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遨游在浩瀚无垠的星海之中，感官上时间的流逝也就随之逐渐模糊了。点点星光划过身畔，未曾留下丝毫痕迹。一艘小型星舰正加速向某个方向移动，舰身斑驳的划痕与炮口处早已凝固的墨绿色粘液块是它浴血战斗的勋章。

中央操作台前的将士手指翻飞，他一手熟练地操纵着星舰破空而行，一手则时刻不停地输入着信息。英勇无畏的星舰在壮阔宇宙中飞跃，只是这一次它奔赴的不是燎原战火，而是许久未归的家乡……

本应因漫长战争而疲惫不堪的战士们并未选择休息小憩，而是聚集在一块儿，三五成群地扎堆。他们也不讨论些什么，仅仅是靠坐在通往主控室大门的走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操纵台之上显影的全系屏幕，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期冀着什么。

「叮」

「已连接入帝国‘星宇’信息通讯系统，确认身份中……」

「……」

「叮！确认星舰编号为X-BA6-0176，主控系统X-B-A6-09，代号“安拉”，属“荣耀之剑”麾下。」

「……经查询，距离上次登录‘星宇’已有948天，现自动为您更新最新资讯……」

「叮！」

「更新成功！」

「‘星宇’欢迎您的回归。」

看着星舰正式登入帝国宇舶‘星宇’系统，操纵台前的那人轻呼出一口气，绷直的脊背松了下来，面色也和缓不少。他收拢起放开的系统操作屏幕，简单设置完最终目的地后就径直走出主控室。

几十米的长廊上，无数战士坚定而崇敬的目光追随着他，但却因下意识停留在腕间表盘的余光而暴露了真实目的。

如他所料，他还尚未走出长廊就听见不知是谁的端脑就已经开始兢兢业业地播报新闻。

【……时隔三年的光电信号静默已于10小时前结束，本台记者已前往【远航星际】以获取最新资讯。帝国终于迎来了希望的曙光……】

三年，已经过了三年……但记忆里那天的情景依然清晰深刻，即使远隔数十光年、数万亿千米，巨型聚能源晶粒子炮爆炸时带来的冲击也绝对不容小觑：亚图兰斯亘古旖丽的玫瑰星云，在刹那间明亮恍若白昼……

似乎是嘲笑他们的先前无往不利的自傲，在那所谓“终局”的凯勒斯计划最后一战“里卡多兰”中，帝国的“辉煌之刃”几乎折损了所有参战的将士，自然也包括那位曾经的“元帅”。

“无一生还”落墨在那位元帅所操纵的星舰记录手册的最后一页。

因为他的死亡，他的直属机甲“破晓之刃”和帝国顶级控制系统“赫兰多”也都陷入休眠：无法重启就无法获取战场资料，他们甚至不知战场中到底出现了什么，才让那位元帅动用源晶粒子炮。

于是帝国欢天喜地地准备迎接英雄们的凯歌唱罢了，灭亡虫族的幻梦也破灭了……鲜血与森然白骨狠狠抽了帝国一个巴掌，即使最终重创了虫族，使它们失去母虫……但也与计划中的“歼灭”相差巨大。

帝国不敢再拿“人命”去填补那战火的洞窟，他们选择了看似懦夫的做法：开启信息素干扰器和屏蔽仪，阻断战场的不明因素，再加派更“英勇”的军队前去对抗虫族。

因此他们的上将就被“英勇”地举荐成为了前往亚图兰斯和微光北斗的英雄……

这一去……

待到猛然间惊醒，才忽觉距离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三年。

不过一个晃神，他就走到了星舰顶层，银白色金属质地的走廊尽头只有一扇门。出于礼貌，他准备敲门，却不料他刚抬起手，眼前厚重的金属门就直接打开了。

他抬腿跨过下方的门槛，却一时未留神而踩到了什么东西。

「斯利弗斯先生，虽然金属制成的外表不会让我感受到疼痛，但是如果你继续踩着我的尾巴，那我就需要向你索要皮毛修理费了」

“抱，抱歉。”斯利弗斯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踩在一只白毛猫的尾巴上，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脚，生怕对方真的要求赔偿。

“ 哦，玛提尔拉小姐，您又给自己换皮毛了？一天前的纯黑色短毛或者是是上个星期的橘红色长毛都……十分的高贵优雅，很适合您……而且在银白色的空间……也很容易……”

