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麒麟转过头问汪藏海。

麒麟想，万宝这个人真是的，刚才我要逃命的时候，他拉着我要回头救人，现在我要去救人的时候，他又拉着我不让拼命，这算是什么道理。

汪藏海攥紧了麒麟的手腕，低声说：“这可能是张家人的陷阱。”

麒麟觉得他这话说的有点可笑：“当然是陷阱，谁还看不出来吗？他们想杀人面鸟。”

汪藏海却皱眉道：“他们想利用你杀人面鸟。”

“你不觉得蹊跷吗？”汪藏海继续说道，“从这些张家人见到你开始，就不断祈求你救他们。可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想出去，而是准备好了攻击人面鸟的锁链，计划要更加深入到湖底的什么地方去。”

麒麟闻言一怔，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有道理，而且这清泽湖底的诡异之处太多，简直就像是复刻了忘白山东夏国地底最深处的秘密——难道说，这里的人面鸟也在守护着同一个秘密吗？在清泽湖底还隐藏着另一个终极秘境……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打断了麒麟的沉思，有什么黑黢黢的东西从洞口凑近来。

麒麟连忙拿起黑金刀，准备把入侵者一劈两半，就在他运劲举刀这一刻，却感受到了强大的阻力，好像空气凝固住了一块，令黑金刀的锋刃胶着呆滞，根本不能发出任何刀法招式。

麒麟的心悬起来。

汪藏海却突然出声：“张海行？”

果然是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动作干脆利索地翻进来小洞穴，半躬着身体蹲在洞口，呼哧呼哧喘气：“是我……族长，万宝，你们俩都还好吗？”

麒麟应道：“我们没事。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张海行回答：“我的黑金刀在您手上，张家族人和自己的黑金刀有一些精神感应，我凭靠着这点微弱的联系，带着大家过来找您的。”

麒麟和汪藏海迅速相互看了一眼，用神情对对方说：“果然，张家人想和‘张起灵’一起进入这里。”

麒麟把刀放低，递还给张海行：“幸亏你的刀认主，这里太黑看不清，我差点把你当成怪物砍一刀。”

张海行接过刀，淡淡一笑说：“找到族长就好了，有您在，我们大家更安心些。”

汪藏海突然冷不丁地插话：“张海望死了，你不难过吗？”

张海行却丝毫不觉得尴尬：“海望为了全族的希望而牺牲，他很光荣，我很羡慕。”

麒麟心想，这是来给我下套呢，他下一句话恐怕就要给我戴上高帽子，劝我去做第二个为全族而光荣的人。

出乎麒麟意料之外，张海行说：“族长，我就是过来找您拿刀的。我们已经商量好了，等下我去做阵眼，再启动伏魔阵，待会儿杀了人面鸟，请您带着大家一起走进里面去。”

走进去哪里，张海行没有说。但是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在托付后事。

如果刚才汪藏海没有提醒麒麟，张家人有意利用他，那现在麒麟真的可能热血上头，主动请缨替张海行去做阵眼。但是现在，心里存疑的麒麟没有接张海行的话茬，而是一语不发。

张海行将自己的黑金刀别在背后，冲着麒麟和汪藏海鞠了一躬，然后再没有多余的言语动作，像他来时一样干脆利索地爬出了小洞穴。

麒麟走到洞口，目光一直追随着张海行，望着他贴近墙壁快速向阵眼方向前行，一路上挥舞黑金刀砍杀脚底下碍事的飞老鼠。

麒麟已经脚踩着洞口边缘了，身体还不自觉地往外探。汪藏海看见他几乎要露出头去了，赶紧伸手拉了一下麒麟的胳膊，把他拽回来，然后问道：“人面鸟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麒麟叹一口气，回答：“人面鸟其实特别喜欢这种陨铁做的锁链，它是一种审美观念很奇异的动物，喜欢在链子上挂满……嗯，挂满人的尸体。刚才它挂了一个张海望还嫌不够，所以飞去别的地方找猎物了。”

汪藏海又想到一个疑点：“刚才你教我听回声辨位，判断下面那个大洞穴通道很短浅，可是飞老鼠和人面鸟都是从那边过来的，可见里面的空间非常深远，能容纳体型这么大的人面鸟飞来飞去。”

麒麟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此刻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盯紧了汪藏海一双深渊似的墨眸，语气严肃地问：“万宝，你能不能发个誓？”

汪藏海问道：“发什么誓？”

麒麟说：“你现在就发誓，永远不会把今天在清泽湖底见到的这一切告诉任何人。”

