤,天空豆倏忽崩陷也似。萧千花忽觉身体瞬间重逾千斤,一阵狂风吹来,霎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隐约能看她面前的四道人影如遭巨槌重击,就如破布沙包般跌倒出去。

等到风声骤止,小龙王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她期望已久的丽影。遗世独立如月宫仙姬,翩跹妙曼似姑射神女。

小龙王双眸倏然绽彩,一时喜心怒放,情难自抑,“师……师父!”

玉森罗祝元放是何等人物?这个老魔邪功盖世,手段凶残,横行东南久矣,川北武林那是闻风丧胆,正道英豪骇然色变。又怎么会是洛清依这样初涉江湖的晚辈能比?

问情剑已被那老魔一手攥住,任凭她如何发力,竟也纹丝不动,仿佛一剑刺入铜墙铁壁,泥泽暗沼,隐有沉陷之势。

老魔右掌五指张开,向洛清依当头罩来,即时眼前就如乌云盖顶,恶浪滔天,此刻已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群豪都道她必死无疑,不忍再看。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一道紫光倏忽电射入场中,径直插进两人当中,就听“嘭——”一声响,银麟吞天甲和珊瑚金剑鞘相触,二者居然拼个不分轩轾,旗鼓相当!

洛清依但见眼前魅影飘香,真气激撞,空气中泛起阵阵波动,险些要将她吹出场外。衣影如云,清雅流香,洛清依心神倏震,目光迷离。

再见少女的绝色容颜,有瞬间窒息之感,蓦然心中如有巨石落地,缱绻情思似如隔三秋。

天生丽质,端的是冰魂雪魄倾城色;人间绝艳,真疑是九天仙子入梦来。

不需太多言语,眸光相触,已是道不尽的温柔似水,诉不完的春华秋月。

说来繁复,其实不过一瞬之时。少女左臂内曲,轻描淡写的以鞘尖抵住玉森罗那邪异阴毒的一掌,居然将他格住,难动毫厘。

场中陡发变故,群豪还来不及反应,祝元放眉峰凛冽,没有犹豫,左手当即撒掉问情,径直取来人咽喉。

风剑心不闪不避,举掌相迎。洛清依和她心领神会,早在老魔撒掉她长剑之时,顺势足尖点地,迅速退出战圈。

风剑心和祝元放接掌相对,登时一股磅礴的力量爆发,真气对撞引发强烈的冲击,观战的群豪都险些被这股冲击的余波掀仰在地。

两位当世强者交锋,群豪只觉耳鸣阵阵,狂风翻涌,一时居然不能直视。

就在闷雷似的巨响过后,群豪注视场中,但见那名少女依然仙姿玉立,不动分毫,祝元放却被生生击退出三步!

群豪惊异哗然。

少女这时忽然左手抬起长剑,右掌拍在剑镡处,霜翎犹如一道黑光,疾速向那老魔的胸膛刺去!

这一击其速是何等迅猛,剑中所蕴的威能又是何等霸道。纵然霜翎还在鞘中,但那把剑散发出来的森然剑气和浩荡的威势仍是足以使人不寒而栗!

玉森罗眼见剑鞘击来,丝毫不敢大意,身躯骤沉,脚底微分,摆出安立如山的架势,两掌前推,运出十成内力,剑气和掌劲相撞。群豪感觉连脚底的地面都在颤抖,霸道的真气裹挟着滚滚威压,让群豪险些无法呼吸!

祝元放惨白的眼睛陡然圆睁,这剑上蕴含的威势,居然远远在他想象之上。以他的武功,一时还抵敌不住!脚尖嵌进地面,居然被生生推出两道沟壑,然而这一剑,竟还去势不止!

玉森罗咬牙闷喝,身体忽然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向后折断,霜翎堪堪擦过他的鼻尖,以强大的力量钉入老魔身后的那张盟主宝座的台阶,深透两尺有余!

众人看到长剑插进台阶,仍然惊魂未定,此时齐齐瞠目结舌,哑然失声。

祝元放对折的身体翻挺过来,惨白的眼睛盯着眼前清雅绝色的少女,表面仍旧不显颜色,心中却暗暗颤抖。就连他负在身后的手都开始微微抽搐起来。

谢令如在他身后看的清楚,隐晦的露出幸灾乐祸般的嘲讽,他强行压住心中莫名的悸动,不知那是否极泰来的狂喜,还是某种胆战心惊。

玉森罗看着眼前的人。那名少女自始至终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有种遗世独立,超脱物外的清雅绝尘。

祝元放的眼睛是阴森冷然的,她却视若无睹般无动于衷。

老魔道:“你是什么人?”

风剑心微微侧过脸,眼角的余光在洛清依那里一驻而过。她容貌绝丽,群豪仅是看到她的侧脸就已连连轻叹,惊为天人。

少女淡淡回道:“一个,和她一样的人。”

师出同门,多管闲事的人……

祝元放眸光更冷,苍白如雾的眼底似有暗火在浮涌,“本座久出江湖,不知现在江湖的小辈,居然已经如此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小姑娘,隐忍和聪明的人才能活得长久,太过锋芒毕露,就必遭其祸。”

少女直视着他的目光,她低眉浅笑,却语带兵锋,“这样的话,前辈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啊,毕竟就像你说的,隐忍的聪明人才能活得长久,不是吗?”

祝元放或许是太久不知愤怒为何物,就算听到风剑心的嘲讽,铁石般坚硬的面庞也没有半分怒容,但他的身体却在瞬间绷紧,声音也愈发的冷厉起来,“你要自寻死路,本座便成全你吧。”

少女凛然无惧,向前走去,东方壁忽然惊忙叫道:“姑娘请慢!这老魔武功奇高,还精擅妖法,你不是他的对手!”

风剑心脚步微顿,温婷回过神来,难得没和东方壁抬杠,也跟着劝道:“七姑娘不能意气用事,这老魔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在场的诸位英雄同心戮力,必能擒杀此贼!你不可受他一言相激,孤身犯险啊!”

风剑心的脚步不过稍顿,闻言,望向她们这边,微微颔首示意,随即再次向祝元放走去。

张子期痛心疾首,苦不堪言。

“哎——这小姑娘怎的如此托大?呜呼哀哉,看来是之前那一招半式让她这样忘乎所以,现在居然想要和那老魔单打独斗!嘿呀——荒唐,你们快把她劝回来啊!”

在场诸位群豪,唯有她才能和祝元放对一招半式,若是利用她这点优势,或许有办法拖延时间,死里求生。

“她竟连兵刃也没要,这不是在自寻死路吗?嗐,到底是年轻气盛的小姑娘,不知这天高地厚的,恐怕等会儿就后悔莫及咯!”

群豪以为这位姑娘虽然短暂的压制住祝元放那老魔 ,但都是因她突然袭击,祝元放措手不及之故。祝老魔当时立足未稳,又因她年轻,这才让她三分,是以场面上看这位姑娘占据上风,但要论武功本事,却是远远不及祝元放的。

说到底是因她年纪实在太轻,让人怎么相信她真的拥有匹敌祝元放这等邪道妖魔的武功?

