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张海望听到麒麟这样问话,霎时变了脸色,抽出黑金刀,指着麒麟质问:“你究竟是谁?族长绝不会不知道这湖底的秘密,你到底是不是张起灵?”
麒麟上前一步,正要答话。汪藏海却轻轻拉住他的胳膊。
麒麟只不过犹疑了一瞬间,便听见张海行怒气冲冲地斥责:“海望说什么胡话呢?刚才族长用麒麟血加持黑金刀,咱们可都瞧见了。张起灵怎么可能有假?难道人世间还能同时存在两个麒麟血么?”
麒麟听到这话,心头突地一跳——刚才一系列变故,让他忽略了如此蹊跷的疑点——忘白山东夏国的张家族长之所以每一代都被穆王赐名“张起灵”,就是因为麒麟血的转世从来都是一脉独承。上一代的张起灵去世之后,穆王就会下令寻找张家族人中适龄出生的婴儿,并将这些孩子带回云顶天宫亲自教养。这些孩子长到二十岁时,只有唯一一个天命传承的麒麟灵血,身上会显现麒麟纹,而且从此不再成长衰老,永远都是少年模样。穆王会任命这一个拥有麒麟血的张家人为族长,并且赐名“张起灵”,教他使用黑金刀和麒麟血,终生随侍在穆王左右。
在麒麟血历经数千年的独脉传承中,只在九十七年前曾出现过一次例外,那就是麒麟的父亲第十三代张起灵,违背东夏律法,与大雍国女子白梦成亲,生下孩子——也就是现在的麒麟,第十四代张起灵。麒麟出生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父子二人的麒麟血是同时并存的。
近百年间时移世易,穆王曾经告诉过麒麟,他的父亲第十三代张起灵早已死于张家族人的叛乱。麒麟本该是当今世上唯一的麒麟灵血,可是这个巴乃张家的族长为什么也有麒麟血?难道……
麒麟想得入神,没有注意到张海望和张海行已经争吵得脸红脖子粗。
汪藏海忽然插进来一句话:“刚才族长是用什么克制住九头蛇柏的,它还会回来抓我们吗?”
张家人听见这话,才如梦初醒,想起大家仍然身处险境,纷纷斥责张海望。张海行趁机说道:“张海望,你别再添乱行不行?我们都被困在这地洞里了!现在只能指望族长带我们出去呢!”
张海望满脸窘迫,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汪藏海问:“前面有蛇柏走不通,你们来的路情况如何?还能原路返回吗?”
张海行叹气:“唉,我们来时遇到了好多密洛陀,紧急打了个狭窄的盗洞钻进来,才躲开那帮要命的祖宗。”
张海望还在横着脖子生闷气,一语不发,但眼睛不断扫视麒麟身上瞟来瞟去,似乎要瞧瞧这个“族长”有什么主意能带大家脱险。
麒麟环顾四周,除了岩壁什么都没有,又抬头仰望,说道:“这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拿个火把给我。”
张海行上前把自己的火把递给麒麟。
麒麟微笑接过,把手上张海行的黑金刀递还给张海行。
张海行推拒道:“族长拿着刀防身吧,您手上有武器,我们心里才更踏实些。”
其他张家人也纷纷附和:“族长请拿着刀吧,求您带我们大家出去。”
麒麟点头:“那是自然。”
麒麟将火把举高,仰望穹顶,绕了一圈,发现岩洞顶上不仅有壁画,还有文字。但穹顶实在太高,根本看不清楚内容。
麒麟抬手挥刀,劈向刚才那块巨型花岗岩,竟如砍西瓜切白菜一般简单直接,将花岗岩劈成了一片一片薄薄的石片。
张海望看得倒吸一口凉气,刚才他自不量力,竟敢用刀指着族长,幸亏族长没有发火,否则当场反击,肯定能一招解决张海望,把他捅成三刀六洞。
汪藏海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麒麟手中的火把,替他照明。
麒麟眉眼弯弯冲他一笑:“万宝,多谢你。”
汪藏海心里却不大高兴,现在我戴着这张万宝的脸,你并不知道真正的我是谁,所以此刻单纯是在对着万宝笑,又对着万宝道谢。无论是谁对你稍微好一点,你都会这样对着他笑么?幸亏你还戴着面具,否则万宝也要被你迷住了。
很快劈完了一整块花岗岩,足有三十三片花岗岩石片。麒麟将黑金刀背在身后,抬手运劲甩出去一片又一片花岗岩,直插进岩壁,变成一个个凸起的阶梯,可供一个人攀援向上。但是上方到顶还有很远的距离。
汪藏海伸手将火把还给麒麟,说道:“你上去吧,我递给你。”
