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舒窈升职了,一天天容光焕发的。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些恍惚,那么明媚鲜艳的女子,真的是她嘛。这样的时期,养着一对孩子,可她完全不见疲乏,脸上只有满足幸福。

“媳妇,今儿周末,带孩子去逛百货大楼吧?”

“好。”

她洗漱后自顾自的护肤,俩孩子有他给洗脸换衣裳,给俩宝贝抹了护肤霜。一手抱一个进屋,小家伙下地后跑妈妈跟前。

“妈妈、”

“妈妈、”

“乖,咱们今天去百货大楼,给你俩拿饼干。”

一家四口开开心心的出门,他俩自行车前横梁上都绑着小孩子座椅。一人带一个,夫妻俩骑着车子上了街。

孙母出门倒水正好看到这一幕,顿时又是一通气。一个人骂骂咧咧的返回,院子里老头子抬头瞪她。

“又唠叨什么呢?”

“舒窈、一家四口开开心心的骑车上街了。你说说,要是看不着也就不计较。如今这每天在眼前晃,让人心里多难受。她是咱家养了十多年的,却去了旁人家生儿育女幸福生活,这算什么事儿。”

“……白眼狼。”

老汉沉默良久猛然说出这三个字,目光中满是恨意。当年在许多人贩子手里,花了两年时间才挑中了舒窈。十二岁的少女长相端丽,性情温柔坚毅。而且已经初中毕业,受过良好的教育。

后来也证实了他的眼光,解放后家里没了佣人,是舒窈一力做了那些工作。他挑选的品性优良的儿媳,如今却背刺了他们。

“就是白眼狼,要不是咱们买下她,她早不知道死哪儿去了。现在给旁人生儿育女,咱家却是……”

一年多了,儿媳妇好不容易怀了,还没发现呢就又没了。偏还是儿子骑车给摔的,想骂儿媳妇不中用都没理由。只能气呼呼的给儿媳熬米汤,希望她能赶快恢复。

“一个月就这么点子粮食,这日子真是难过。”

活这么大岁数了,这还是首次体会灾荒的危害。以往他家开粮店的,灾荒年才是赚钱的时候。今时不同往日,今年也是饿的心慌慌。

“给她的米汤多放一把米。”

老太婆皱着眉:“粮都不剩啥了。”

“养好身体才能给咱家传宗接代。”他叹口气,今年感觉力不从心。儿子是中年才有的,如今他们也岁数大了。遇到这样的年景,他害怕自己睁着眼看不到下一代,那他会死不瞑目的。

过一辈子了,老婆子当然知道他怎么想。往锅里又抓了一把小米,站在那里同样在叹气。她三十多才生了儿子,如今眼看快六十了,有人这个年纪都该当太奶,她却连奶奶都没混上。

看着舒窈那一对漂亮可爱的双胞胎,说不羡慕是假的。如果她没走,那是不是就是孙家的孩子了。要是有孙子了,他们老两口死也瞑目。

有句老话孙老头从父亲那里继承过来的,养儿不见孙,等于一场空。年轻时为了有儿子,他想过很多办法。那么多女人,最后还是妻子给生了儿子。那时候他多高兴啊。可现在自己身体越来越不好,却是连孙子的影儿都没有。

听着隔壁俩孩子咿咿呀呀的说话,他那心好似一次次的被刀子划过。舒窈、他给儿子准备的媳妇,如今在给旁人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快过年了,舒窈给一家人都准备了新衣。下班回家抽空就做。东头街坊许大娘家里没缝纫机,拿着裁剪好的裤子来找她借。

“行,您用吧。”

许大娘非常高兴,一边做活儿一边跟她唠嗑。“孙老汉好像得了什么病,肺气肿还是什么的,说上不来气。就盼着能有孙子呢,结果这居然给流了。”

许大娘压低声音凑近她:“我们都在背后说呢,是老孙家不积德,该。”

舒窈对此没多言,就孙耀祖那样的,孟浠肚子里的是谁的还不一定呢。她可是亲眼看到孟浠和前世的丈夫吴二虎姿态亲密,吴二虎没少献殷勤。

如今这孩子没了,其实孟浠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老话说不能偷生孩子,孩子随着长大会显露父母的基因。有些长的特别像,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其实也是担心的,这么做有些冒险,当然还是生丈夫的孩子更好。

幸好回婆家了,这要是在娘家一直住着,如今可怎么见人。一个搞破鞋的帽子扣脑袋上,她这工作得丢,那也没法活了。

公婆觉得是孙耀祖的失误、所以对她态度好不少。而且她怀孕了,证明她能生,心里也就没那么焦躁。她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儿,对公婆丈夫有亏欠,所以什么都不计较,一时间老孙家倒是和谐不少。