温婷见她不为所动,登时心急如焚,还待要劝,没张嘴,就被人截住她的话。温婷顺着手举目看去,却见她的仆从十一正满脸肃然的看着那位姑娘,眼神若有所思,还充满敬畏。

温婷既惊又喜,还没问他,鼻息间就嗅到弥漫着的血腥之气,这才发现男人深色的衣衫已经残破,数道伤口触目惊心。

“你怎么受的这样重的伤?”

她知道男人要带人突出重围是何等凶险,但现在见到他受到这种伤势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小龙王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洛清依的身后,见她安然无虞,温婷拍拍男人的肩,“你做得很好。”

男人回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主人,那位七姑娘,她……”

温婷疑惑,“她怎么啦?”

男人沉吟半晌,意有所指的说道:“七姑娘她,是远远超出我们想象的人……”

风剑心走向祝元放,直到和他在十丈之内对峙起来。

她行如清风,止如朗月,言行举止,皆见清雅。没有剑拔弩张,她先向祝元放执礼,不像是来生死搏杀的,倒像是来约人请教的。

二者对峙,祝元放眼神幽冷,周身滚动着森森死气,风剑心却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观战群豪此时莫不屏气凝神,不敢移目。

洛清依握着小龙王的手腕,表面是在给她宽慰和勇气,实际是在缓解内心的紧张情绪。她的眼睛凝视着小师妹,视线一瞬不瞬,眸里满溢着温柔和担忧。

最先行动起来的,是祝元放。

他并没有立刻出手,只是口唇微张,五鬼当即就听命遵令,手执各类兵刃,同时向风剑心扑杀过来。

这五鬼悍然起势,发动极为迅速,身形如同奔雷闪电,五种兵刃交织成天罗地网,遮的密不透风。一旦陷入其中,纵有再高绝的武功也极难脱身。

众人呼吸凝滞,一颗心高高悬起,俱都全神注目,暗暗心惊胆跳。就怕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瞬间就要被绞成肉泥!

但听“铛铛铛”阵阵金铁交击之声,密如雨点,震若雷鸣,五鬼兵刃砍在一处,少女居然凭空消失在原地!

祝元放惨白空洞的瞳孔倏忽收紧,但觉眼角魅影疾掠,耳畔风声吹动。玉森罗暗叫好快,心中陡震,她要取回兵刃!

祝元放转身去看盟主的那张宝座,却见宝剑那里空无一人。他目光如电,立刻发现一道淡衣倩影正俏立在谢令如的面前!

这一合交锋,变化犹如电光火石,莫说群豪还来不及反应,祝元放惊诧万分,就是天魔手此时也只是盘坐于地,心惊骇然。

直到风剑心拱掌执礼,清柔的声音盘旋在他头顶,“谢盟主。”

谢令如回过神来,压住心中震荡,露出苍白释然的笑容。素来邪肆倨傲的俊脸,此刻却显出衰败的慈蔼,“你终于回来了……”

风剑心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视线下移,落在男人怀里那两个昏迷不醒的女人身上,“尊夫人这是?”

谢令如垂眼,不由颓然苦笑道:“正如你所见,谢某丹田受创,内力被禁,现在已是无用之人。”

风剑心没说什么,轻声道:“抬手。”

谢令如微怔,反应过来,随即抬起左掌。

风剑心右掌与他隔空相对,谢令如立时感觉到一股雄浑却柔和的真气从她的掌心涌过来,当即心喜。他将二女放到两边,立刻盘膝坐定,引导这道温和的真气,协助蕴养丹田,准备冲击禁制。

场外有人恍然道:“原来如此,小姑娘好打量,她这是想先将谢盟主救出来,她二人联手,未必不能击败祝元放这老魔头。”

群豪闻言,尽皆释然,登时心生希望,就是东方壁也面露喜色,大以为然。然而东江渔隐和北山贤者却凝眉沉思,似有所虑。南岭龙屠更为惊异,望着那名少女的背影,若有所思。

事实上,打从她出现,奎因就已经认出她的身份。当日七星顶正邪两道大战,他亲眼目睹眼前的这名少女一人一剑,击败邪道七宗,力挽狂澜的神女之姿。

以她的武功,真的需要谢盟主的助力吗?

东江渔隐抚须沉吟,“不,恐怕并非如此。”

祝元放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如今见她对谢令如施予援手,竟也是毫不在意,见她如此,反而失望说道:“倘若刚刚,你没有选择去救那个废人,而是取回你的剑,再突施暗算,本座一时不察的话,你或有可乘之机。但你现在却放弃了这个机会,徒作这些无用之功,实在是可笑至极。”

玉森罗觑向谢令如,眼神蔑然,“就算他现在能够站起来,凭他现在的武功,也绝非本座一合之敌。你要是指望这么一个无用之人,那是大错特错。”

风剑心转过身,眸光澄澈,目若流烟。她姿容清绝,闻言无动于衷道:“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和人联手的打算。我帮助他回复伤势,只是因为我觉得他在这里,太碍事而已……”

祝元放白眼彻寒,声如金玉般冷硬,“你的意思是,就凭你一人,就足以和本座匹敌吗?”

风剑心微微颔首,祝元放登时面罩寒霜,某种久违的情绪在空洞的心中翻涌,那是愤怒。愤怒使他双拳紧攥,使他惨白的眼睛更是阴森,“傲慢和无知会让你丢掉性命的。”

少女淡然道:“多承指教,但是我话说在前面,你之所以失败的原因和你的傲慢和无知都没有关系,仅仅是因为……”

“她比你想象的要强的多罢了……”

谢令如这时从调息中醒转过来,自然而然的接道。他双手攥拳而后慢慢松开,在探察过内力的运行情况后,表现出不明显的失望。

纵然有天衣的帮助,他在仓促之时能回复的真气也不足十分之一。心中虽然略有惋惜,但是他也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足够他走出这座高台,足够他远离盟主的宝座。

就像风剑心说的,他就在这里,只会碍事而已。比起他的黯然退场,他相信祝元放的结局会比他凄惨得多。

这么想着,谢令如望向祝老魔,眼底有幸灾乐祸的快意,“等着吧,祝老贼,你会体会到的,你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没等老魔回应,他已经向风剑心拱手,诚恳致谢道:“谢令如谢过姑娘的天高地厚之恩。”

说罢,他将曹锦弦抱起来,又呼唤远处站立着的女人,“蝉儿,把明月扶下去吧。”

祝寒蝉虽然对他此前的责难心存芥蒂,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索性冷着脸过来将司明月扶起,打算走出英雄台。

忽然响起阴冷森然的声音,就像是刺骨的寒风般,使人心惊胆寒,“想走?没那么容易!”

玉森罗话音未落,五鬼立刻扑杀过来,从五个方位突施杀手。别说是此时的天魔手,就是他全盛之时,想要在这五行杀阵中护住三人也是难如登天!

群豪骇然色变,谢令如却是安然如山,心无波澜。五道黑风将至,五鬼齐齐祭出杀招,漫天尽是寒光冷冽,锋芒森然。

兵刃还在三尺之外,陡然一道磅礴厚重的气墙凭空升起,五鬼竟如撞在铜墙铁壁般,悬在半空,不得寸进!