汪藏海沉默了一瞬间。

麒麟又说：“这些都是张家人誓死守护的秘密。如果你不肯发誓，那我只能现在杀了你。如果你发了誓又对别人吐露秘密，那我也会杀了你。”

汪藏海想，这一幕似曾相识，或许是我曾经梦见过。小神仙在梦里，表情凶巴巴地对我说：“稚奴，你发誓永远不会把今天见到我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当年我是怎么回答的？

我对小神仙说：“我不愿意发誓，难道你会杀了我吗？”

小神仙也像这时一样，深吸一口气，回答：“你知道的，我当然不会伤害你，因为我是你命中注定的救星。可是如果你把我们见面的事告诉别人，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

我问：“会有别人来杀我灭口吗？”

“会有人来杀你。”小神仙答道，“或者，会有人来杀我。”

现在汪藏海目光阴沉，盯着麒麟戴面具的脸，许久才说：“好，我发誓。”

接着他以手指天，语气笃定地说：“万宝如果将今日在清泽湖底所见所闻之事告知给其他不在此处的任何人，必遭天谴，死无全尸，魂飞魄散。”

然而汪藏海信誓旦旦，诅咒的却是“万宝”，其实真正的万宝今天根本不在清泽湖底，什么秘密都没有见到，更不可能应誓。

麒麟却对他的誓言很满意，继续说道：“人面鸟不是属于人间的动物，而是从地底炼狱逃逸出来的守门妖兽。”

“守门？”汪藏海问，“什么门？”

麒麟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沉重：“青铜门。张家人世代都在守护青铜门，不让里面的妖魔鬼怪逃逸出来。青铜门定期打开一段短暂时间，有些妖兽曾经利用这种空隙逃出来，跟守门的张家人殊死相搏。其中最厉害的有五个妖兽，它们本来是万年以前，天神和妖魔缔结停战协议的时候，留在青铜门看守结界的四象灵兽。”

汪藏海有些惊讶：“四象灵兽？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麒麟点头：“是。还有它们四个的首领，麒麟兽。”

汪藏海猜测：“你意思是说，人面鸟其实是……朱雀？”

麒麟说：“朱雀是第一个贪恋人间红尘，逃离守门职责的灵兽，它离开青铜门之后，和人间的枭鸟结合，生下了人面鸮，人面鸮和其他的鸟类结合繁衍，万年之后就演变成了现在的人面鸟。”

汪藏海再次陷入沉默，他由人面鸟的身世想到另一种可能，万年前守护青铜门的麒麟兽会不会和眼前的麒麟有什么……血缘关系？或许麒麟兽逃离青铜门之后，爱上了一个……人类？所以麒麟的身上才会天生就有麒麟纹身，还有神秘力量的麒麟血。

麒麟继续说道：“刚才我通过回声判断洞穴并不很深，但是紧接着又有人面鸟飞出来，那就说明在那一瞬间，洞穴的另一头有一道大门打开了。”

汪藏海问：“那会是青铜门吗？青铜门的里面有什么？”

麒麟摇摇头：“我不知道。”

这时忽然有奇异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萧萧！萧萧！”听起来非常尖锐，不似人声，可是发音却是很清晰的人类语言。

麒麟又一次全身颤抖战栗：“人面鸟就快回来了。”

汪藏海问：“这是人面鸟的叫声吗？和刚才不一样。”

麒麟攥紧了木簪“遁地”，情绪低沉：“人面鸟不知道在别处受到了什么刺激，每当它这样叫的时候，就是极度渴望杀戮的时刻。”

汪藏海也不禁心底一沉：“它要杀人？”

麒麟答道：“是。它在叫自己的名字‘鸮鸮’，呼喊自己的灵魂回归身体。但是它永远叫不回自己的灵魂。因为两千多年前，周穆用四象锁灵阵禁锢了人面鸟的灵魂，使它的真魂成为永久臣服于周穆的奴隶。现在的人面鸟，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所以它特别痛恨人类。”

周穆用四象锁灵阵奴役了人面鸟的真魂？他竟然这么强大吗？

汪藏海还没有从这个故事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麒麟已经再次探头出去，望向张海行，自言自语道：“我必须去替换张海行，他根本没有可能击中暴怒状态的人面鸟。只有我去做阵眼，启动金乌伏魔杀阵，这里的其他人才有生还的希望。”

说着麒麟举起“遁地”，开启瞬间移动。

电光火石之间，汪藏海抓住了麒麟的胳膊，被他带着一起，瞬移到了地面上阵眼的位置。

麒麟急红了眼睛：“万宝！你跟着我来会没命的！”

汪藏海忽然微笑：“倘若我没有抓住你跟着你来，才会懊悔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