麒麟点点头,一只手拿火把,一只手攀岩,脚下步步踩稳花岗岩石片,轻盈灵巧地登上岩壁。
汪藏海留在地面仰望,等麒麟攀登到没有石片的位置,就抛上去新的石片,让麒麟可以继续插进新的花岗岩阶梯,继续攀爬向上。麒麟越攀越高,但汪藏海每一次抛掷石片都能准确无误递送到麒麟手上。终于,在触手可及岩洞穹顶的地方,麒麟停了下来。
“那上面有什么?”张海行高声问。
“是壁画,穆天子八骏图。”麒麟答道。
麒麟举起火把,才能看清楚八骏图底下还有数行小字,他一边看一边读出声:“大周王朝第二零九年,穆王自昆仑神宫归国,重返都城长安。穆王侄孙颐王不肯以国君位禅让,穆王怒而杀之,举国哗然。颐王之太子携众臣逃亡至咸阳,登基称共王。穆王盘踞长安三年,八骏后代张、解、霍、齐、陈、李、黑、红八大宗族子孙重归穆王麾下。大周王朝第二一二年,共王佯装投降穆王,暗中派兵反攻长安,张家族长张承山夫妇战死,遗留年仅一岁孤女张海盛,穆王悲愤交加,怀抱海盛,手刃共王,下令坑杀共王党羽六千一百人。大周国上上下下民怨沸腾,斥责穆王残杀王室血亲,屠戮周国子民。穆王心灰意冷,率领八大宗族离家弃国,出走北方蛮荒之地。”
汪藏海叹息:“原来姬穆和西王母分手,离开昆仑山之后,连大周国也回不去了。”
麒麟也跟着叹气:“而且,穆王因为杀死太多王室姬家子孙,自认为愧对姓氏宗族,离开周国都城长安时,昭告天下,不再姓姬,改以国名为姓氏,从此自称周穆。”
张海行高声问麒麟:“族长,那上面有没有写,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
麒麟摇摇头:“我看并没有什么地图或者提示之类的内容。”
“不,壁画的穆天子八骏图已经给出了提示。”汪藏海说,“八匹马的站位排序暗合八卦纳甲,这就是打开出口的提示。”
麒麟问:“如何才能打开出口?”
汪藏海仰着头望向麒麟:“族长先下来吧。”说着展开双臂,似乎要接住麒麟跳下来。
麒麟估量了一下高度,唯恐落下的速度太快,会撞伤万宝(汪藏海),于是仍然从花岗岩石片阶梯慢慢攀爬下去。
汪藏海收回手,面色愈加沉静冰冷,低下头,用足尖在地面上划线画圈。
麒麟走近了仔细看,发现他在画京房八宫卦位图,方位走向竟然和穹顶那幅穆天子八骏图的壁画一模一样,不由得暗暗佩服万宝的眼力和悟性。
张海行和张海望也凑过来看汪藏海用脚画画,但他们完全看不懂。
汪藏海画完图,皱眉思索了片刻,说道:“我们要打开出口的大门,必需要将九头蛇柏在这三个特定位置的藤蔓斩断。”
麒麟挠挠头:“你画的这八卦宫位图,有十六个不同角度方向,我们应该怎么判断藤蔓的位置呢?”
汪藏海反问:“你刚才讲的故事结尾,穆王离开大周国,朝向哪个方位出走了?”
麒麟眼前一亮:“北方!”
汪藏海点点头:“不错。如果将这幅宫位图看作是卜卦用的龟背图,龟首就应该指向北方,所以要斩断的藤蔓位置就是乾姤,遁痞,盥晋这三处。”
麒麟一把拔出背后的黑金刀,凛然道:“我去砍树。”
汪藏海说:“好,我帮你掠阵。”
两个人并肩前行,其他张家人跟随在后面。
只见麒麟身手迅捷,纵横腾跃,将九头蛇柏密不透风的藤蔓缠绕网戳开三个深洞。紧接着蛇柏爆发出一阵巨响,从地底伸出来一条巨大的树根。
汪藏海突然抱住身边的麒麟,倒地翻滚,从树根的间隙钻进去。
麒麟吓了一跳,再回头看时,蛇柏的树根已经重新盘踞在地面,严丝合缝,把那一群张家人阻隔在藤蔓网的另一边了。
麒麟仰面躺在地上,而汪藏海整个人俯趴在他身上,让麒麟有些喘不上气。
麒麟憋红了脸,气鼓鼓地说:“你压着我干什么?”
汪藏海坦然答道:“地上有尘泥,我不能躺。”
麒麟更生气了:“你嫌地上脏,就拿我当人肉垫子,太过分了吧。”
说着麒麟伸手推开汪藏海,翻身坐了起来,生气道:“我刚才答应过,要带他们一起出去的。现在只有你和我两个人逃出来了,这算怎么回事?不行,我要回去救张家人。”
汪藏海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的麒麟说:“我们没有逃出去,而是钻进了更深的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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