不知什么时候,紫衣少女已然站在谢令如身侧,她左掌横在胸前,以她为界,彻底将谢令如和五鬼一分为二。

这道气墙正是她的杰作!

见她信手拈来,就能瞬息之间凭空升起如此磅礴厚重的气墙,这名少女的内力之强,武功之高,一时令场外豪杰瞠目结舌,心神震荡。

这怎么可能?

少女左掌定住五鬼,随即素手一拨,气墙带着鬼煞突然向祝元放倾轧过去。这道气墙磅礴浩荡,来时仿佛大军压境,犹如地覆天倾!

玉森罗心中大为震动,双脚微分,当即使出立地生根的身法。他举两掌护在身前,那股巨力顷刻即至,来势汹汹如巨象奔腾,接触时,但觉百骸作响,脏腑翻搅,脚底竟被生生撞出一丈之远才堪堪停住。脚踏处,砖石碎裂,沟壑深入寸许。

这信手一掌之威,竟然至此!

就算是已经舍弃七情六欲的阴鬼之体,祝元放那张冷脸也不禁骇然色变,失声叫道:“**印!你是天垂崖的人?”

话音刚落,满场惊疑,群声哗然道:“**印?是‘只手遮天’的楚豫南?”

“难道她是**门的人?是楚先生的高足?”

“不会吧?我可从来不知北地还有这般人物,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时众说纷纭,风剑心安然若素,谢令如望着她清绝的身姿,心中暗暗惊诧。没想到她师从剑宗居然还通晓**门的绝学武技,着实令他始料未及。随即也就释然过来,赞叹道:“天纵之才,名不虚传。”

其实七星顶一战后,楚豫南嗜武如痴,邀风剑心在天枢峰比武较技,他们惺惺相惜,当时虽未分出胜负,但楚豫南爱惜她的天赋,明里暗里传过她**门的绝密,“**印”一招半式的玄奥。

风剑心的水玉归藏无形无相,也能演化出万形万相,以她内功的特性,当然能见微知著,触类旁通,以一法而具象天下武学之形,化用别派的武功招式不过等闲而已。

谢令如风流肆意的眼睛望向祝元放,这位他生平的宿敌,虽然还心有遗憾,但本该失魂落魄的他,此刻却生出悲悯来,仿佛在可怜这个凶名昭著的魔鬼接下来的命运。

“祝老魔,老贼,你我交锋二十载不死不休,别说我没提醒你,你最好一开始就和她拼命,只有这样,你才能体会到什么是绝望。”

谢令如的目光瞥过天衣的倩影,冷笑:“因为,就像我说过的那样,她比你想象的要强得多……”

言尽于此,谢令如和他三位娇妻走出去,虚山派弟子忙来相迎。

祝元放的暗算既然没有得逞,就不会再出第二次手,眼见他远离盟主的宝座,惨白的眼瞳疯涌着晦暗的阴沉。他忽然发出怪叫,像是在黑夜里鸣叫的枭,“你说,她比我更强?嘿嘿,嘿嘿,嘿嘿嘿……可笑!荒谬!愚蠢至极!”

他大袖一挥,本来还匍匐在地的五名鬼煞忽然抖动着身体,以各种诡异的姿势站起来。那些动作,完全违反人体的常识,根本不像活物,倒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姿势诡异,没有活气。

玉森罗口中念动咒言,五名鬼煞睁开眼,忽然抬手扬起,当场就祭出牵魂鼎,引魂幡,**灯,引魂箫,荡魂鼓这五件邪门鬼器。此时,就是谢令如也见之色变,“不好!这老魔要使妖法!姑娘要小心,别被这鬼阵幻象迷惑,否则,纵有再高的修为,恐怕也无力回天!”

洛清依当即示警:“当心这老魔的五鬼拘魂阵,这邪术诡怪异常,会迷人心智,乱人神魄,你千万要小心呐!”

“太迟了。”

玉森罗眼睛闪过暗光,鬼煞身如黑风,迅速结成阵法,脚步如行飞地,闪转挪移,立刻将风剑心围在当中。

五鬼催动手中鬼器。霎时间,**灯释出黄烟滚滚,牵魂鼎涌起红雾涛涛;鼓声阵阵荡人心魄,箫音哀哀惹人发狂;一鬼穿梭阵中,时见魅影重重,黑旗招展,舞动招魂幡,勾魂摄魄。

陡然间云山雾罩,阵中伸手不见五指,耳目不辨方位,不见影踪。场外群豪被这鬼阵的余**及,登时只觉目眩神迷,头重足轻,武功低微者更是连连抱头哀嚎,纷纷叫苦不迭。

阵外之人尚且难以抵挡,何况是身陷阵中的风剑心?

群豪见阵中之人,仙姿玉立,从始至终都是一动未动,彷如深陷幻象不可自拔,俱都暗暗叫糟。

玉森罗见此情状,白眼轻挑,嗤笑道:“哼哼,本座还道你有什么天大的本事,不过如此,居然是个大言不惭,虚张声势的废物!本座早就告诉过你,愚蠢和傲慢会让你丢掉性命的……”

“真是活该,也罢,就算本座和你说这种话,现在的你也是听不见的吧?”心念稍动,口中吟道:“去”。忧面鬼立刻会意,手擎白骨旗,旗杆如枪,尖锐如锥,乘其不备,就要往少女的腰腹刺去。

这一击既快又狠,全力施为,就算是武功高强,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也未必能抵挡,更别说是现在身陷迷阵的风剑心。

以玉森罗之见,此时的她就犹如刀俎待割之鱼肉,束手就擒的羔羊,简直是不堪一击。

群豪犹在云里雾里,哪里知道场上的变化?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饮血鬼绝无可能失手的一击,一□□出,居然如击铜墙铁壁,生生停在少女腰前三寸,纹丝不动!

忧面鬼惊觉有异,玉森罗目光骤沉。倏忽场中劲风暴起,红雾黄烟被陡然吹散,显出场中那道瑰丽清绝的身影来。

风剑心紫衣飘逸灵秀,衣袂被周身真气吹拂飘动,如有天人之姿。她一手擎住招魂幡,饮血鬼使出全部力量,竟是不得寸进!

少女顾盼生波,眸底流烟,樱唇含笑,似风雨中安然不动的仙山妙境,既神秘莫测,也绝妙无双,使人望之心折。

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没有受到五鬼拘魂阵的影响?

她怎么可能在这阵法中安然无恙?

群豪震动更不必提,谢令如惊骇,饶是玉森罗那张铁面玉颜也不禁陡然色变,惊声道:“这不可能!”

