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终究还是听从阿穆的命令,独自一人离开长白山,前往应京城去找汪藏海。
这还是麒麟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瞧见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这儿逛逛,那儿玩玩,走了足足三个月,才走到大雍国的都城应京。听阿穆说,汪藏海是大雍国第一聪明人,也是大雍皇帝最器重的大臣,可是麒麟走到汪府门口看了看,却觉得这高门大院也太简陋了,远远比不上长白山的云顶天宫。
麒麟敲一敲朱红色的汪府大门,很快有个小厮应声出来,但却没有开大门,而是打开侧边小门,钻出来作揖,问麒麟:“这位官人有何贵干?”
麒麟也作揖还礼,客客气气道:“小兄弟你好,我要见汪藏海,麻烦你让我进去。”
小厮立刻变了脸色,气鼓鼓地说:“小官人好大的口气,竟敢直呼我家公子名讳,连小汪大人也不尊称一声。整个应京城里谁敢像你这般粗横野蛮,大喇喇地来敲门,拜礼拜帖全都没有。即便是皇亲国戚,也不敢对公子这般无礼。”
麒麟反应还算机敏,微笑道:“抱歉抱歉,我是从辽东那边深山老林出来的,不大明白应京城里边规矩,请你不要生气。”
麒麟本是半神血脉降世成人,容貌清隽出尘,令人见之忘俗。他这时微笑赔礼,恭谨谦逊,更显得亲切动人,守门的小厮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发火,叹了口气说:“汪家从不倚贵欺贱。官人倘若真的是大老远地来寻公子,无论身份来历,无论有何难处要求告公子,我家公子照例都是会见的。只不过你来的时机不巧,公子三个月以前已经出远门去办公务了,说不定要过两三年才会回家。”
“啊?要过两三年才会回家?”麒麟大吃一惊,“那你知不知道,小汪大人去了哪里?我马上就去找他。”
小厮答道:“我家公子奉旨去迁移皇祖陵,这事也不算什么秘密。你去街上打听打听,就会知道皇祖陵要从吴郡迁移去别处。公子大约会先去望气堪舆,寻找风水宝地,再动土修建陵墓,最后才要去吴郡迁坟起灵,请皇祖棺椁挪移到新的皇祖陵。所以,现在公子去向何处,我们根本无从得知。”
麒麟听到他这样说,不由得焦急忧虑,汪藏海如今不知去向,总不可能等两三年,给阿穆修复云顶天宫的事等于没有着落了。他道别汪家守门小厮之后,又去找别的应京百姓打听,得到的答案也差不多。
麒麟数一数行囊里的盘缠,只剩下十六两白银和五吊钱,静下心细细思量,之前一路上花钱大手大脚,以为到了应京就能找到汪藏海。眼下形势有变,他恐怕还要赶路到吴郡去,到旧的皇祖陵那里守株待兔,去等着汪藏海带人来迁陵起灵,这段时间再不断打听着消息,看能不能得知汪藏海的动向。
麒麟拿着钱,又急匆匆走到应京城西市,想买一匹骏马代步。
马贩子看到麒麟气宇不凡,满以为来了大主顾,先给他推荐最优的上等马,热情洋溢地推销:“公子您请看,这是日行千里的大宛名驹汗血红马,那是夜奔八百的河曲黑骏踏云乌骓,还有这匹照夜玉狮子,通体雪白、一根杂毛都没有……”
麒麟听他这些话夸大其词,连连摇头:“这怎么可能是大宛汗血马?不过就是品相好一点的秦川马。还有这乌骓马,毛色黑而不亮,四只蹄子是被你用云石粉和铅华粉涂白的,根本不是踏云乌骓。唯一看得过去的,也就只有这匹白马吧。”
马贩子满脸堆笑道:“抱歉抱歉,小人有眼不识真伯乐,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刚才的话,您就当小人放了个屁。这匹照夜玉狮子,若能入得了公子的眼,小人愿意亏出血本来,交您这个朋友,只盼着您往后,多来帮咱们掌掌眼,评判评判马匹的优劣。”
麒麟点点头:“只要你卖马给我的价钱公道,别的事都好说。”
马贩子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细缝,喜不自胜地说:“公子真是爽利人。这白马啊,只要三百两纹银,就半卖半送给公子了。”
麒麟惊讶道:“三百两?这么贵?”
马贩子又说:“这可真的是底价了。公子,您走遍整个西市,只花三百两,绝不可能买到这么好的骏马。这样吧,小人再附送给公子一套上好的鞍鞯辔头,用第一道小牛皮手工缝制,保证您能舒舒服服地骑上几万里,如何?”
