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晚瑜很快就悻悻离开了,杨夕照敛眉沉思,空气都如静止了一般,呆的越久,杨晚瑜就越觉得窒息,冲动而来的勇气很快耗光,她找了个借口就跑了。
没多久,就听说了九皇子到尚书府的消息,赐婚都还没下他就迫不及待上门来,哪里还有往常高冷的性子。杨晚瑜倒是还好,她对九皇子本来也就是少女怀春那种憧憬,只不过最后得了青眼的人就是身边庶妹,免不得心里嫉妒,但她又控制不了自己见着杨夕照犯怵,根本不敢生出什么旁的心思出来。
消息慢慢传到其他世家,有些只怕就得气得心肝疼,恨不能生撕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杨府庶女。
谢君烨见过杨尚书后,就寻到了暖阁来。芳菲本来在杨夕照身旁伺候,她对九皇子行过礼,就见自家七小姐完全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要行礼的意思,反而是九皇子,一见着七小姐倒有种下意识要躬身行礼的意思,只不过看了自己一眼便刹住了。芳菲心里咋舌的同时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很识时务地自己告退了。
谢君烨道,“我来交功课。”他袖管里还带着几本书,往杨夕照跟前一送,理直气壮道,“看不懂。”
杨夕照看了眼,都是那些杂书,“你不需要多么专精于此,只不过,起码有所了解。”她微微抬头看向远处,“你不可能摸便每一寸疆土,但起码要知道,各地风土如何,民生如何,如此,才不至于偏听偏信,作出那些荒唐政令。”
谢君烨哦了一声,他又道,“偏听偏信…听你的不就行了?”
杨夕照看上去有些拿他没办法,“你不是交功课吗?交什么?”
谢君烨道,“据我仔细推敲,我排行第九,除去那些重疾夭折的,体弱多病的,年龄尚幼的,满打满算有先天条件的皇子算上我一共有五个。这里头,八哥与我交好,在我看来,他对那个位置也没什么想法。剩下就是二哥三哥,以及六哥。”
“至于朝堂上有哪些臣子暗地里是谁的人手,他们各自又有些什么底牌…不知道。”
“这么多天,你就告诉我这个?”杨夕照和他四目相对,深深觉得自己真是任重道远。她本还想问他除了身边心腹,是否还有其他人手,但现在也放弃了,只希望老皇帝能多活几年,给她足够的时间重新养手下,从头筹谋。
要说应对朝臣交锋,批阅成堆奏折,谢君烨倒还有点心得,毕竟上辈子元佑帝御驾亲征不在朝中的那些日子,他也全都扛了下来。但要说到权谋争斗,他确实两眼一黑,杨夕照心想,也怪不了别人,大概只能怪她自己,上辈子在元佑帝的后宫里,就没人敢来挑战他的地位,在元佑帝绝对的荣宠跟前,那些比他年轻的比他貌美的君妃,也只敢互相之间明争暗斗,却没人敢玩心计玩到他头上来。
眼下,也只能再等一等,九王妃的身份,显然会比如今杨府庶女的身份,好行事许多。
赐婚没多久就下来了,九皇子在礼部送来那些适宜大婚的吉日里挑了最近的一个日子。那天,也有人问了他一个同样的问题,“皇城里心慕你的姑娘不知凡几,以前也没听说你对谁有特别留意,结果突然就要大婚了。”
“她是怎么就让你看上了?”
谢君烨在想,上辈子,他是什么时候爱上的?
元佑帝少年老成,但在第一次见面时,她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诸葛承烨比她还要大上两岁,真要说那时候就有什么想法,倒还真的是没有。
后来,她登基,大婚,立后,诸葛承烨也是应皇命,按部就班的行事。
再后来,似乎,就再也放不下了。哪怕转世轮回,哪怕现在身份倒转,他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子,他也心甘情愿,对她俯首称臣。
我花了一辈子,对你情根深种。
谢君烨盼星星盼月亮等来了大婚的日子,他揣着快跳到嗓子眼里的心,掀开了床榻上那人的红盖头,却看到了一脸菜色的陛下。
“你哪里不舒服?”
杨夕照摇了摇头,她的手在下腹位置按了一下,别的男人也许反应不过来,但谢君烨一看就有数了,因为他有经验啊,“你是不是,来月事了?”
然后他听见陛下骂了句脏话。
这个世界阴阳颠倒,男尊女卑也就算了,最让陛下不能忍受的就是这两个字,每个月准时抵达,而且这个身体一来月事,必定痛得死去活来。
谢君烨看着暴躁的陛下,没忍住提醒道,“生孩子更痛哦。”
杨夕照怒目瞪道,“谁生?”
谢君烨两手一摊,“我是不介意,可我现在没这个本事啊。”
谢君烨吩咐下人去煮了碗红糖鸡蛋羹,又用手轻轻替她揉腹部,“暖一点捂着,会舒服许多,明日喊个太医来看看,月事痛可以调理的。”
好半天,杨夕照才道,“你以前,也这么痛?”