少女柔丽清和的声音宛如天籁,穿过摧魂动魄的鼓箫魔音,彷如远在天际般缥缈的仙乐,又似近在耳边的低吟浅唱,“原来如此,这就是五鬼拘魂阵吗……”

她的视线落在手里那杆黑旗上,又轻轻掠过脚踏五行步,在阵中疾速穿行的鬼煞,“号称玄门异法,其实是迷心幻影的邪术,也就是幻术。我想,这是利用布阵者施展的动作,发出的声音以及显现出来的幻影,使用迷药或者是某种物体扰乱人的五感造成的幻觉。”

“五感就是形,声,闻,味,触。就是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通过扰乱人的这五种感觉,使人意识恍惚,神乱智昏。”

玉森罗听到她的这些话,不由心头猛震,暗暗惊奇。就连天魔手谢令如也束手无策的五鬼拘魂阵居然对她没有半点作用?甚至其中的奥秘都被她一言道破,这叫他怎能不惊?

确如风剑心所说,凡人凭藉五感辨物。所谓的五鬼拘魂阵法,名字玄乎邪怪,其实就是迷惑人五感的幻术。

以**灯扰乱嗅觉,以牵魂鼎侵蚀皮肤,使其触觉失常,以鼓箫之声混乱人的听觉,以招魂幡迷惑人的视觉。一旦阵中人五感俱损,当然会任凭宰割,束手就擒。

玉森罗眼神幽沉,冷硬的面容肃穆严正。此刻,他心中终于升起某种危险的预感,本来修成鬼印和玉身的他应该早就摒弃七情六欲才对。

然而,眼前的少女却带给他奇妙的感受,这种感受,甚至是二十年来巅峰的虚山怪隐和天魔手都没有给予过的,名为“恐惧”的情绪。

“那又怎么样?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什么?本座这奇门异法为何对你无用?”

风剑心随手撒开招魂幡,忧面鬼立刻乘虚而入,一枪直刺她的心脏。少女侧身,让过夺命的尖锥,随即轻描淡写的一肘击在鬼煞的后心,饮血鬼往前扑倒在地,甚是狼狈。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像谢盟主说的,仅仅是因为……”

她从容不迫,信手之间就让五鬼的攻势全部落空,“我比你要强得多……”

祝元放嘴唇翕动,饮血鬼在地面翻滚,又再次站起来。五鬼结成阵法,将她围困在其中。这次却没有着急动手,他们运转玄妙的步法,准备见机而动。

风剑心柔声叹道:“故技重施,技止此耳?”

她在阵中闲庭信步,云淡风轻,将这妖法鬼阵视如无物。樱唇微绽,道:“此阵虽然诡谲玄妙,但也并非无法可破,就算是现在,我能破阵的方法至少也有三个。”

这话出来,群豪皆惊。也不知她是当真能弹指破阵,还是信口开河,虚张声势。

玉森罗眼底生寒,立即催动鬼煞。

忧面鬼饮血使擎旗相向,笑面鬼钩肠使一手托着牵魂鼎,一手持银钩。怒面鬼食心使一手执**灯,一手握轮刃。

三鬼齐出,凶险万分!

天衣袅袅婷婷,站在阵中,容色没有半分的惊畏。她眸光清冽,悠悠道:“既然‘五鬼拘魂阵’是扰乱五感的邪术,那么,封闭五感的话,这阵不就没有用了吗?”

说罢,风剑心居然真的垂落眼帘,开始摒弃呼吸,神游物外。她两手垂立在两侧,整具身体都似失去生气,和那些尸鬼相类。

玉森罗神情微顿,像是有些难以置信,倒不是恐惧,是因她的愚蠢而发笑。不说她在顷刻之间就切断五感,若是真的舍弃感觉,拘魂阵确然无法发挥作用。然而,人一旦失去五感,就会变得不堪一击。

玉森罗惨白的眼睛愉悦起来,不禁桀桀叫道:“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人是凭藉五感辨知万物的,一旦失去五感就如行尸走肉。现在你看不见,听不着,摸不到,又与死人何异?”

说着,念动咒言,三鬼手执杀器,立刻扑杀过去。鬼煞的身法极快,三鬼齐出,瞬间就能将人撕成碎片!

没想到,风剑心身姿翩若惊鸿,缥缈灵逸彷如流风回雪,如梦似幻,若云若雾,三把兵刃杀来,居然还触不到她半片衣角!

玉森罗心惊,眸光倏沉。

风剑心在杀阵中如闲庭信步,刀锋间还能游刃有余,她像是在刀尖翩翩起舞的精灵,清姿灵动,从容的避过剑影刀光,素手轻点,击穿鬼煞的铜皮铁骨。

风剑心游走在险象之中,声音缥缈空灵,从场中传出来,“不要依靠耳目去见,如果封闭掉五感的话,那么,使用第六感怎么样?”

少女周围的真气在浮动,早就扩散开来。

“心眼……”

此刻,她虽闭着眼睛,完全封禁五感,却似是生出第三只眼,将五鬼的脚步,身法,动作尽收眼底,再从容击破,如有神助。

“心眼?”

温婷惊诧,“她在说什么啊?心眼,是什么?难道人真的能用心去看,去听吗?”

“可以。”

谢令如正色回道,群豪都看过来,准备侧耳倾听。

“人以五感辨知万物,但五感外还有第六感,也称为第六识。武道修炼到某种境界时,就将体内的真气外放,以感知物体的形状和动作,也就是‘气机’。若将气机修炼到极致,真气所及之处,如耳目之见,如手足之触,这就是‘心眼’。”

群豪哗动,心中的震撼已经超越身体带来的昏沉。

东方壁道:“那师父您为什么……”

没有使用“心眼”?

这话没说完,其意不言而喻。

谢令如觑他,随即注视场中,叹道:“你知道,要将气机修炼到能以心观物的境界,要求苛刻到什么程度吗?不仅需要具备极其高深的内功,磨砺出极其精纯敏锐的真气,二者兼备,还需要得天独厚的机缘。”

言外之意,纵然强如天魔手,也无法修炼出“心眼”,不仅是谢令如,世间能修炼至此境界者,屈指可数。

群豪愕然,忽觉耳畔鼓箫之声戛然骤止,身体陡然舒泰,神识渐趋清明起来。

众人移目场中,但见少女犹如清风朗月,遗世而立,五鬼却已倒卧四处,手里的兵刃七零八落,显然胜负已分。

当真如她所言,只要她想,顷刻之间就能破这白骨旗的“五鬼拘魂阵”!群豪还不及大喜过望,祝元放口唇翕动,仿佛不死不灭的鬼煞身体踌躇抖震,竟然再次站起来。

五鬼抬手一招,那些鬼器再次飞回他们的手里。五鬼迅速结成拘魂阵法,一时烟雾再起,鼓箫震荡,群豪惊叹,这些鬼怪还真是阴魂不散。

“哼哼哼,怎么样啊?就算你能在阵中自保,杀不死他们,也破不了这阵。”

风剑心不急不缓,缓缓睁开眼睛,明眸漆黑如夜,灿若流光,眸光似能穿透重重迷雾,她说道:“你这阵既然是幻术,那就当以破幻之法破阵。像你这种程度的幻术,我也会……”