舒窈接任车间主任后工作挺顺利,年底的时候厂里给大家处理了一批残次品。她挑了好几块,有花布也有适合男装的布料。

“苏向东,你试试这个好看不。”她手里拿着的是一块灰色的布料,想着给他做一身中山装。

“挺好的。”他笑着看看布料,又赶快去看孩子。“给你自己多做几件,不用想着我,我有的穿就行。”

“去年做的是单衣,今年给你做件夹衣,过年穿。”

近水楼台先得月,纺织厂工作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处理残次品处理布头,这些都是内部员工,不要票。

“我有些担心周大林。他爹那样,我跟他说有事可以找我帮忙,可这过去一个多月了没见他人,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不是知道他家嘛,下午我陪你去看看。”

“好。”

他媳妇在这里除了他没有别的亲人,遇到一个投缘的不容易,既然人家喊她一声姐姐,照应一下也没什么。

下午两口子骑车去了周家,门口碰到邻居正在议论周家的事儿。“可怜啊,那么大孩子了,被他爸打的躺在床上起不来。”

“我昨儿个想着给送口水,门都是锁着的。他爹那酒蒙子,出去喝酒还把门锁上。也不怕把他饿死。”

“唉、可怜啊。可是家家都难,想多给一口都没有。”

“唉、”

一片叹息声,大家真的是有心无力。也就只是背后说嘴,从来没人真的会给他送口饭。郝老太给他送过一回米汤,稀的跟水也不差什么。

舒窈过去南屋门口,果然门上挂着锁。她用力推开一道缝,透过门缝看到里头床上躺着个人。

“大林,大林、你能起来吗,我来看你了。”

躺在床上的周大林已经陷入昏迷,三天前因为一句话被父亲动手,他被父亲用酒瓶开了瓢。头晕脑胀的起不了身。这三天就喝了半碗米汤,此时迷迷糊糊,已经陷入梦境出不来。

苏向东看看里头又瞧瞧外头:“喊他也没用。锁头在外头呢。”

“那怎么办啊?”舒窈有些急,那么一个善良的孩子,不能就这么看着不管吧。

“你让开,我把锁撬了。”

“啊?能行嘛。”

“没事。”他回头看着几位邻居,拱手拜托大家。“请各位街坊做个证,周大林已经昏迷没反应,我们担心他安全才撬锁进门的,绝对不是什么不法分子。”

“唉,唉,”

“撬吧,我们给你作证。”

这时期的人都十分朴实,而且邻居都是熟识。只要有人作证,这种事基本就没什么责任。有人到自己家给拿来了捅火的火锥,男人将铁器塞进去,一下子就将锁给撬开了。

大家一起进门,周大林果然陷入昏迷,头上缠着的布条有新旧血迹,脸上也被模糊着血迹,看着可怜又可怖。

女人们心软,一个个都捂着嘴,有人已经开始抹眼泪。苏向东没再多说什么,一把将人抱起就走。

夫妻俩合力将人送去了医院,一番检查是脑震荡,昏迷的另一个原因是严重营养不良。

“怎么能饿成这样呢?这是几天没吃饭了。”

在急诊挂了水,先补充葡萄糖。舒窈来的时候就已经带了吃的,两口子在医院里等了好几个小时,他才终于苏醒。

看到舒窈他一时间十分恍惚,以为在做梦呢。“姐姐、”

“对,是我。你这小孩怎么回事,跟你说了有事去找我,怎么自己在家里弄成这样?”

“对不起。”

“道什么歉啊,你又没做错事。”

苏向东将人扶起来,舒窈给他喂吃的。一饭盒的杂粮粥,还有一颗煮鸡蛋。他整个人都是十分麻木的状态,下意识机械的吃完了,干涸的眼眶这才流出泪。

“好了,别哭。”

医生建议在医院观察一晚,他脑震荡如果没有再呕吐的话就可以出院。舒窈给交了住院费,让他安心在医院住着。

两口子出了医院,苏向东眉头皱着。难怪他媳妇担心呢,这小孩是真惹人疼惜。怎么就碰到那样的父亲呢,不负责任还是个酒蒙子。对自己的孩子没一丝怜惜,这简直就是往死折磨。

“这么救济也不是个办法。那是他爹,纠缠不清的。”

“那怎么办啊?”

“他今年虚岁二十,让他去当兵。”去了部队彻底摆脱他这个老子,这酒蒙子绝对不敢去部队撒泼。而且就算他去,部队也不会放任他。

“能行吗?”