麒麟摸摸白马的前额,叹气道:“小白马,看来咱们俩是没有缘分了。”
照夜玉狮子仿佛听得懂麒麟说话,低头去蹭他的手,见他并不躲避,又十分依恋地舔舔他的掌心。
马贩子转转眼珠,问道:“公子,要不然,您挪挪步,再看看里边的马匹,我们这里各种高低等级的马儿都应有尽有,最经济实惠的,才不到二百两银子。”
麒麟摇摇头:“二百两我出不起,一百两我也没有。”
马贩子脸色微变,耐着性子问道:“既如此,您打算花多少钱买坐骑?”
麒麟反问:“你们这里最便宜的坐骑是多少钱?”
马贩子叹一口气,看来刚才热情推销都是白费,原来这位买主是个穷鬼。
麒麟又问:“有没有,十两银子以下的……嗯……小马驹?”
马贩子答道:“小官人别再消遣我了。最便宜的骡子,也得十五两银子。”
麒麟挠挠头:“至少十五两银子……这可如何是好……”
马贩子长叹一声,说道:“我上个月陪我媳妇去看丈母娘,骑回来一头小毛驴,很乖很听话,走长路也不闹腾的,您要是愿意要,给五两银子就成。”
麒麟连连点头:“五两银子,可以可以。”
他却不知道,大雍国寻常买卖驴子,不过二三两银子而已。这马贩子假装好心,其实加价了一倍的市价,卖给麒麟一头深粉色皮毛白色肚皮的小毛驴。
然而,麒麟从没骑过毛驴,只觉得这坐骑比起自己以前骑过的高头骏马,虽然矮些慢些,但一样能代步,却便宜了近百倍的价钱,大雍国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头粉色的小毛驴,真是可爱的动物,看起来笨笨憨憨的。麒麟眉开眼笑地想,等回到长白山,还要再多买几头不同颜色的黑驴灰驴花驴骑着玩。
“汪藏海,我一定会找到你。”麒麟再也不耽误半点时间,立刻启程赶路前往吴郡。他日间吃些干粮野果,夜间歇宿山林岩洞,沿途继续打听汪藏海的行踪,很快走到清泽郡的洪泽湖附近。这湖面广袤无际,麒麟不想绕路,牵着小毛驴,先蹚水前行了很长一段,又走上湖心的吊索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忽然刮过一阵大风,吊索桥摇摇晃晃,小毛驴足底打滑,跌落进湖水。麒麟大惊失色,急忙跟着跳下湖,想去捞毛驴。没想到这头毛驴居然会凫水,自己扑腾了几下,就划动四蹄,四平八稳、从从容容向着湖岸游去。
麒麟急得大叫:“小毛驴,小毛驴别走!”
他跳下湖是想救驴,万万没想到,小毛驴施展开四条大长腿,奋勇搏命,用力划水,游泳速度居然比张起灵还快。
麒麟一面喊小毛驴,一面游泳追赶,突然感觉脚下蹬到了什么东西。他屏住呼吸,潜入水中查看,发现是一面狭长的拦沙网,远远望不到边际。麒麟倍感蹊跷,拦沙网通常都是放置在湖岸边,配合堤坝闸口,阻拦泥沙入湖,以此避免泥沙淤积抬高湖底,经年累月之后,水平面上升,很容易造成洪涝灾害。为什么湖中心会有拦沙网?而且网子做工坚韧细密,用手拽一拽,质地崭新、固定牢靠,好像就是最近几天才刚刚安置好的。
麒麟心中默念闭气法诀,继续往湖底深处下潜,果然发现别有洞天——湖心底部的淤泥和水藻都被人清理得干干净净,露出石质的湖底岩洞,洞口狭长黑暗,宽窄尺寸堪堪可以通过一人。麒麟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没想到,这岩洞曲曲折折,还有榕树根系相互串连,洞口一时堵塞一时疏空,竟然暗合奇门遁甲之术。麒麟忍着湖水刺激,睁开眼睛,仔细辨认,发现这是两套阵法嵌合而成。岩洞隧道构造的是封刲阵,作用是封印山魈水怪,锁住动物类的兽灵骚扰,是造陵的工匠常用的一种风水局,对人类来说,既没有攻击力,也没有防御力。但是这层层叠叠的榕树根系,看起来像是自然生长在湖底岩洞中,轻轻扯开就能通过,其实才是暗藏杀人机关的凶悍阵法。
这是一座大墓,麒麟想,是谁如此惊才绝艳,竟然在洪泽湖底建造出来一座水下陵墓?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