话音刚落,风剑心淡然的从左袖中取出一支玉箫。她这袖中似有天地万象,那箫箫长近有三尺,不知她是如何收藏在袖中的。

箫身八孔,材质似玉非玉,似竹非竹,通体明润,远远见时发出淡青色,隐蕴紫气流光,一看就知道,这管箫绝非凡品。

此箫名叫:“聆歌破月”,是当年在巫山云湖底秘境,上官逢临别时所赠,风剑心权当留念遣怀之用,不意今日却还有这般妙处。

沧海四部秘典,部部都是震古烁今的绝世武学,四门武功都有惊世骇俗,天翻地覆之能。

每部修炼功法各有侧重。其中《修罗典》修元神,《千劫经》锻体魄,《天物刃》炼的是真气,《阴阳律》则淬魂灵。

就说这部《阴阳律》,分为《阴律》和《阳律》两部。《阳律》出时,则夺心乱智,**摄魄,能控制心神,拘灵遣将不过信手为之。到施展《阴律》时,更是毁天灭地,所向披靡。

《阴阳律》不但能摧人魂魄,更能强韧修炼者本身的魂体意识,是以就算风剑心没有封闭五感,在拘魂阵中也能行动自如。

五鬼拘魂阵中,鼓箫二法说的玄妙,其实就是以音波迷心乱神的邪术,和沧海《阴阳律》的霸道相比,着实不如远甚。

但见佳人纤纤玉指按抚玉箫,一口清气吹进管中,其音婉转悠扬,清心悦耳,英雄台四方八面回荡着阵阵清鸣,余音不绝,竟将撼人心魄的鼓声和凄清呜咽的箫声冲散,群豪本来眼昏脑胀的头颅顿觉压力骤减,心绪渐趋平复。

群豪相觑,面露喜色,没想到这位姑娘当真有深藏不露的本事,不仅有心眼的神通,这吹奏的箫声更有清心静性的妙灵,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萧千花情不自禁的紧握洛清依的皓腕,心中不胜欢喜,“太好啦!这样一来,师父定能胜过那个祝老魔,师父她会赢的,对吗?”

身边的人没给她回应,萧千花抬眼看去,却见她默然站在场外,清眸望着场内的纤影,一瞬不瞬。

洛清依心间是莫可名状的荣耀,然而一丝疑惑也悄然涌入心头。纵然她们两情相悦,亲密无间,但风剑心身上依然还有太多秘密,这让她面对心上人时就如雾里看花,如梦如幻。

想起龙图山庄一战,天水阁前她曾经见过的那双迥异常人的蓝色眼眸,还有现在她通晓的**幻术,桩桩件件俱都超乎常理之外。

箫声忽然涓细轻柔,若夜风朗月,忽而起伏跌宕,似哀吟悲鸣,恍惚间沧海潮起潮落,云卷云舒,最终风剑心两掌张开,玉箫浮空,在身前疾旋,气流穿过管中,箫声陡然凄厉呼啸,其声高上云端,仿若长夜骤起的一道惊雷,犹如电光撕破黑幕,磅礴澎湃的音波炸裂,巨大的冲击爆破般,风卷残云,凡人触之则百骸尽断,粉身碎骨。

霎时,荡魂鼓破,引魂箫断,**灯碎,牵魂鼎裂,招魂幡折,轰然巨响过后,五鬼口喷血箭倒飞出去。

余波猛烈,其势汹涌如潮,场外群豪一时没防竟被这股音波吹翻。

直到风剑心将玉箫收进袖中,一切俱都归于沉寂,正邪两道当时鸦雀无声。

祝元放惨白的眼睛盯着眼前的少女,隐蕴着滔天的怒火,怒火深处,还浮动着隐晦惊惧。直到他察觉到自己居然无意识的倒退开半步,这让他感到难以置信。

风剑心从容凛然的向他缓缓走来,此时玉森罗心中浮现出一种他极其陌生的情绪,这种情绪正在支配着他的行动。

是憎恶?还是愤怒?

或者,是恐惧?

玉森罗仓惶的念动咒言,五鬼如同破烂不堪的牵线人偶,在地面不断的抽搐滚动着,最终还是以某种诡异的姿势再次站起来。

他们的身体扭曲倾斜着,就像是残缺不全的活死人。

现在的他们无法感知到疼痛,也早已舍弃作为人的七情六欲,只是单纯的,作为一件杀戮的工具,犹如行尸走肉……

甚至无法称之为活着的存在。

鬼器已经毁坏,五名鬼煞立刻祭出兵刃,再向风剑心冲将过去。不知痛苦为何物,不知恐惧为何物,泯灭人性,悍然战斗。

天衣脚步未曾顿住,将这凶厉至极的五行杀阵视若无物,一步一步的向祝元放走去,“其三,”风剑心轻启唇,语出如泉,其声柔丽清灵,全身缠绕着真气,衣袂无风飘动,端如神女降世,凛然无双,“五鬼拘魂也好,邪门异术也罢,根本就不需要招架,但凭境界,碾压过去就好……”

一言说罢,倏然间,天昏地暗,苍穹仿佛瞬间崩裂,磅礴浩荡的真气直如天顶崩溃的沧海洪流般,从天空倾覆到地面,摧枯拉朽的力量,当时就将五名鬼煞压垮!

五鬼以五体投地的姿态屈服在这移山拔海的力量面前!

霎时间天倾地覆,祝元放都被这境界的威势压得险些要跪倒在地,四肢犹如灌铅,百骸形似缚锁,背负千钧之重而寸步难行!

恐怖的真气洪流垂落到地面,扩散开来,狂风怒涛般的冲击向场外,余波之强,就连群豪也险些站立不住,身体猛然骤沉,心中俱震。

巨大的奔流如山岳倾轧崩塌,要使人粉身碎骨,群雄立时运转内力相抗,但觉天穹之重,似乎要让他们将双足也陷进地底。

“这是……什么啊?”

群豪惊声骇然,咬牙切齿,苦苦支撑着。

“这难道是……境界!”

“这怎么可能?你是……”

直面承受着这股天地倾覆般的威压,玉森罗祝元放现在总算知道,眼前这名神秘少女的真面目。

苍白的眼瞳圆睁,似是难以置信,充斥着憎恨和恶意的眼神盯着她,枯瘦青白的身体疯狂的涌出缕缕黑气。青筋突突暴起,祝元放顶着惊世骇俗的威压,尝试着伸出手,踏出脚,试图去抵抗这种悬殊的力量差距。

声嘶力竭的怪叫犹如恶鬼嚎哭般凄厉,玉森罗叫道:“先天境界!你是……天衣——”

其声高亢入云。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豪听到这句话,俱都心中狂震,目露骇然。

“什么?她,她是天衣?”

“剑宗的天衣?”

“风剑心?七星顶单掌毙黄风,一剑败七魔,是那位天衣?”

当时,群豪瞠目,英雄哗然。

萧千花内心震撼不已,她已经怔在当场,此时神失魄散,意识恍惚。

本来以她的武功造诣,在这股磅礴的力量洪流中根本不可能支撑住,早就该匍匐在地,屈膝跪倒。但因洛清依和她,以及谢令如都曾受过风剑心的一道真气,因而若非天衣刻意施为,她们三人受到的威迫会较之寻常更轻。

当然,亲疏有别。这三道真气,以洛清依最强,小龙王次之,谢令如获取的不过一缕而已。

谢令如当场一语道破,“没错,她就是天衣,风剑心。”

东江渔隐忙将女儿护在身后,骇然惊道:“她,她就是天衣?”