“啊，还有感谢您给我开门，这是我的荣幸。”

在玛提尔拉无无神的金色仿生双眸注视下，斯利弗斯最终决定闭嘴。

他越过白猫，走过玻璃格挡和龙须树，最终在一把背对着他的白色靠椅后停下。

“德莱特斯上将，星舰已接入帝国‘星宇’，您可以……”

【……据悉，三年前元帅大人最后承载的星舰中检测出大量“诱导信息素”，经测定信息素所有者第二性征为欧米伽，且帝国资料库中未储存该所有者的信息，这是否意味着……】

得，看来上将十分自觉，不用自己特意通知。

“咳”

斯利弗斯轻咳一声以尝试引起上将的注意，并且将打好的腹稿在心中再三斟酌。

上将倚靠在椅上，缓缓转过头看向斯利弗斯。

全封闭的空间似乎加重了信息素等级压制所带来的影响，金属墙壁反射出的冷光打在德莱特斯身上，衬得他有些冷漠。他面色十分地从容，像是是丝毫不在意在下属的到来时听“新闻”是否影响到自己的形象。

【……据此是否可以推测元帅大人在做出最终的决断时……是否真的正确……我方还发现……】

端脑还在放送毫无讨论价值的信息，但是上将的视线已经转移，而且他明显情绪不高，显然是不认同这个“推测”的。

“我以为他们讨论三年就已经够无聊的，但没想到在帝国能让他们无事可做到这种地步。”

斯利弗斯尝试恰当地表达观点，观察到上将蹙起的眉头微微放松后，他接着说道：

“上将，日安。”

“嗯，日安。”

一个上司感兴趣的话题，一声礼貌的问候……好了，斯利弗斯觉得自己可以切入正题了。

“上将，您应该还未查收信息。”他语气中带着全然的肯定。

“嗯，还没。”

无视下属话语中轻微的控诉，德莱特斯低头继续阅读“无用新闻”，示意对方自己事务繁忙。

“好……”

“邀请函，通讯，信息都发送至下官这来了，请您拨冗处理。”斯利弗斯准备做最后的尝试。

“不用，都回绝了。”

“是……”

斯利弗斯干脆说着就直接操作起来，像是难得遇见他们上将在意公事一般，巴不得早办早解决。

于是两人就这么各自“忙碌”，德莱特斯继续翻阅新闻，而斯利弗斯则开始回绝各方信件……

不过又一条“推测”新闻之后，斯利弗斯面带微笑地说：

“好的，大部分都拒绝了。”

“不过这两份邀请您可以再看看，下官不好直接给您回绝。一个来自军校校长办，一个来自帝国政委会。”

德莱特斯终于从不知什么地方回神，他疑问道：

“军校？”

“德兰诺军校，您的母校想邀请您回去当一期主教官，带一下刚入学的学生。”

“他的现任校长曼托拉克您应该认识，据信息说是和您同期的毕业生。”

看着德莱特斯再次蹙起的眉头，他猜测上将应该是压根儿想不起来这号人，于是他紧接着说：

“如果要回绝的话，归国后您的位置……”

“就……还有帝国那边希望您可以接受转军籍到‘辉煌之刃’，再进行受任仪式，元帅军衔。”

生怕他忘记是两件事务，斯利弗斯特地提到。

“所以，如果您准备拒绝受任，下官则建议您接受来自军校的邀请。”

“毕竟……那是帝国内唯一不受规则约束的地方。”斯利弗斯端正语气，诚恳地提出解决建议。说话间，他微微欠身，做足了恭敬的姿态。

德莱特斯却没有直接表明态度，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斯利弗斯，从他的角度仅能看见对方棕褐色的发旋，故而他看不清对方在提出这般意见时所做出的表情。

长久的静默，一时间无人再说话……

待斯利弗斯已经胡思乱想到自己因随意揣测“君心”而被发配混乱星的地步时，德莱特斯才开口说话，但却是与先前的话题毫无关系。

“回帝国后，改装一艘星舰。”

“什么？”斯利弗斯一时有些跟不上这跳跃的思维。

“改装一艘星舰，多加几扇窗户。”

“嗯？额……是，我去安排。”

“改装完成后，直接归属到我名下。”

“还有，接受军校邀请。”