“痛过一阵子,后来陛下不是让太医院给我调理身子,慢慢也就不那么痛了。”
杨夕照隐约好像记得是有这么个事,但她只当这是男人都会有的惯常事,也没去关注过细枝末节的具体情况,眼下自己吃了痛,才知道竟是这么难熬。
“你以前,辛苦了。”
谢君烨听得好笑,“陛下现在,也辛苦了。”
借着九皇子的手,又有了九王妃这层身份,杨夕照想要做些什么,比起在杨府时还是要便利许多。她与几位皇子都打过了交道,也接触过了老皇帝,明里暗里开始吸收人手。
老皇帝的身体并不很好,往日里表现出一些才能的皇子都得了差事,显然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考察,谢君烨以前志不在此,如今在杨夕照看来,倒不如直接一些。
在她的调教之下,往日虽然因为容貌气质被皇城众闺阁女子推崇备至但在朝堂上从不显山露水的九皇子,逐渐开始锋芒毕露。
也因此招来了一些来自于其他皇子的小麻烦,不过对于陛下来说,段位太低,不成威胁。
这些日子九皇子在朝堂上发表的那些政见总是掌眼大局十分周全,看问题一针见血,明眼人见微知著,便知他胸中韬略,绝不简单。这日下朝回到皇子府,便收了份帖子,有臣子寻了借口主动约他饮茶谈话,隐约能察觉到几分归附之意。
谢君烨自言自语道,“倒是如你所说,十分见效。”
他回到房中,看见杨夕照正低头看什么东西,全神贯注,他进来也没有分神。
“你在看什么?”
杨夕照把手里正在看的书册让了让,谢君烨走上前去,于是看见了她正在看的内容,书中所写,是前朝皇帝文之空,也是此界有史以来,唯一一位称帝的女人。
文之空原名文如玉,在当皇帝前,从秀女,妃子,一路做到皇后,最后自己当了皇帝。
这位女皇帝在政绩有功有过,但在私生活上,却颇有些乱,她养了许多面首男宠,后宫规模比起其他皇帝,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君烨心里咯噔一下,“你想,效仿她?”
杨夕照嗤了一声,“我想做什么,还需要效仿谁?”
谢君烨却像是有了心事,那天夜里,他翻来覆去,杨夕照拿手按住了他,“心神不宁一下午了,说来听听吧,怎么了?”
谢君烨坐了起来,“你想自己当皇帝,对吗?”
杨夕照没有直接否认,她毕竟是当了大半辈子皇帝的人,白天看到文之空那段史料时自然而然多看了两眼,她原本确实是打着把谢君烨送上皇位的主意,而她就在背后理政,但眼下谢君烨直接问她,她倒是也有些意动。
谢君烨没等到她的回答,接下去道,“然后,再重新收一遍后官?这次没了乔贵君梁贵君武贵君,还可以有赵贵君钱贵君孙贵君?”
他一直都知道,元佑帝给了他一世荣宠,因为她的态度,才从未有人敢来挑战他凤后的地位,那些贵君贵人不敢在他面前炫耀,但他也曾听见他们私底下攀比陛下如何宠爱自己,今日又赐下了什么奇珍异宝。
他年岁渐长,到底不如鲜活的美人。他和自己说不要再贪得无厌了,后宫里哪个男人不把他往死里嫉妒,连身边下人都说,就是往前推上十几朝,也从未见过有哪位君妃,如他这般圣宠不衰的,没看见陛下每个月里起码有半个月都在皇后这里,剩下的半个月,还有一半是他来月事的时候。但心底,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你和其他男人柔情蜜意肢体交缠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在耳边用和往日截然不同的语气唤他们的名字,是不是也会在书房中一起作画一起谈笑,是不是也会在朱雀大道上并肩骑马,是不是也会…
杨夕照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他,她没想到她向来大度的皇后会突然说出这种十分明显在拈酸吃醋的话来,而且还是灰都找不到的陈年旧醋,“你怎么?”
话都说出口来了,谢君烨就干脆全都不吐不快,他眼下底气比上辈子足,便质问道,“我听乔贵君说过,三九天的时候,你见他冷,会亲自抱他去泡温泉,你都没抱我去过。”
这都是哪门子飞来横醋,“别院那个温泉?那温泉浴池子不是因为你整天脚冷给你挖的吗?这你也信?”顿了顿,杨夕照又问,“你以前怎么不说?”
谢君烨不吭声,杨夕照又道,“所以你嘴上不说,心里小本本一笔笔给我记着呢?”
后宫与前朝有着无法割断的联系,后宫份位是她平衡前朝势力的最快捷的方法,既然她的皇后大肚能容,她自然乐得用最简单的方法。
戏要做全套,牌子总也偶尔得翻,至于后面做了什么,大概也就只有元佑帝和那位当事君妃自己知道了。
他们当然不可能往外说,陛下根本不愿意碰他们,就算和家人说了,也只会觉得他们不会笼络圣心。最先也不知道是谁开始吹嘘陛下宿在他那里时对自己如何如何好,一个听另一个这么说了,只当只是自己不得圣心,不甘示弱,也跟着假装得宠,见元佑帝在此事上不管不问不发作,就往外吹嘘自己如何受宠,吹得多了,连自己都快相信了。
杨夕照出征时受过伤,太医都说过她在子嗣上,会艰难一些,所以后宫除了皇后早年生下的孩子外一直稀稀寥寥,也没有人怀疑过其他。
杨夕照拿手在谢君烨脸上刮了一下,“别人说,你就信,我要不护着,你能被他们吃到渣都不剩。”
“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杨夕照随意道,“本来就都是假的啊。”
杨夕照没有什么为他守身的想法,只不过…
只不过满席山珍海味,她偏偏先吃了那道压轴菜,于是其他菜,便都已索然无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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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万福金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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