温婷和张婉仪张口结舌。

“七,七姑娘就是剑宗的那位?天哪……”

东方壁更是惊的哑口无言,险些就被那股先天威势压倒,追悔莫及的恐惧和死灰复燃的蠢动在他眼里反复浮动,晦暗不明。

小龙王倏然回过神来,仍是犹在云里,满眼的难以置信。

她虽然是初涉江湖,但也道听途说,耳濡目染过中原武林的某些传说见闻。知道这世间,号称英雄豪杰者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其中正道以十二宗为首,邪道则以十三门为尊,正邪交锋,势不两立。世间武学之道,以先天为至高,修炼至先天之境者为绝顶。绝顶高手屈指可数,每位都足以称之为武林传说,都是高山仰止,望尘莫及的存在。

要问当今武林风头最劲,声势最高的绝顶强者是谁?既非正道之首禅宗的霸佛,也非邪道之主,领袖群魔的暗尊。

毫无疑问是天衣,天衣风剑心!

十七岁成就先天境界的天纵之才,可以说是惊世骇俗,震古烁今。

七星顶单掌毙黄风,一剑败七魔,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这样的人物,别说是当今之世,就是放眼三百年里,也是绝无仅有,举世无双的存在。

小龙王流落江湖之时,就多曾在市井坊间听说过天衣的传说。世人都说她清绝如仙,剑法通神,对她极尽称颂之词,这让小龙王心驰神往。

江湖传说,当今侠女之中,以雁妃晚的智计最高,风剑心的武功最强,偏偏这二人还都份属剑宗,这让武林诸余各派,皆难以望其项背。

然而,这样传说中的人物,竟然会是她的师父?这事实如梦如幻,是真似假,真令她无法相信。

“一力降十会……”

风剑心款步走向祝元放,她的声音犹如间关莺语,温柔婉转,但在玉森罗听来,却如同幽冥鬼域的低吟浅唱。

他是森罗百鬼之首,畏惧人却比鬼更甚!

天衣经过五体投地却还在张开手足,拼死挣扎舞动的鬼煞。她俯视着这些蠕动的爬虫们,眼里没有悲悯,没有仁慈。

在看到这些非人非鬼的怪物时,她就能从那森然的血腥气中,看出他们背负着怎样深重的杀孽和罪恶。

像是碾碎蝼蚁般,天衣一脚将鬼煞的头颅踩进地底。鬼煞的整颗脑袋都陷进去,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无头的尸体。

鬼煞铜头铁脑,头颅陷而不碎。一人的脑袋被踩进地底,五名鬼煞的身体却同时急速抖动抽搐起来。

此情此景甚是恐怖诡异,五具活死人的躯体疯狂抽动,最后都瘫软不动。

鬼煞一心五体,或许是天衣刚刚的那一脚已经直接摧毁他的大脑,也或许是在汹涌如潮的境界压制中,祝元放已经无力再继续操控傀儡。

她道:“以力破万法,在绝对的境界差距面前,任何的诡术异法都不过是旁门左道而已。”

仿佛能让天地都为之倾覆的境界渐渐收入天衣体内,威压虽然没再外放,然而她存在的气势却更加令人战栗。

无坚不摧的利剑收回鞘中并不代表它不再有危险,仅仅意味着当剑再次出鞘时,更加凶险罢了。

谢令如在场外闻言,不禁切齿哂笑。

“说得还真是轻松啊,除非能达到先天境界,否则根本做不到以境界碾压的方法破阵,即使是修成先天之境的高手,真气也并非无穷无尽,张开境界的瞬间消耗的真气之庞大是远超常人负荷的。”

双拳紧握,身体不住颤抖,甚至连司明月也注意到他的异常,谢令如的眼底压抑着愤怒和难堪。

川北这场正邪之战,天魔手一败涂地,如今居然还要仰仗天衣来力挽狂澜,他唇角噙着惨然的笑,不甘又苦涩,“天衣风剑心,果然远在我之上……”

武学之道,先入后天,再进先天,后天境界以出神入化为巅峰,内力在体内奇经八脉循环往复,连绵不绝。真气一旦外放,缠绕在体外则会极速的逸散消耗,消耗的速度就像奔流般一去不返。

是以强者对决,轻易不会外放真气,若非有一击必杀的把握,或是力量悬殊,否则这种手段必定得不偿失。

然而先天之境却是另当别论,所谓后天先天最大的区别,就在前者修炼的是本身的内力,日益精纯,而后者的内力已经足够深厚纯粹,内力足以牵引天地之气,化为己用,形成境界。

境界之内,无人能与之相抗。

先天后天,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境界的威压被缓缓收入风剑心体内,那股磅礴的压力陡然一轻,祝元放的身体登时如绷紧的弓弦猛然断裂,倏地垮塌。

他抬起那双惨白的眼睛看着她,空洞的眼瞳尽是怨毒。他口中发出呼哧呼哧的,像是嘲弄又像是咆哮般的声音,“呼……呼呼……先天境界?嗬,嗬嗬……”

冷硬如铁的面目无法表现出分明的情绪,像是修罗恶鬼般青白的面孔扭曲成诡异的狞笑,“那又……怎样啊!”

一言吼叫,祝元放整个人化作一道虚影,如同黑火般向天衣扑来,猛然探出一抓,汲魂鬼手当头罩落!

眼前俱是爪影,她已无处可逃!

风剑心站定,眸色微凝,从容不迫的抬起右手,向前击出一拳。拳掌相触,两股绝强的内力撞击在一处。

轰——

一声巨响,彷如一道惊雷,天地似都为之昏暗。脚底的地面陡然震颤,以二人为中心,气浪爆裂震荡开来,澎湃的余波险些要将群雄掀翻在地。

这一合之威,居然这样不可抵挡!

一击后,二人一触而分,随即倏忽又激烈碰撞在一起。拳掌交锋,风剑心每一拳俱都含雷霆之威,其速之疾仿若九天的电光,肉眼凡胎不能分辨;祝元放掌出如风,每一掌皆有鬼哭狼嚎之声,凄厉森然,漫天掌影交织纵横,如见森罗万象,似渡冥府阴曹!

移形换影,群豪但见一黑一紫两道光影碰撞纠缠,一次次疾如风雷的交战皆是天昏地暗。众人张眼瞠目,却连人影也看不真切,更遑论她们施展的武功招式。

一时间,风剑心和祝元放竟斗成了个你来我往,旗鼓相当。

群豪尽皆瞠口结舌,心内震撼不已。

“想不到,真想不到,这位天衣真有好本事,祝老魔称雄邪道久矣,武功何等凶强霸道,深不可测?现在竟也奈何不得她!”

