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竟然一直都没有睡,只是闭目静静的听着,他道:“你们不用劝我。”
江潭旌轻轻坐在床沿,给他掖了掖被子,好半天才从嘴里道出他的名字:“裴玉…”
裴玉看出了江潭旌的难言之隐,方才在ICU的时候他还能勉强笑一下,现下还不能到说话就已经酸涩了眼眶:
“江哥,我爷爷走了,我爸走了,都是因为这病,年纪轻轻的都去了,以前没确诊的时候我都快把自己当成一个正常人了,我就想,万一我就会成为那个没有遗传的百分之一呢?生离死别的我见过太多,但自从我跟子君在一起后,我的生活每天都在提心吊胆。”
江潭旌能清晰的感受到裴玉极力克制着的情绪,他的喉间已经伴随着阵阵哽咽。
裴玉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对江潭旌道:“这上面悬着一把刀,并且随时都会落下去,我不怕死,但是子君他年华正盛,他还有大好的前程啊…”
裴玉喜欢颜子君,可裴玉只会拖累他。
八月明媚和煦的阳光洒在裴玉的半边脸庞,病房里开着空调,呼吸都伴着凉意,而他却丝毫感受不到光的温暖。
裴玉的手上布满了针孔,还戴着输液器,怎料下一秒,眼泪便夺眶而出,滑过他的脸颊,又落到病号服上。
病号服一处又一处被温热的液体浸湿,留下极为醒目的圆形水渍。
裴玉刚刚还在竭力抑制的情绪在这一刻倾刻间的爆发,他的情绪不能过于激动,只是默默流着泪,淡淡的诉说:“我们明明马上就能拥有自己的小家,明明首付都凑够了,我为什么偏要去自驾游?是我毁了他。”
裴玉用止不住发颤的双手不停的拭着眼泪,双肩耸了又耸,口里还在不停的呢喃:“是我毁了他,是我毁了他”
林霰汀面色凝重,在一旁默默倾听却一语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一张一张的递着纸巾。
江潭旌担心他真的一蹶不振,竟开口骗了他:“明天和意外谁能知道是哪个先来?医生说子君醒来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只是现在还处于休眠状态,万一子君哪天突然醒过来了看到你现在的状态,他怎么安心治疗?”
裴玉一怔。
他还会醒来的,他还在等我。
“你说的对,我不能有事。”
紧接着,裴玉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在置物桌上打量:“我要吃东西,你们也不用担心,子君还在等我呢。”
他们两人见裴玉情绪稳定下来才离开。
江潭旌从伦敦回来后,时差都还没有来得及倒过来,又一路上马不停蹄的来了医院,现下他全身乏力,直到在去洗手间的看到镜中的自己眼底一片青,他才后知后觉的觉得累。
江潭旌在北皎除了那个出租房便无处可去,而如今的那套房子早已租了出去,他无处可去,想临时去住酒店,却北林霰汀拉去了他自己的房子。
林霰汀的住处是套公寓,三室两厅,不算大,但从里到外都不像长久住过人的样子,直到江潭旌闻到了扑面而来的家具的木香是终于验证了他的想法。
江潭旌自顾自的打量着,这里的每一处都崭新无比,他推门进了书房,看到了一把贝斯,两把吉他,那是江潭旌的吉他。
“那边的东西我都带回来了,实在是没处放,就买了这套房子,想不到现在真的派上了用场。”
江潭旌上前揭开防尘布,一层薄薄的灰尘轻轻飞扬,随即映入眼帘的是陪伴过自己多年的木吉他,全单玫瑰木镜面的面板在防尘罩的保护下一尘不染。
曾经的回忆不停的在脑海中涌现,江潭旌不由自主的看向自己的左手,干净而又柔软,与曾经指间上被茧子布满到变形的手大不相同。
林霰汀本以为他会触景生情,怎料江潭旌只是看了一眼后便反手关上了书房的门:“你要是觉得占地方就扔了吧,看着不够碍眼的。”
江潭旌话落,丝毫没有顾及林霰汀,径直地走向卧室,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
晚上出去起夜,江潭旌隐约看到黑暗的客厅里亮着火星。
他刚要上前,胃里便一阵翻汤倒火,紧接着伴随着胃部的一阵痉挛,不等他走向卫生间,当即竟“哇!”一声呕了出来。
林霰汀反应过来去开灯,就看到了撑着墙沿吐得要死要活的江潭旌,林霰汀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江潭旌的余光里隐约看到林霰汀指间的一抹闪烁的光斑,又看了看林霰汀,顿时杀人的心都有了。
林霰汀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转头熄灭了火光:“潭旌,我不是…”
‘故意的’还没说出来。
空气中遍布了尼古丁的味道,江潭旌直奔卫生间,在马桶前狠不得把胃都呕出来,他没吃晚饭,胃里空空如也,呕吐物全是泛黄的酸水。