“问问他的意思。除了彻底脱离他这个爹,没别的好办法。”

夫妻俩商量着怎么帮他,晚上舒窈出来上厕所再次遇到孙耀祖。“惹祸上身、到时候悔之晚矣。”

她停住脚步。“你有话就说,别这么云里雾里的。不愿意说就滚,我也不稀罕。”

“舒窈,你简直不知好歹。”

“说的是你自己吧。”

“你、哼,你自己找死我才懒得管你。”

孙耀祖还是没说,气呼呼的心想就你这态度,我等着看你有什么结果。心思矛盾的等待着,却等来了周大林去当兵的消息。

年龄合适,修养一段后身体也没大问题。这两年营养不良的很多,所以条件也适当放宽的。周大林流着泪踏上新生活,激动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姐姐姐夫才好。

萍水相逢,他们却如此上心,这样为他打算。身体依旧瘦弱,但一段时间的营养他已经恢复健康。他看着是瘦,但其实体能不错。这些年在铁厂,他是有一把子力气的,体力耐力都不错。

孙耀祖都懵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前世这个时候,周大林已经连杀两人,被判处死刑挨了枪子。杀的一个是他父亲,一个是他父亲的好友。

两人都是他亲近的人,听说那位好友经常出入他家。难道不是谁离他近谁倒霉嘛,怎么会被安排去当兵了呢?

舒窈对于这事儿没注意过,南大沟看行刑她也从来没去过。这事儿她完全没任何印象。如今她只是单纯觉得这人太可怜,随手帮他一把。

孟浠也听说了这事儿,看他回来失魂落魄的,开口问他怎么了。“听说那人挺可怜,从小被他爸打到大的。初中毕业就替他爸干那么重的工作,工资还全部都被他爸收走,一米七的个子只有不到一百斤,瘦的皮包骨。”

“一个杀人犯、”

“你说什么?”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孟浠开口询问。

“没什么。”没发生的事儿,还是不要提。不过他紧紧皱着眉,前世的杀人犯,今生怎么可能是好人。舒窈,你被背刺的时候就不要哭。蠢死了,重活一世居然不知道那是杀人犯。

舒窈将人送去了当兵,看着他戴着大红花被卡车拉走,总算是放下了心。他被父亲压榨多年,这么下去精神要出问题的。之前看着就有些恍惚,在医院治疗了两天才好一些。

一冬天下了两场雪,都不算特别大。而且面积不广,听说很多地方一整个冬天都没雪。开春了依旧旱的不行,城里不种地的也知道形势依旧严峻。

细粮基本已经没多少,想买都得看时机。舒窈特别节省的,将白面给俩孩子留着,少数的鸡蛋也给孩子吃。

“你也吃一个。”苏向东给她也做了荷包蛋,夹在碗里。“别光顾孩子,也得顾着自己。女人很容易贫血,不能天天吃,有了也别太亏待自己。”

俩孩子跟着爸爸点头:“妈妈吃。”

这些都是不容易得的,但如今可比前世强太多。苏向东基本没让家里断过,俩人所有的工资都用来补充营养。钱没了可以以后再攒,现在这个时期先想办法度过再说。

“好,谢谢宝贝。”

三月的时候,三叔上了门,老头瘦了很多,也没之前那么猖狂了。开口好言好语的。

“向东,现在这个时期你也知道,日子难过。你看这样行不,我的粮食领你们家来,以后我在这边吃饭。你家俩孩子也离不了人,这样两全其美。”

苏向东一时有些踌躇,之前跟三婶说的是她继续帮忙,按月给她工资。但这个不能对外说,对外还是三婶帮忙。可如今三叔这么提,如果三婶也想照应老伴,他应该怎么处理这事儿。

三叔的尿性他太清楚了,他可不愿意跟他长时间一个锅里吃饭。去年帮了堂姐一段,给仨孩子提供干粮有四个多月。后来堂姐主动来说了两次让给断,说家里生活还凑合,对他们表示了非常感谢。

但三叔这人可不是堂姐那性子,这是个得寸进尺的。你敢退一步,他就敢进三步。

“不行。”三婶直接开口拒绝。“咱俩去离婚吧,以后各过各的。你也别老想着让我给你做什么。”

“什么?”三叔懵逼了,这都六十多的人了,没想到老伴居然提这样的要求。

“你疯了是不是。咱都多大岁数了,你居然要离婚。你不怕人笑话,不怕人戳你脊梁骨啊。”

“我有什么好怕的。”三婶一股豁出去的架势。“我现在的都算捡来的日子,我想咋就咋。”