群豪闻言,也不由连连颔首,称赞道:“不错,她竟能跟那老魔斗个难分高低,不落下风,先天之境果然了得啊。”

群豪面面相觑,皆是大喜过望,一时都觉转败为胜,就等那老魔精疲力尽,他们这边人多势众,到时再一拥而上,便能逆转乾坤。

萧千花见师父和那老魔相斗,久战多时也未露败象,心中略微放松,捏着洛清依的衣角,也不禁面露喜色。

“师父她好厉害,居然和那个老魔打成平手,师伯你看……”

转眼去看洛清依的神情,原以为师伯定也是欢喜欣然之色,却见那名少女目视场中,眼神一瞬不瞬,玉色肃穆,眸光凝重。

萧千花还在迷惑不解,怯怯的去看谢大盟主的脸色,却见他也如师伯般凝眉不语,面上毫无喜色。

萧千花的心在一瞬间提到咽喉,心慌意乱之际莫名生出些许不安的预感。

这时忽听群豪响起哗然之声,萧千花急忙望向场内。这一看,险些魂飞天外,魄去九霄。

原本还难分轩轾的二人,如今形势突变,祝元放那老魔愈战愈勇,“汲魂鬼手”更是大显神通,势不可挡!

反观风剑心接住他三掌后,居然不敢直撄其锋,每每以身法闪让,避其锋芒,似乎已隐隐落到下风。

萧千花看的心中骤紧,群豪也立时忧心忡忡起来。东江渔隐叹道:“果然如此,祝老魔的汲魂鬼手乃是《尸魔经》中的邪典秘传,施展这门功法之时,能凭生幻象,迷心乱神,极难对付。更加可怕的是,汲魂鬼手运转时,还能在拆招换式的瞬间汲取对手的内力真气。不仅仅会通过人的手足,甚至身体的每处部位,只要碰到,内力就会被夺走,这样,对手愈战愈弱,老魔反倒越打越强,他只需静观其变就能取胜。唉……早该出言点她一点的。不过现在看来,她也慢慢察觉到了这点,希望为时未晚吧……”

张婉仪闻言,不由俏脸煞白,萧千花心中陡沉,故而福至心灵,连忙叫道:“是了,用剑!”

她盯着场中,就插在盟主宝座前入石三分的那把宝剑,目光灼灼道:“既然不能碰到那老魔头,让师父用剑不就好了吗?这样的话,就算不直接碰到他,师父也可以……”

小龙王自以为得计,兴冲冲的说道,东江渔隐沉叹叹息,道:“小姑娘,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就算是神兵利刃,若无内力真气附着其上,也与凡铁无异。没有真气,虽然不会被他的汲魂鬼手所制,但也伤不到那个老魔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听祝元放扬声长啸起来,其声凄厉如厉鬼夜哭,他见风剑心已然不敢招架,疲于奔命,不禁肆意忘形,“先天之境,徒有虚名,原来不过如此!哈哈哈哈……”

风剑心没受他言语相激,神色依然平静,心如止水。

群豪闻言大骇,东方壁强撑着身体,望向沉着脸的谢令如,不免忧心惶惶,“师父,您和那老魔相抗二十载,老魔头更是曾败在师尊手下,您对那他可谓是了若指掌,师父不妨出言,帮帮那位七姑娘吧?”

群雄闻言,俱都望过来,满眼期望。但见谢令如面色凝重的觑向众人,这让群豪心中登时收紧,生出不安的预感。

果然听天魔手哂笑:“帮?我可没办法帮她。”

“师父!”

东方壁心急道,知他必是对先前群豪的态度耿耿于怀,还要再劝劝他,谢令如却看向身边的洛清依,意味深长的问道:“洛姑娘有办法吗?”

萧千花满怀希望的看着她,却见她现在是应也没应,仍是全神贯注的凝视场中。谢令如也没在意,风流多情的眼睛转回场内,苦笑道:“是吧?我就是不喜欢她这样,一开始不会用尽全力,是她的坏习惯。”

群豪一听这话,登时愕然。

“谢,谢盟主的意思是……”

“她,她还没用尽全力?”

“怎么会?”

谢令如道:“青丘原一战是如此,七星顶也是,一开始从来就不会用尽全力,让对手以为有机可乘,其实从来都没有胜算!天衣风剑心,她可没有看起来的那么……”

“谢先生慎言。”

洛清依不想小师妹被人恶言中伤,适时出言截断。谢令如也没多置喙,只是想到这里,天魔手不免生出些许屈辱感。

青丘原也好,七星顶也罢,天衣总是这样深不可测。看似势均力敌的交锋,其实她从始至终都显得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在她眼里,谢令如和祝元放又有什么区别?

其实,他这话多少是有些冤枉风剑心的。洛清依知道,小师妹并非恶劣的喜欢玩弄对手,戏耍敌人。只是她的战斗经验还太少,为使能从战斗中获取体悟,她会习惯性的将境界限制在与对方同等的程度。

“先天境界的强大,还远远不止如此啊。”

谢令如感叹道,真想看看啊,所谓先天境界的极限。

转念一想,谢令如计上心头,他转向洛清依正色道:“洛姑娘,关系正道气数,此役不容有失,还请恕谢某无礼。”

洛清依还在疑惑,就见谢令如站出来,向场中喊话,“风姑娘,莫再与这老魔纠缠,此贼丧心病狂,恶贯满盈!你若放虎归山,必然遗祸无穷啊!这老贼可是口口声声说,要将你这小徒弟掏心剔骨,还要将洛小姐剥皮抽筋呢!”

紫衣少女的身形微不可察的滞顿,旋即让过玉森罗汲魂鬼手邪恶阴毒的一抓,地面登时裂出五道抓痕。

风剑心无暇他顾,向洛清依这边投来关切的目光。

大小姐初时反应不及,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谢令如利用,但这时他以正道安危为由,所作所为又非有违道义之事,洛清依若是深究起来,反要落个不识大体的名声。

见小师妹望来,洛清依只能微微颔首。

祝元放见她久战至此,仍然游刃有余,心底怒火翻涌,见她二人还在姐妹情深,索性相激道:“嘿嘿……你毁了本座的镇门鬼器,罪该万死!本座不仅要将你削肉焚骨,碎尸万段,还要将那小贱人剥皮抽筋,做我荡魂鼓上的美人皮!嘿嘿嘿嘿……”

瞬时,天衣周身的气息陡然剧震,真气透体而出,牵引着天地之气,化作一道浩瀚磅礴的风雷直冲云霄。

彷如神剑出鞘,顷刻撕裂天穹。

风剑心冰绝冷凝的眼睛望过来,幽深寂静的眼眸宛若无底的漩涡,阴戾残暴的修罗恶鬼此刻却仿佛连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撕扯进那处无尽的深渊之中!

玉森罗桀桀怪叫,身法愈快,脚步闪转犹如缩地,瞬时就到少女面前,汲魂鬼手缠绕着森森死气,一抓直掼她的面门。

这一击势要取下她的脑袋!

天衣眸沉如墨,清颜冷若冰霜,见他抓来也不闪不避,一拳迎将上去。

祝元放白眼微绽光华,心内快跃。

“不自量力!”