起身时整个人竟直直的向后仰去,从前在北皎经常饮食作息不规范,常常都是吃了上顿不吃下顿。
但人欠身体的,也总是要还的,这两年低血糖胃炎都找过来了。
林霰汀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动静,慌乱的闯入却看到这副光景。最后,林霰汀喂着他漱口又清洗,把人抱回了卧室。
江潭旌全身使不上力气,意识都出于混沌状态,林霰汀怎么也想不到,就这种状态下江潭旌嘴里还在不停的慰问他的祖上八代。
不知道是不是江潭旌这一折腾,林霰汀无伦如何也没有了丝毫的睡意,看来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
下午江潭旌走后,裴玉看着天上的太阳,都觉得有了勃勃的生机,终于在一拖再拖的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后天下午就做手术,他一定要在颜子君醒来之前把自己顾好。
裴玉开始尝试着从轮椅上站起,一个人撑起拐杖走到重症监护室,换上防护服终于见到了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人。
颜子君睡得那么平静,每天不停的输着氧气,打针,裴玉隔着防护服,轻轻的抚摸了颜子君的脸庞,一想到自己做完手术,颜子君马上也会醒来时,他突然觉得这世界是多么的美好。
“二床的家属签字了。”一个医护人员道。
二床?
裴玉一怔,因为那正是颜子君的床号。
紧接着,那两名护理人员继续对话:
“签了?这么快?”
“人又醒不过来,每天靠机器续命,这个机器开机就是20万,之后每天一万,家属那边不治了,签完字人就走了,真没见过这么冷血的人。”
“我记得二床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这……”
“唉,人各有命,他这种情况本身能活着就不错了,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个植物人了,可他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车祸伤到了根本,哎。”
裴玉就坐在颜子君身旁,双手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你不是说要办婚礼吗?怎么一睡就这么久?”
裴玉知道了一切,脸上却挂着久违的笑意:“老颜,你还记不记得前两年你说如果我一直不成家,咱俩就凑合着过,结果我压根就没有谈过恋爱,咱俩就真在一起了,你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就喜欢我了?”
裴玉撇了撇嘴,冲他做着鬼脸:“老奸巨猾!你是不是以为没了你,我就会找新的,所以就一直睡,也不睁眼看看我?”
“子君,我爸没了,我爸跑了,我只有你了,结果连你也不要我了。”说着,他再也表现不出那样的乐观,不知何时,已经涩涩的眼眶。
而回应他的只有心率仪器的滴滴声。
“探护时间到——”
裴玉没有着急着走开,他站起身来,在病床前的俯下身,轻轻拨下颜子君的氧气罩,两人隔着一层防护服亲吻。
良久,他将氧气罩归位。
“走了,我的新郎官。”
第二天,裴玉看着从重症监护室里推出的人,静静的看着医护人员把人推向了不知何处。
夜里的凌晨,裴玉脱下病号服,换上了一身西装,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瘸一拐的来到了住院处的天台,他在天台上吹着风。
轻轻的弃了拐杖,整个人肆意的张开了双臂,双腿在天台上作舞。
八月份的北皎,白天很热很热,热的人喘不过气来,而到了晚上,褪去了白日里的燥意,反而有些清清冷冷的。
天台上的大风刮过,萧萧瑟瑟的吻过他的脸颊,划过他的耳畔,拂过他的胸口,刺骨的凉意从头到脚倾然的贯彻全身。
夏日里的夜风总是让人着迷,在他的视野之下,群星闪烁,璀璨夺目,原来,无人的夜里也并非寂静骇人。
裴玉的四肢冰冷,而不知从何而来吹过来的夜风却带给了他无尽暖意,这是颜子君在拥抱他。
因为副CP有点多,到时候会专门挑一对出来写一篇番外[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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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破晓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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