德莱特斯冰蓝色的双眸淡淡地瞥过斯利弗斯的侧脸，看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好，我这就回复……”

“那么，下官就不打扰了。”

如果不是他的错觉，上将的视线在他脖子上停留的时间远超一秒，斯利弗斯有些后怕的想到。

德莱特斯微微点头，他的目光随着斯利弗斯越过格挡，直到那扇银白色的门再次合闭。

四周再次回归安静，双眸所及之处皆是冰冷的银白机械。它们仿佛紧扼住身处其中的人的喉咙，让人喘不得气来。德莱特斯无端感到烦躁，他眉头微蹙伸手按揉着鼻骨，半眯着的双眼划过一瞬闪光。

「叮！」

「检测到您当前信息素波峰异常升高……」

不过刹那，德莱特斯的瞳孔就失去了聚焦，徒留空洞与茫然。

「偏离指数急剧增加，波长渐短，易变量趋向稳定，诱导信息素百分比增加……初步判断为易感期初期」

封闭空间内的信息素浓度瞬间暴涨，几乎到达了金属结构能够承受的极限，房间中心的处理器因过载而发出阵阵嗡鸣。

良久，手中传来的钝痛刺激着神经，让精神慢慢回复清明。待到德莱特斯回过神后他发觉手中握有细碎的东西，低头一撇，四分五裂的端脑破开血肉，嵌入骨隙。

耳鸣声渐弱，他才听见是玛提尔拉的声源系统在进行着不必要的工作。

「德莱特斯上将，我已为您预订了帝都医院的专家号，岚和小姐今天下午有排档空期，请您务必抽空前往。」

玛提尔拉趴在柔软的丝绒沙发上，扒拉着伸爪就能够到的龙须树叶子，但它的声音却是直接出现在德莱特斯耳旁。

「上将，您必须就诊治疗了。」

德莱特斯直接无视了玛提尔拉的话语，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虚空中的某个位置，像是看不透彻什么东西似的。

他语气渐低：“玛提尔，不用……”

说话间，德莱特斯转头看向沙发上的白猫，却一时失声，不知该如何继续。

玛提尔拉淡金色的竖瞳就这般静静凝望着他。透过它银灰色的毛发，德莱特斯似乎是回忆起了那些被他埋藏在心底的旧事。一切都脱离了最初的预期，就像玛提尔拉的外形不再是矜贵的少女，而他也似乎……有些变了。

德莱特斯最终还是没有拒绝白猫的好意，他只是简单调整了日程。

“玛提尔拉，接塔桥通讯轨道。”

「是」

「正在查找最近塔桥……」

「查询完毕，定位【梅维亚】星系内编号A-01塔桥，已接通该塔桥通讯轨道」

“好，转接星舰控制权，调整目的地为花园空港。”

幽蓝色的全息投影不断闪烁，映衬着德莱特斯淡然的神情。变幻的光影映入他眼眸，为那冷漠的瞳色添上一丝活气。

似乎是觉得等待无趣，未过多久德莱特斯就缓缓闭上双眼修养精神。

「是」

玛提尔拉在操作之余仍关注着德莱特斯的情绪变化和信息素实时波动。但只是留意了几瞬，它便专心工作去了。

很好，单看神情完全不像是信息素指数逼近崩溃极限的模样。

「叮」

「这里是塔桥A-01，您即将进入『厄丽尔克』星球领宇范围，现对您进行拦截，请验证身份」

「上将，请进行验证。」

玛提尔拉默默出声提醒。

德莱特斯微微睁眼，按照不知何时新增的手续逐一认证。

「确认输入身份，现进行虹膜检测……」

「虹膜检测成功，请输入唤醒指令……」

「唤醒指令是军籍编码，上将」

玛提尔拉看着查询出的信息提示道。

行动未经思考，德莱特斯熟练地填写下记忆中的24位数字。待验证失败的提示出现后才后知后觉地删除了错误的信息。他看着眼前的屏幕，最终一字一顿的填上了唯一正确的答案。

「唤醒指令正确，已确认身份为荣耀之剑第一军团元?德莱特斯上将，拦截取消」

「上将，日安」

「帝国以您为荣，欢迎回归」

德莱特斯：平淡

玛提尔拉：上将，您要不要看看实时情感波动记录

楔子的时间线是跳跃的，在正文中还是以顺叙为主。

下章开正文～[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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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