拳掌相触,轰——

风云仿佛都为之一暗,地面震颤,力量冲击的余波荡开来,巨大的气浪险些要将站在场外的群豪掀翻。

风压狂烈,一时竟叫人睁不开眼睛。

待到狂风拂过,众人心怀忐忑,往台上凝目望去,所见之景却叫人难以置信。

天衣仙姿清绝,凛然玉立,而祝元放却半佝偻着身体,一只左臂无力的垂在腰侧,手臂上遍布着刀伤剑创的痕迹,像是黑气又像是血液般的东西从他的伤口处喷溅出来,在滴落到地面之前化作缕缕黑烟。

玉森罗微昂着头,暴突的惨白的眼睛死死盯着风剑心,疯狂的,怨毒的。

但是,他败了,在这一回合中一败涂地。

群豪哗动,登时心中澎湃狂喜,就连洛清依也在此刻略微放松身体,在放开萧千花手腕的时候,她感觉到手心一阵湿凉的触感,这时她才知道,自己其实远不如表面那样云淡风轻,早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紧张的沁出层层薄汗。

群雄没想到刚刚还势均力敌的二人,力量差距会如此之大,天衣一拳就能打折祝老魔的一条手臂,当真骇人听闻!

风剑心知道,她全力之下虽然能和祝元放硬撼其锋而始终保持不败之地,但是,这一合废掉玉森罗左臂的却是沧海的绝学——天物刃!

沧海伐部有一门至高的绝学,就是号称当世至邪至恶的功法,名为《修罗典》,血魂煞。

血魂煞和《尸魔经》中的汲魂鬼手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却远胜后者。比起汲取真气的汲魂鬼手,血魂煞不仅能夺取人的内力,还能吞噬对方的血气,内力精血都能反补给己身,使对手愈战愈弱,己身愈战愈强,甚至有不死不灭之功!

沧海四部之中,能克制血魂煞者,非天物刃莫属。风剑心以本身的真气化为万千利刃,在汲魂鬼手袭来之时,顺势而为,将真气打进玉森罗体内,气刃入体,当即切筋断骨,纵然是铜皮铁骨的祝元放也绝难抵挡。

然而,一切并没有结束。

玉森罗祝元放,横绝东南二十年,一统川北邪道,屠尽敌手,灭尽英豪,二十年前惜败在谢令如之手,从此蛰伏隐遁,今日卷土重来,眼见大业可成,怎能功亏一篑?

二十载虚度春秋,到头来,他怎么能甘心就这样失败?

早已舍弃的七情六欲,怨恨和愤怒此刻在心底翻涌。额前的玉身鬼印愈发的艳丽如血,在惨白的面目上,更显得诡异妖邪。

“呜哇哇哇——”

一声凄厉的怪叫震耳欲聋,祝元放决定拼死一搏,再次向天衣杀去。他右手化作手刀,黑气缠绕在其上,形如一支无坚不破的尖锥,直取天衣的心腹!

生死即在顷刻之时。

“太慢了……”

风剑心轻声呢喃,垂眸觑他,原本在境界的巨大差距下,祝元放的速度就远不及她,而今废掉左臂的他,这种程度的速度在天衣眼里,更是缓慢不堪。

风剑心身体让过他刺来的右臂,顺势一手扼住他的手腕,一脚踢中老魔的膝盖,看似漫不经心,随意而为,这一脚却已然踢碎老魔的膝骨。

祝元放身躯瞬间失衡,猛然往前扑倒,天衣借力用力,将他掼向坚厚冷硬的壁垒。

轰然一声巨响,祝元放如同一块巨石撞进壁垒之中,砸出触目惊心的深坑。

登时砖石俱裂,碎屑激射,群雄哗声耸动。

这一掼,玉森罗被抛出近二十丈,撞在壁垒上,却犹如陨星坠地之威。其中威力之巨可见一斑,思之令人不寒而栗!

天衣身如紫电径直射向滚滚烟尘之中,轰隆的巨响,英雄台的坚实壁垒都为之震抖,碎石滚落,尘土飘扬。

众人心生畏惧,当即远离危墙。

天衣来势凶猛的一记膝撞,直接撞断玉森罗的脊柱。淡紫的衣影随即裹挟着黑气冲破烟尘土幛,群豪就见天衣按着老魔的头颅在坚实的石壁墙垒上推出沟壑般的痕迹。

祝元放枯瘦的身体仿佛破布口袋,在她手里毫无挣扎的能力。然后,他的身体被再次掼向英雄台,巨大的力量让他的身体在地面砸出恐怖的深坑。

还没等那老魔找回意识,当他试图从坑里强撑着站起身时,天衣从壁上电射而至,一脚将他抬起的脑袋踩进地底!

风剑心的声音就像是清风朗月,盘旋在他的头顶,“先天境界的感觉,怎么样啊?”

祝元放这老魔已经修炼出近乎不死不灭的铜皮铁骨,常人但凡遭受到这种程度的攻击就足以殒命,但他在承受住这样猛烈的攻击后,似乎也还没有气绝身亡。

脑袋被踩进地底,身体匍匐在地,四肢却还在猛烈的抽搐抖动,就像是无头厉鬼般,甚是惊悚骇然。

风剑心感觉到脚底倏空,玉森罗整个人居然在她面前消失不见,地底却传来轻微的碎响。

“嘭”的一声响,他竟从风剑心身后破地而出!谁知他的身体还在半空,天衣竟似早有预见,早在他消失时,就将足尖轻点,趁他破地而起的瞬间,一脚扫在他的侧腰。

巨大的力量让他的铜铁身躯差点对折,腰柱瞬时断裂,身体被踢飞出去,撞在英雄台的盟主宝座阶下。

阶台当场粉碎,玉森罗嵌进坑里,已是生死不知!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群豪怔然当场,瞠目无言。心情从喜到惊,最后则是难言的畏惧……

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心脏微微发麻。

这不是因为兴奋带来的热血沸腾,那是对天衣展现出来的恐怖力量感到惊惶。彻骨的寒意从他们的尾椎蔓延到心脏,难以说清这股悸动到底是惶恐,还是绝望。

他们本以为能看到一场招式精妙,功法神奇的巅峰之战。然而他们现在看到的,却是一场始料未及的堪称残暴的凌辱!

祝元放横行东南久矣,川北群雄对他可以说是人人得而诛之!但却畏惧着玉森罗的凶名,屈服于那身神鬼莫测的邪功。任凭他纵横江湖,为祸武林,却无可奈何。

这也是他们想要加入意气盟的原因之一。当今东南,能与白骨旗相抗者,唯意气盟而已。

然而,就在今天,他却败给天衣,败给这名碧玉年华的少女,败得这样惨烈,败得如此的毫无尊严,如此的没有还手之力。

先天和后天境界的差距,绝顶窥真和出神入化之间的差距,竟然是云泥之别!

不可谓不震撼,也不可能不绝望。

因为如果连距离先天境界一步之遥,号称川北邪道第一高手的祝元放也无法望其项背……

那么如果是他们呢?

穷极一生,能触摸到天衣的衣角吗?能窥探到先天境界的一鳞半爪吗?

一打架就把剑扔掉的小师妹:剑只是装饰品,还是喜欢用拳头揍人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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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十回 森罗百鬼 尽归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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