没用苏向东为难,三婶一个人就把三叔拿捏了。想要我回家,没门。她留在侄子这里,一个月不仅管吃管住还给工资,最关键的是在这边活的有尊严。不会有人给她脸色看。

她要是回了家,儿子肯定将孩子送去让她照看。到时候吃力不讨好,能干的时候被榨干。一旦有事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她大半辈子为子女,老了知道指望不上还去继续奉献,她没那么傻。

三婶自己不愿回家,三叔气的瞪眼。“你不回去,我在儿子那儿还得照看孙子。我一天天累的腿都疼死,你心咋那么狠。”

“你照看孩子就累了,这样我就心狠了?那之前我在家看孩子做饭洗衣裳,你不顺心还骂我,我病了不给我看病,你心算什么,狼心狗肺吧。”

“我……”一提这个三叔有些气结,“你现在不是没事嘛。”

“那是因为有向东他们两口子。所以我不回家,我就在向东这儿。你以后少来,我们现在去离婚办手续,以后死了老娘也不跟你埋一块。”

“你这老太婆、”

老两口吵起来了,苏向东默默退出不掺和。舒窈跟他带着孩子出外玩,临走听了一耳朵,三婶又在骂他。甚至已经提了扫帚要动手。

“这两年跟几位大妈经常在一起,学的泼辣多了。”

“嗯。”苏向东笑着,最主要的还是有底气了。“她自己能解决最好,这种家务事外人插手不好弄。最主要的是当事人。就像周大林,他自己争取,弄好后趁着他爹喝醉离家。要是自己立不起来,旁人也无能为力。”

三婶不是开玩笑的,而是真的找了街道的同志,让给开介绍信要离婚。三叔被她吓唬住了,也不敢再频繁的来侄子家。

俩儿子看她这么绝,来劝了两回都被她给骂走的。三婶每天在外跟人说这父子仨有多绝情,之前不给她看病让她等死。先争取舆论支撑,否则旁人不了解,说不定会觉得是苏向东挑拨他们关系。

“多亏了向东两口子,不然我现在坟头草都不知道多高了。”

三婶活了大半辈子了,对于舆论的重要性非常清楚。千夫所指无疾而死,唾沫星子可以淹死人,名誉被毁的话对于一个人打击太大。绝对不能让侄子和媳妇背上这样不好的名声。

“哦,原来这样啊。我说你怎么一直在侄子这里帮忙给照看孩子呢。”

“你病了他们居然都不给出钱?俩儿子也不管。”

“可不是嘛。你们说能不心寒嘛。我照看大儿子照看孙子,病了谁都不管。多亏了向东两口子。”

这样的事传的非常快,一时间大家都知道她为什么不回家。好多女性更能共情,义愤填膺大骂苏老三父子。无情无义,难怪如今老太太不回家呢。

舒窈两口子都上班去了,三婶牵着俩孩子出去玩。苏老三不愿再被提起的事儿,她却是大肆宣扬。那父子仨本来还打算在外宣扬苏向东扣着不让母亲走,结果母亲先下手为强,他们反倒被弄的没脸见人。

苏老三也不敢再去侄子家,每次都被老婆子拿扫把赶出来,他这老脸没地搁。

双胞胎过了两周岁生日,家里有三婶照顾他们夫妻都十分放心。两口子都用心在工作上,舒窈下班看着外头的天好像要下雨,心里升起一股股的希望。

今年后半年就会开始缓和,这饿肚子的时候快过去了。骑车飞快的回家,大门口就听到俩宝贝在斗嘴玩。如今嘴皮子利索多了,你一言我一语的童言稚语非常可爱。

“哥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们把饼干种下去吧。”

“好啊。可是这盆里是妈妈的凤仙花。”

“我们可以种到旁边。”

“那我去找铲子挖坑。”

“饼干要整的还是掰碎了种?”

“不知道。”

“哎呀哥哥你怎么也不知道。”

苏禾许小朋友被妹妹鄙视了,蹲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说。看到妈妈回来了,高兴的起来迎上去。明明跟妹妹一般大,但他总觉得自己是哥哥,每次帮不到妹妹的时候都会沮丧。

“妈妈,我是不是很笨?”

“当然不是,我们许许也只是小朋友呢。”

“那妈妈饼干应该怎么种?”

“妈妈正好跟你俩说,饼干不可以种。你俩乖乖的把花盆给我放回原位。”

依依跑来搂着妈妈:“为什么啊?”

许许搂住另一条胳膊,问的问题和妹妹一样。“对啊妈妈,为什么不能种饼干?”

舒窈哭笑不得:“你俩十万个为什么啊,一天天那么多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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